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3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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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程不识,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他就不想建功立业,封侯拜相吗?”

  “——这不是每一个汉人穷其一生,都想要达成的追求吗?”

  “怎这程不识……”

  “莫非这程不识,并非汉人???”

  同一时间,朝那塞外五十里,右贤王本部大营。

  伊稚斜很头疼。

  伊稚斜想过朝那塞会很难啃,却从没想到会这么难啃!

  汉人善筑城、筑塞,更善据坚而守——这是草原人尽皆知的事。

  但按照伊稚斜过往的经历,汉人的将领,不都是好大喜功,尤其是极希望得到敌人首级的莽夫吗?

  什么时候,汉家出了程不识这么个怪物,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就算你把人头送到面前,我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过去十数日,为了将程不识驻扎在朝那塞的守军,甚至是部分守军引出来,伊稚斜都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能想到的办法,伊稚斜都挨个用了一遍。

  伊稚斜甚至还派了人,向程不识提议:朝那塞每派出百人正面迎战,伊稚斜便奉上匈奴首级百级!

  如此划算的买卖,别说是程不识——恐怕就连汉人的那个小皇帝,都未必不会心动!

  毕竟就算派出去的人马尽数折损,对于汉人而言,在同匈奴的战争中,取得一比一的战损比,都绝对是一件可以接受的事。

  但程不识这个茅坑里的石头,就好像是从汉人的皇宫里走出来,又意外做了将军的太监!

  就算伊稚斜把一个美人脱光洗净,送到程不识面前,顺便帮忙把程不识的裤子也给脱下,程不识也依旧……

  “是我变愚蠢了吗?”

  “还是汉人变聪明了呢?”

  不明白程不识为何如此‘不知变通’,伊稚斜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不应该啊?

  汉人的军功,不都是按‘浮斩’计算的吗?

  过去这段时日,朝那塞伤亡数千汉卒,匈奴一方阵亡的勇士,却是无一遗漏的被其他勇士带回了尸身。

  没有尸身,无法割取首级,便意味著程不识此战的‘浮斩’,基本就是麾下死了多少人,便浮斩负多少。

  负数千浮斩!

  真要以这个战损结束战斗,程不识必死无疑!

  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淡定呢?”

  “如今,可都十一月了啊……”

  伊稚斜想不明白,在场的一众匈奴贵族、头人,也同样想不明白。

  在过去,匈奴人对付汉人将军的方式,便一直是如此。

  ——经过焦灼的攻守战,来达成‘各有伤亡’的战略目标;

  再凭借匈奴人由来已久的抢尸之俗,确保汉人无法得到哪怕一颗匈奴首级。

  如此一来,汉人将军损兵折将,却根本拿不出‘敌人也有损失’的证据。

  浮斩压在头上,情急之下,汉人将军自然只能动脑筋,想办法斩获匈奴首级。

  只要汉人将军肯动脑筋,就没有匈奴人攻不破的汉人关隘!

  可倒霉的是:此战,匈奴人碰到的,是汉家最不愿意‘动脑筋’的汉人将军……

  “哪怕是那雁门李广在此,也好过这石头般迂腐的程不识啊……”

  “至少李广在雁门,都不用人激,就能领兵北出千百里;”

  “不把麾下将士折干净,愣是都不愿意回去?”

第262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李广这几年,倒是在雁门创下赫赫威名。”

  “瞧瞧;”

  “——塞外的匈奴民众,都为李广塑了神像,以朝夕祭拜了!”

  “再让李广做几年雁门守,朕怕不是能在匈奴龙城,见到束发右衽的汉家百姓了?”

  长安城,未央宫。

  刘荣一边如是说著,一边满带著讥笑,将手中两卷竹简分别递出,供身旁几人传阅。

  而在看过这两卷竹简上的内容之后,众人面上神情,也是一阵说不清的精彩。

  ——第一卷竹简,是典属国公孙浑邪所奏;

  其上内容,说是李广自履任雁门太守至今,几次三番主动寻求与匈奴人的武装冲突,甚至再三率兵出塞,驰掠草原。

  没错!

  驰掠草原!

  和过去这几十年,匈奴人南下叩边,驰掠汉北边民一样:李广也带著麾下仅有的几百骑兵,跑草原驰掠匈奴人的牧民去了!

  这么做是对是错,有待商榷。

  至少在刘荣看来,一名汉边宿将,能有这份以牙还牙的觉悟,而且还能把这份觉悟转化为现实,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最起码,刘荣认可李广这分血性。

  众所周知,在匈奴人的文化习俗当中——尤其是宗教文化当中,万物皆可成神。

  石头可以是神,枯木可以是神,甚至连花草、泥土,都可以是匈奴人敬畏的神明。

  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一个被匈奴人奉为神明的人类,都是强大到让匈奴人感到绝望,并对他们造成过巨大伤害的强者。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匈奴人‘打不过就封神’的宗教文化,倒也多少和后世的脚盆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打不过你,所以你很牛逼!

  如果不是你牛逼过了头,那岂不是说,打不过你的我弱爆了?

  说回正题。

  李广把匈奴人——主要是靠近汉匈边墙的匈奴牧民,给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作为汉家主要负责管理藩属的典属国,公孙浑邪却跳出来,管这个不归自己管的事,显然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在上次朝议之后,公孙浑邪的顶头上司:大行,也就是曾经的典客王恢,被刘荣一纸诏书赶回家闭门思过。

  至于被王恢当枪使的公孙浑邪,却是沾了儿子公孙贺的光,被刘荣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逃过一劫不说,还被刘荣以‘留职察看’的名义,抬上了代理大行的位置。

  典属国负责对内的诸侯藩王相关事宜,大行的权责,却并不局限于‘对内’。

  对内的关东宗亲诸侯,对外的南方百越、西南夷,以及东北的朝鲜半岛,乃至北方匈奴相关事务,都在大行的权责范围内。

  所以,公孙浑邪拿李广‘名扬草原’来说事儿,是从代理大行的角度出发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显然是被上次的事吓坏了,想做出点成绩出来,在刘荣这里找点存在感,稍作弥补。

  有意思的点,也恰恰就在这里了……

  “典属国此奏,可谓泣血而书。”

  “说李广才气无双,惹得北蛮匈奴苦不堪言;”

  “——典属国说,如果长此以往,担心我汉家,会失去李广这么个‘柱国’之臣、战克之将。”

  “诸位以为,典属国所言,然否?”

  穿看过刘荣递来的两封奏疏,众人本就面色各异;

  又问刘荣这明显带有嘲讽疑问的询问,众人当即又是一阵面色变幻,思虑良久,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公孙浑邪话说的好听,又是李广‘才气无双’,又是‘恐国失重臣’;

  但说到底,其实就是在拐弯抹角的吐槽:李广这厮,实在是太能折腾、太能没事找事了!

  自担任雁门守至今,短短三年的时间,李广单是记录在册的出战记录,便有不下二百次!

  至于那些没有记录在案的,只怕是数倍都不止。

  换而言之:从担任雁门太守的那一天开始,李广不是在干匈奴人,就是在找匈奴人的路上。

  如果成果斐然,那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长安朝堂非但不用担心,反而还应该为汉家出了这么个善战之将,而感到幸运、雀跃。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和李广每逢出战便必有斩获相对应的,是李广每出去找匈奴人干一仗,便总会出现相当惨烈的伤亡。

  有时是百八十人,有时是三五十个;

  无论多少,跟著李广嗷嗷叫著冲向草原,最终却埋骨塞外的,无一例外,都是骑兵!

  ——而且是弓马娴熟,在如今汉家无比稀缺的精锐骑兵!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说你李广,自己耐不住寂寞,非要找匈奴人的不痛快也就算了,还每每都要搭上汉家几度稀缺、极其珍贵的骑兵;

  和折损的骑兵相比,斩获又实在让人无从说起——不是赶跑了一个牧民部落,就是俘虏了百十牧奴。

  像样的战果拿不出来,战损却从来都不见少;

  偏偏李广去草原撒欢,还都不是下达正式的将令!

  往往都是李广振臂一呼:我要去草原搞事儿,谁要一起!

  被李广这慷慨激昂的模样一感染,当即便是几百愣头青嗷嗷叫著跟上去,势要追随李将军建功立业。

  等到了草原,李广大开无双,砍瓜切菜,凭借一身超然武艺,可谓是如鱼得水,好不快活;

  跟著李广去搞事的愣头青们,却是死的死、伤的伤,能活著回来便已是万幸。

  结果到了核算军功的时候,李广因个人斩获而每每累功,短短三年,爵位这都快要到驷车庶长了!

  再往上升四级,那就是实打实的彻侯!

  反观李广麾下的愣头青们,却是死一茬,伤一茬,换了一茬又一茬——就算是有幸存者,也是被李广立伟牌坊,落下伤残之躯,被李广养在雁门郡的穷乡僻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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