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不多远,便在第一栋侯府外拉缰驻马。
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满脸严肃的将其摊开;
而后,盒饭著尚冠里功侯贵戚的面,正对向那栋已经被重重包围的侯府,宣读起罪名。
“都昌侯:朱辟强,五世侯,当今新元二年袭爵。”
“纵马于市,纵使仆从欺打民男至死。”
“——族!”
“即刻查抄都昌侯府,凡府内亲族,又仆从、雇工,尽数下狱!”
哗!!!
刘荣话音未落,尚冠里上下一片哗然!
不是,至于吗!!!
闹市纵马,这不就是交通违章嘛?!
纵容仆从殴打百姓至死,也不过就是赔个钱的事儿?
至于张口就是个骇人听闻的‘族’?!!
不等众人从惊骇中缓过神,刘荣已是策动马匹,看都不看鸡飞狗跳的都昌侯府一眼,便来到了几十步外的第二栋侯府外。
“阿陵侯:郭客,三世侯,当今新元三年袭爵。”
“酒后失德,与人言宫讳之事,语辱当朝皇后。”
“——族!”
“即可查抄侯府,凡府上之人,尽皆下狱!”
好嘛!
前面那个好歹还有点实打实的罪名,这个直接就是说了几句酒话,便也被定了个‘族’。
这……
“平侯:工师执,三世侯,太宗孝文皇帝后元元年袭爵。”
“策马践民粮稼。”
“——族!”
得——踩草坪的;
···
“隆虑侯:周通,二世侯,太宗孝文皇帝后元二年袭爵。”
“荚钱欺民。”
“——族!”
漂亮——用假币的。
···
“堂阳侯:孙德,二世侯。”
“孝惠皇帝七年袭爵!”
念到这句‘孝惠皇帝七年袭爵’的时候,刘荣陡然加重了语气,还抬头狠狠瞪了那发须花白的老侯爵一眼。
——做了三十多年彻侯,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瞎折腾什么?!
而后,又冷漠的低下头,继续念道:“私酿酒。”
“——族!”
这个最狠——未尽经营许可,私自酿造酒水的……
···
一路走下来,刘荣嘴里吐出来的罪名五花八门,愣是没一个罪名,能从《汉律》中找到依据;
但刘荣对这些人最初的最终判罚,却无一例外,都是个‘族’字。
事实如何,大家伙心里都明白:这是太子‘欲加之罪’,或者说是编造个罪名,好给这些人最后保留一点颜面。
但这动辄就是个‘族’字,留的那点体面,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家上。”
“陛下不在长安,又太后忧心梁王安危,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值此人心思安之际,家上大兴牢狱,只怕是……”
见那十几家功侯,真的被刘荣带来的太子亲卫查抄,也真的被‘举族下狱’,尚冠里自不免为一阵兔死狐悲的悲怆所充斥。
但对于这声‘劝阻’,刘荣的态度,却是比那一日的窦太后还要坚决。
“父皇离京,移驾甘泉之时,曾有诏谕:使太子假天子节,许便宜行事。”
“诸位若是有话,大可在明日朔望朝——或直接等父皇移驾长安,再亲呈陛前。”
丢下这么一句冰冷无情的话,刘荣便带著押送‘罪臣’的队伍,朝著廷尉大牢的方向走去。
——十几家功侯,千八百号人,要想在今天,或者说是在天子启回长安之前杀完,肯定是不现实的。
而且杀人之前不和天子启知会一声、递个申请报告,也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但在天子启回长安之前,刘荣至少要把这些人的罪给定了。
第191章 孤人傻掉了!
当朝太子亲自拿人,禁军开路,太子卫队尽数出动——如此大的动静,自也是成果斐然。
——足足十三家功侯,随著刘荣一声令下而倒台,家产被尽数抄没,族人、仆从悉数下狱。
和拿人时一样:后续的处置,刘荣也主打一个干脆利落,滴水不漏。
抄没的家产——主要是这些蠢货囤积的粮食,外加府上的器具,以及庄园、商铺等不动产,刘荣没动哪怕半个子儿,悉数归入了少府内帑;
捉拿的罪臣及家属,则悉数关押至廷尉大牢,并在刘荣的高压下一路绿灯,短短两天之内,便迅速通过了‘秋后问斩’的死刑审批。
——现任廷尉卿赵禹,可不是之前的怂包张欧!
这位法家出身的‘酷吏’,可是恨不得在任上多弄死几个大人物,好为自己的资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刘荣力主此事,外加‘出了事孤担著’的承诺,赵禹自也没了顾忌,迅速完成了从立案到审批的一系列手续。
只是比起刘荣那践踏庄稼、闹市策马、私自酿酒等让人啼笑皆非的敷衍罪名,赵禹这个专业人士,手段无疑就老练得多了。
践踏庄稼?
——践踏社稷坛的籍田!
闹市纵马?
——在太祖长陵邑纵马!
言辱皇后?
——言辱已故太皇太后!
至于私自酿酒、荚钱欺民之类,也都在赵禹的精心润色下,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顺理成章的滔天大罪。
如私盗宫酿啊~
私铸铅钱啊之类。
反正就一个原则:罪名怎么大怎么来,怎么能够上死罪,甚至是夷三族的大罪怎么来。
至于真相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就是粮食的事儿。
只不过,终归身处同一阵营,或者说是同一阶级群体;
对于这些人的遭遇,功侯贵戚们,都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于是,等到了次日清晨,朔望朝举行前,未央宫紧闭著的北宫门外,便聚起了一圈又一圈人影。
“太子,实在是太过得理不饶人啦……”
“——是啊!”
“——不就是卖点粮食嘛……”
···
“太祖高皇帝可曾说过:使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宁,爰及苗裔。”
“这都还没五十年呢……”
“——要我说,还是那几家,做的太过火了些。”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第一次掌朝政大事,陛下、太后,乃至天下人,都等著看太子做出成绩呢。”
“——这种要命的时候,为了几个钱儿去触太子的霉头,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人群中,无论是朝臣百官、九卿重臣,还是功侯贵戚们,谈论的都是同一件事。
——太子处置在平抑粮价一事上,同自己做对的那十几家功侯,实在是太过于严苛了。
严苛到纵是知道真相如何——知道那些人的罪名、死因何在,大家伙心里,也还是难免一阵不是滋味。
又想到今日朔望朝,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定下章程,就更让有些人过渡脑补起来。
“莫非,陛下也觉得太子过火了,这才让太子举朔望朝,好给我们劝谏太子的机会?”
积极的人这么想,但消极的人,却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恐怕,也未必就不会是陛下,也同样被那些蠢货气的雷霆震怒,这才让太子举朔望朝,以敲打吾等。”
“再顺带给太子造个势,为日后,太子监国做准备……”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心下一凛,各自止住话头,皱眉陷入了思虑之中。
其他的事儿,大家伙儿各执一词,却也终究不过是个‘猜’字。
但有一件事,却是不需要去猜的。
——今日,将是太子刘荣,第一次行使监国太子才能有的权力,主持一场百官公卿、功侯贵戚齐聚的朔望朝议!
这基本等同于天子启在向朝野内外,传达‘太子监国之日不远’的意图。
太子即将监国,又基本等同于对天下人宣示:天子启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天子启自己,都开始准备起身后之事、开始政权交接的程度。
如此一来……
“今日朔望朝,还是尽可能不要反驳太子的意思吧……”
“说不定什么时候,今日之太子,便是我汉家的……”
“咳咳咳咳……”
带著这样的想法,百官公卿、功侯贵戚都各自低下头,各怀心事的涌入徐徐打开的司马门,朝著宣室殿的方向走去。
——朔望朝议,必须,也只能在宣室正殿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