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295节

  你爹是最低一级的公士,那好吧,伱也是公士——实在没有再往下降的空间了。

  之所以说是‘原则上’,是因为这世代累降爵位的规定,是有避免方式的。

  就好比许九的祖父,作为开国元勋,被太祖高皇帝敕封为彻侯;

  按理来说,到了许九的父亲这一辈,宋子侯国就该被降为关内侯。

  但许九的祖父在得封之后,按照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自掏腰包组织兵马,随朝堂大军参加了几场异姓诸侯叛乱的平定。

  kpi达成,侯世子——也就是许九的父亲,才得以承袭宋子侯国的彻侯爵位,而非关内侯爵位。

  一样的道理:到了许九这一代,宋子侯国,原本也还是该降爵为关内侯。

  但许九的父亲运气很好,在那场匈奴人兵峰直至长安的动荡中,捞了个偏将军的将印,斩获了几颗匈奴先锋首级。

  虽然并非亲自斩获,而是麾下将士所得,但许九的父亲也就借此完成了kpi,成功避免了爵位累降。

  但在亲自上过战场之后,许九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军事天赋。

  ——花了几千万钱,恨不能把那百来个家丁武装到牙齿,结果捞回来的武勋,才堪堪够保住下一代宋子侯的彻侯爵位?

  那得砸多少钱,才能真正建功立业,甚至是得到溢封食邑的赏赐?

  许九算了算,一场吴楚七国之乱,自己投入了侯国将近十五年的产出;

  于是,许九很快便得出结论:这种砸钱买‘不降爵名额’的蠢事儿,每代人干一回,确保下一代不丢掉彻侯爵位就够了。

  但凡多来一两回,就算保住了彻侯爵位,怕也是要穷的叮当响,根本维持不住彻侯的威仪。

  军事不行,许九又想到了宦途。

  汉家的贵族,并非不能做官。

  ——如今汉家,甚至至今都还保留著‘非彻侯不能为相’的政治潜守则。

  彻侯身份,能为许九带来很大的政治助力,起点也会很高;

  但凡做出点成绩——甚至但凡能在一个位置上,稳稳坐几年不犯大错,就基本能往九卿的方向靠拢了。

  只可惜,在尝试性了解过官场之后,许九再次选择了放弃。

  太难了……

  做官,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如今汉家每年一小计,三年一大计;

  郡县官员干的每一件事,无论好坏,都要在审计时公之于众。

  许九堂堂彻侯之身,万一在任上做了什么错事,在审计时被丞相——更或直接就是天子,当著满朝文武的面骂个狗血淋头,以后在贵族伙伴们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许九万念俱灰之下,便只得考虑起行商。

  当然,如今汉室,对商人的鄙视依旧十分严重。

  所以许九,又或是其他的功侯贵族们做生意,也都并非亲自下场,而是扶持一家商户,并为这双手套提供一定的便利、扶持。

  许九的商业天赋还不错。

  至少胆子够大。

  而在这个时代,单就是一个胆子够大,就让许九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归根结底:行商,得到的依旧还是钱,满足的依旧只是物质欲望。

  ——所以许九很空虚。

  酒肉再好,也总有吃腻的一天;

  女人再美,也总有腿软的一天。

  但凡自己能得到的,许九都已经得到了;

  没得到的,许九也已经确定自己无法得到。

  于是,许九就没有欲望了。

  没有欲望,又闲来无事,许九剩下的人生,自然就只剩下消磨时间。

  小说,是消遣时间极好的方式。

  尤其是发挥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将一个个人物塑造成形,跃然纸上,更是会让人生出莫名的成就感!

  再听到旁人说起自己的作品,更甚是对自己赞不绝口……

  在写小说之后,许九终于得到了认可。

  终于得到了单纯针对自己,和父祖余荫、彻侯身份没有丝毫关系的由衷拜服。

  原以为这一世,自己大概就是这样了——彻侯爵位保证地位,万贯家财保证生活,外加小说消遣时光,丰富精神世界;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却不料自己最喜爱,却又最拿不出手的爱好,竟然反倒引起了天子的注意……

  “唉~”

  “陛下,这是要编排太后啊……”

  “连陛下都能凭《汉宫密录》查到我的头上,那日后,太后自也能查到。”

  “要是因此惹恼了太后……”

  回到家中,按照过去这些年的习惯,第一时间将空白竹简摊开;

  看著竹简旁的砚台,许久却一时陷入纠结之中。

  用小说映射某人、某物,对许九而言不在话下。

  但事关当朝太皇太后——尤其还是活著的太皇太后,许久就算胆子再大,也还没作死到这种地步。

  可这件事,是才刚即位的新君刘荣所交代;

  从方才的状况来看,这位新君,手里怕也是捏著许九不少把柄。

  从了,会让太后恼怒;

  不从,会惹天子发火,更甚是名正言顺的治罪。

  “唉……”

  “好端端的,祖孙二人怎还较上劲了呢……”

  “较劲就较劲吧,还都做的这么绝?”

  “做祖母的要临朝,做孙子的,更是要编排自己的祖母……”

  想到这里,许九无比庆幸当年,自己没有继续坚持走官场这条路。

  ——丫的没一个是东西!

  只是眼下,究竟该怎么办呢……

  许久思考了很久。

  最终,得出了一个满朝公卿大臣,都基本一致的结论。

  太皇太后再势大,也已经老了;

  新君刘荣再势弱,也总还年轻。

  更何况眼下,祖孙二人分明是分庭抗礼,谁也没比谁差到哪儿去。

  结合此间种种,跟谁,已经不是选择题了。

  而是对错判断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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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动作很快;

  几乎只是三两日的功夫,长安街头巷尾的闲人懒汉们,便成了各茶馆、酒肆的‘座上宾’。

  以至于长安城内,一度出现人们但凡见到个闲人懒汉坐在路边,便不由自主上前攀谈两句的诡异场景。

  在过去,这是无法想像的。

  ——闲人懒汉,大都是不事生产的游侠众。

  这些侠儿,心情好了能劫富济贫,心情不好也照样能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对于这个群体,寻常百姓普遍都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只是眼下,那个流传于街头巷尾的老故事,却让长安城内的侠儿们成了香饽饽。

  只要有侠儿讲故事,茶馆、酒肆就能围满好几圈人!

  生意这么好,老板们自也是乐呵呵的数钱,懂事点的还不忘给‘说书先生’,也就是侠儿们免单。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自然是许九这位小说行业祖师爷,著实是有两把刷子……

  “便说那巨阴人嫪毐,生的八尺二寸,甚是雄壮!”

  “容貌那也是浓眉大眼,十里八乡的小细君、嫩寡妇,那就没一个不倾心的;”

  “你说个头伟岸,容貌端正,那也就罢了——这样的公子哥说多不多,但一朝帝都咸阳城,也总还是有些贵公子的。”

  “可偏这嫪毐,还有一门绝学!”

  “便是凭这门绝学,嫪毐才得了个‘巨阴人’的诨号……”

  长安北城,东市外的一间茶馆,此刻已经坐满了人。

  本就不甚宽敞的茶馆,满共八方餐案,却是每张案几都围坐了七八个人!

  没位置坐的也不恼,直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或是歇身倚在立柱,聚精会神的望向茶馆中央。

  而在众人目光所集,一个约莫三十来岁,衣衫破旧,腰系长剑的男子就好像是一盘菜——直接盘腿坐在了案几上,眉飞色舞的讲起故事。

  说到关键处,男子也不忘小小卖个关子,趁机接过掌柜含笑递上的水碗,砸吧著嘴灌下一口。

  润好了嗓子,才神采奕奕的将上半身一俯,声线也陡然压下;

  而后神秘兮兮道:“诸君可知这巨阴人,说的是个什么本事?”

  聚精会神的听著,众人自然是配合著摇了摇头,即便偶有几人隐约猜到了什么,也同样是知趣的没有打断。

  便见那大汉贱兮兮一笑,再将声线下压了些。

  “嫪毐这人,能用那家伙事儿,把一只车轮举起来!”

  “非但能举起来,还能一边走,一边让车轮在家伙事儿上转!”

  “——呐,巨!阴!人!这么来的;”

  “那家伙事儿,啧啧……”

  说著,大汉啧啧称奇的摇了摇头,同时故作随意的抬手,捏了捏另一只手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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