“而且,将士们学以致用的一天,已经不远了……”
……
随著将军这番话道出口,将士们彻底待在了原地。
河南地?
匈奴人?
……
河南地!
匈奴人!!!
刹那间,遂营甲、乙两部都尉群情激奋,甚至从疲惫的身体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情和斗志!
但很快,大家伙又如丧考妣的低下了头。
——既然是打匈奴人,那就更应该成功!
可演武结果,却让这上万遂营将士,都找不出哪怕一个人,有‘不辱使命,为大军悄悄铺设浮桥’的信心。
那将军却没再管这些,只抑扬顿挫的继续道:“五月已过!”
“匈奴人已经在龙城,结束了一点一度的蹛林大会。”
“——在这场大会上,匈奴单于军臣,会得到许多年轻力壮的悍勇之士。”
“而在大会结束之后,便该是军臣提兵东进,兵临上、代之时……”
···
“将士们;”
“——匈奴人的军队,已经朝著我汉家的北境出发了。”
“短则月余,长则二三月——战争,必定会在上、代一线彻底爆发!”
“届时,上郡、代北,乃至云中的袍泽、壮士们,会拼劲所能,为我西北偏师争取时间。”
“而我西北偏师,究竟能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单于庭主力回援之前重夺河南地!”
“关键,便在我遂营将士这面浮桥!”
说到此处,那将军已是激动一场,侧身看向那‘浮桥’,猛然抬手指去!
“三刻又一炷香!”
“一架可供千军万马驰骋三日的浮桥!”
“闹出来的动静,却连大河奔腾的水流声都压不下;”
“将士们,难道还要再做这女儿态?”
一语即出,浅沟方圆数里,都陷入一阵漫长而又诡异的沉寂。
却见高台之上,那将军极为严肃的正了正衣帽,更一丝不苟的将佩剑挂回腰间。
而后猛然一拔剑!
锵!~~~
“遂营甲、乙都尉听令!”
“操演项目,由暗、速铺设浮桥,改为速铺多面浮桥!”
“标准:北岸牛羊,二成不被惊醒即可!”
“数量五架!”
“限时——整三刻!”
第295章 女人心
“皇兄……”
“只怕是谋定而后动——筹谋已久啊?”
数日后,上林博望苑。
原以为那日宣室,刘荣说的那番话都是客套,实际上不过是找个借口留诸王——主要是刘非到秋天;
等到战起,再寻个由头,给刘非安个监军之类的虚指,象征性的到前线走个过场。
但在来到博望苑身临其境,视察过遂营将士的操演,以及配套的‘武器装备’之后,刘非终于意识到:刘荣,不是在开玩笑。
甚至连‘趁机牟取河南地’的图谋,也并非一时起意,而是筹措已久!
或许没有确定时间;
但类似‘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夺回河南地’的谋算,只怕是刘荣早在多年以前就有,并付诸行动的。
得出了这个结论之后,刘非不由得更加兴奋了。
——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这话是说,在战争开始前,就在战争准备、推演阶段赢过多方者,在战争开始后的胜算也就更大。
说白了,就是准备越充分,越容易获得战争的胜利。
而刘荣在博望苑的这些准备,如遂营,以及其他各式就连刘非,都只囫囵吞枣看了个大概的新式武器装备,显然就是刘荣为这场——或者说是未来的每一场汉匈对战,所做出的站前准备工作。
如果说先前,听到刘荣‘趁著匈奴人攻打上、代,偷袭河南地’的模糊战略预案,刘非只是觉得有机会;
那在看过博望苑——看过刘荣为汉匈对战争取的‘庙算’时,刘非只觉得:八成能行!
河南地大概率能拿回来!
汉家的战略处境将大幅好转、边防压力将大幅减轻!
最为关键的是:汉家,要有养马之地了……
汉家再也不需要在草原的边沿地带,斥重金设下一处又一处培育战马极其缓慢、产量极为感人,同时又随时面临匈奴人武力威胁的马苑;
只须五六年,汉家就将重拾嬴秦之时,胡人不敢南下牧马,见汉赤龙旗便望风而逃的荣光……
“皇兄于我汉家、于宗庙社稷,皆有大功啊……”
“而且是千秋之功!”
心里有了底,刘非便洒然一笑,满是畅快的翻身上马,朝著来时的路——朝长安城策马而去。
遂营,或许是此战极为关键的一环。
但在这场战争中,刘非的作用,绝不是率领遂营铺设浮桥。
——就算刘荣正这么交代,刘非也断做不来这事;
此刻,刘非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到自己位于尚冠里的江都王府,拿出北地、河南一代的堪舆,好生推演一番。
且不说能否参加最近,必然会发生在宣室殿的某场军事商措——就算只是推演著玩儿,自娱自乐,刘非,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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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夏六月,整座长安城,都仿若成了一个巨形蒸笼。
街道上,几可谓‘人迹罕至’——硕大的长安城,竟看不到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街道之上、同时出现在同一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城外,老农们纵是再质朴、再勤劳,也是没了走上田间照顾庄稼的力气,只三五成群的躺在树根下庇荫,顺带聊聊天、吹吹牛,以汲取精神食粮。
便是皇宫之中的宫人们,也被热的有气无力,但凡是有可能,便都躲在了班房,拿著吧竹扇狂挥,以求能将闷热之气驱散稍许。
与这人间百态相比,长乐宫的两位太后,过得确实实打实的神仙日子……
“去;”
“再取些冰来。”
“左右皇帝有法子制冰,不用像过往那些个年景——用点冰还得抠抠搜搜算计著,就怕天儿还没凉,冰就没了……”
长乐宫,长信殿。
窦老太后怡然自得的侧躺在上首御榻之上,享受著与世隔绝的清凉与静谧。
御阶下,太后栗氏、皇后曹氏对坐于东西两席首座,面上也是一片舒畅之色。
——若是放在早些年,窦太后所在的长信宫,根本不可能是这般光景!
世人皆知,太宗孝文皇帝简朴,一件内袍都能穿上十来年;
却无人知:为了保全亡夫的声名,窦太后节俭起来,那真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说过去,馆陶公主刘嫖每来一趟长乐,几乎都能得去价值不下百金的赏赐。
但除了馆陶主,其他任何人——包括梁孝王刘武,都不曾在窦老太后手里,无缘无故得到过如此重赏。
平日里,整个长乐宫上下,上千张嘴盯著老太后的小金库吃饭,却也还是能省则省,能免则免。
就连宫人默认的每年一套新衣,也早在太宗孝文皇帝驾崩那年,被老太后直接缩减到了三年一套。
也曾有人说:万一有宫人身著破旧,丢了太后的颜面……
老太后却说:若真有那一天——真有人穿著一身破衣裳出现在我面前,那才是真真的太宗遗德富佑子孙,以庇大汉千秋万载……
连日常用度都如此节俭,放在冰这种曾经的奢侈品上,自然更不用多说了。
——那些年,还没有当今刘荣站出来,变魔术似的拿石头变出冰时,无论宫内还是宫外,唯一获取冰的来源,都是上一年冬天冻存的窖藏。
所谓窖藏,自然就是把水冻成冰存进地窖里,等到夏天再一点一点拿出来用。
如此费时费力——只要是废人力和时间成本,以及一处原本可以储存其他东西的地窖,自然导致冰的价格,基本与同等重量的铜相媲美!
虽然还没到‘一两冰块一两金’的夸张程度,却也是实打实的:一斤冰,作价至少五十钱!
众所周知,如今汉家多用的钱币,还是太宗孝文皇帝所铸的四铢钱。
四铢,顾名思义——重量四铢,即三分之一两的铜钱。
按照这个重量来计算,三枚四铢钱为‘一两’,一斤又合十六两;
一斤重的钱币,得四铢钱不过四十八钱——想要买到同等重量的冰,甚至还要再多加二钱!
虽说四铢钱并非纯铜所知,甚至有将近一半都是掺杂的铅,但这也很恐怖了。
在封建时代,任何消耗品——注意,是任何!
任何消耗品的价值,能达到同等重量的铜钱,都意味著这个东西,已经达到了奢侈品的范畴。
在常人认知中,这种东西大致是香料、调味料,又或是名贵药物之类。
但在刘荣‘制冰’之前,这一类,即消耗类奢侈品的行列当中,还多出一个冰。
原因也很简单:物以稀为贵。
寻常人家,别说是一个大地窖了——压根儿就没有那么大一块空闲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