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织室属考工司,主织作缯帛,供应禁中宫内、百官贵戚被服,虽无甚忌讳,却也事关重大……”
“至于上林……”
说到最后,小吏也终于意识到刘荣面色愈发不快,终也只得谄笑止住话头,弯腰弓下身去,不再多言。
手上,也没忘将那寥寥几卷竹简递上前,虽未开口,却也已经表明:这几卷竹简,便是皇长子能去、能玩儿的地方……
“木工司……”
“桑织属……”
“东园……”
只寥寥扫了一眼,刘荣便大失所望的将那几卷竹简丢回原位,失望的摇头叹息起来。
木工司,顾名思义,便是捣鼓木材的地方;
如果刘荣愿意,也可以砍砍树,劈劈柴。
桑织属也差不多:如果刘荣感兴趣,可以编编竹筐、竹席之类。
东园最是炸裂:主冥器、丧葬用具!
就这三个地方,别说刘荣这个穿越者了,便是本就身处这个时代的人,怕也没有什么兴趣。
“父皇这?”
“什么意思?”
“先是允我来少府,又搞这么一出?”
听出刘荣话语中的不满,那小吏也好心为刘荣解释起来。
“公子应该知道,少府最核心的部分,便是内帑(tǎng)。”
“在坊间,少府内帑,更被许多人私底下称之为:皇帝的腰包、天子的钱袋。”
“整个少府上下,无论是从市集之上买来的,还是各处作坊、匠坊生产的——凡是能值点钱,就都堆在了少府内帑。”
“说白了:整个少府上下,唯独内帑是‘钱袋子’;其余各部、属、司,则都是给这口钱袋子赚钱的属从。”
···
“小的斗胆,说一句不恭敬的话。”
“——皇帝的钱袋子,公子,可敢染指?”
“——为皇帝赚钱的路子,公子,又可敢涉足?”
“莫说是公子,便是曾经的储君太子——当今陛下,都是直到先帝驾崩后过了足足三个月,国丧彻底结束,才第一次踏足少府官署。”
“公子能得到陛下允准,出现在这少府官署,已然是大幸。”
“至于某些忌讳,便是公子有那个胆量,我少府上下,也是断然不会让公子触碰的……”
听小吏赔笑给自己解释起其中内由,刘荣本还以为只是简单地搪塞、推脱;
但听到最后,刘荣却也隐约体味出小吏这番话,竟也别有一番深意。
——天子启,未必就曾这般具体的指明:这些这些地方,都不能让皇长子去。
顶天了,也就是随口吩咐了一声:盯著点,别什么要紧地方,都让那混小子给霍霍了。
于是,即便得到了天子启的允准,硕大一个少府上下,刘荣能去得地方,也还是只剩那几个犄角旮旯。
“如今的少府匠作大臣~”
“是谁来著?”
赔笑站在刘荣身旁,乍一听刘荣这一问,那小吏顿时眼皮猛地一跳!
本能的要开口,却被刘荣身后的皇次子抢了先。
“阳陵侯岑迈。”
便见皇长子闻言,只若有所思的缓缓点下头,却并未再开口。
见刘荣这般模样,小吏心中愈发焦急,却也始终不敢开口,为自己的顶头上司辩解几句。
开什么玩笑!
这汉家最不能惹的人,可就是太子储君?
都不用说旁的,便拿先帝时,借著‘太子晚归,误了宫禁’一事,疯狂找茬刷声望,甚至逼得先帝脱帽谢罪的廷尉张释之举例。
刘启为储,张廷尉心高气傲;
先皇驾崩,张老头生死难料。
——先帝前脚刚驾崩,张释之后脚可就入宫觐见,涕泗横流的跪到了宣室殿,祈求新君的原谅了!
甚至连‘能跪到宣室殿’的机会,都还是张释之用尽毕生积攒的人脉,才艰难争取到的!
虽说最终,张释之被‘宽宏大量’的天子启所宽恕,却也从当朝九卿直坠云端,外放到了关东为诸侯国相。
至于刘荣,如今虽还不是太子,且已经被朝野内外大致排除出‘储君太子’的竞争行列,但以小吏的级别,还是无法接触到这些事情的。
小吏只知道:当朝皇后无子,最有可能坐上储君之位的,便必是皇长子刘荣无疑!
若是今日,自己这么个小人物替顶头上司——少府令阳陵侯岑迈,招惹了这么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你去走一趟,亲口转告阳陵侯:这三个地方,皇长子都不感兴趣。”
“——不止不感兴趣,而且很不喜欢!”
“东园都冒出来了,搞什么?”
“难不成阳陵侯还真打算让我——让当朝皇长子,亲手给他岑少府铸造几盏冥灯?”
毫不掩饰面上不愉,如是做下一声交代,便见那原本快要急哭了的小吏,只如蒙大赦的对自己连连拱手,表示自己‘必不辱命’。
看出小吏的窘迫,刘荣稍一思虑,终也没忘补充一句:“阳陵侯不愿让我插手少府的事,我勉强可以理解。”
“在长安城外,找一处离长安不远的作坊,再调匠人二十、炒钢百斤,还有一应器具、仆从。”
“——我在凤凰殿等消息。”
“如果阳陵侯连这都不愿答应,那皇长子可就要去宣室,好好说道说道阳陵侯这手阳奉阴违,欺压宗亲皇子的技艺了。”
上午就写完了,有部分内容感觉不太对,完善了一番,发晚了。
再次祝各位衣食父母新年快乐~
第35章 汉少府
未央宫,温室殿。
说是温室殿,其实并非是独立于宣室正殿的另一处宫殿。
——宣室正殿,实际上是温室、宣室、清凉三殿的总称。
这三殿自西向南紧紧相邻,共同组成一个‘皿’字,并被统称为:宣室正殿。
夏日酷暑,天子往往便会在清凉殿办公,腊月凛冬,则又会搬去温室。
而被清凉、温室二殿夹在中间的宣室殿,在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只是作为一个正式的会议场所。
这就像是民间的富商,夏天大都会在山庄避暑,冬天则大概率会去泡温泉避寒;
可无论春夏秋冬,但凡家里有事情要商议或宣布,都必定会在主宅召集族人。
宣室殿,便是汉天子举行朝仪、对奏等正式场合时,会用到的‘主宅’。
此时的天子启,便身处气温适宜——甚至有些过热的温室殿。
虽已开了春,距离天子启搬回宣室,却也还有小半个月。
长安的气温已经不低,待在温室殿,天子启显然也有些不舒服,时不时用帕子擦著额上虚汗。
手上擦著,嘴上特不忘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殿侧角落,那藏身于帷幔之间的黑衣人交谈起来。
“东园?”
“过了些吧?”
“朕怎记得这岑迈,倒也称得上是个忠厚之人?”
“怎连东园都冒出来了?”
听闻刘荣遭到少府令岑迈挤兑,差点跑去了御用丧葬品产业园:东园,天子启当即有些不大高兴了。
——再怎么说,允许刘荣去少府,甚至是‘自由出入’少府的,是口含天宪的天子启。
结果天子启这边刚把大话说出去,刘荣转过头,却险些被岑迈挤兑去了东园……
“阳陵侯岑迈,确实是个忠厚长者。”
“却也正因为如此,岑迈才更不敢真的放皇长子,于少府之内畅行无阻。”
“——岑迈忠厚,忠的是陛下、社稷,厚的是私德、仁义;”
“越是忠于陛下,岑迈,自越不敢让皇长子,插手少府那些要紧的司属。”
简简单单一句话,天子启当即便明白过来:岑迈此番,又做了一件让天子启大为放心的事。
岑迈此番作为,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你只管下令!
——但只要来人不是带著陛下的使命,那就算此人有陛下允准,臣,也照样会把人拦在少府外!
什么抗命不尊,什么阳奉阴违,臣照单全收!
只要少府安然无恙,别说这点骂名——便是这条命,臣也绝不含糊!
“嗨……”
“这事儿闹的……”
嘴上随时这么说,天子启面上不愉却是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达眼底的笑意,以及言辞间的无尽宠溺。
没错,宠溺。
不能怪天子启心口不一,实在是少府——尤其是汉少府,确实是一个强大到有些吓人的怪胎。
便说秦时,始皇驾崩沙丘,二世胡亥矫诏得立,陈胜吴广起义大泽乡;
大秦天下几乎是一夜之间,便尽皆燃起战火。
陈胜吴广领衔的义军连战连捷,陈胜甚至还得以创建张楚政权,自号:楚王。
彼时,曾在始皇帝统治下威压海内,镇压世间一切宵小的秦廷,竟是连一支平叛大军都凑不出来!
无奈之下,秦少府令章邯请缨,发刑徒数十万整编成军,出咸阳平叛。
按理来说,一个强大的封建政权——才刚一统神州大陆不久的强大政权,竟沦落到要靠‘刑徒军’这样的乌合之众平定叛乱,已然算得上是苟延残喘,大厦将倾。
可偏偏这支刑徒大军、这支乌合之众的主将,是秦少府章邯。
带著这几十万刑徒大军、乌合之众,章邯竟连战连捷;
从咸阳一路打到了关东,打的叛军,或者说义军节节败退,可谓势如破竹,更未尝败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