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不显山不露水,也没忘从关外的清河郡,给刘荣先后调来了好几十万石粮食,以供刘荣售平价粮;
听太子家令:南皮侯窦彭祖说,为了给刘荣凑粮食,老太后的母族——清河窦氏,甚至还变卖了不少家产!
给刘荣运来的粮食,甚至不乏从关东,以每石上百钱的价格买回来的高价粮!
对此,刘荣只能说:终归是汉家的太后,在吕太后身边伺候过的人物;
真到了关键时候,这格局,没说的……
长安只有老太后坐镇,纵是心急如焚,也不得不端住架子;
在甘泉宫度假修养的老爷子,就没老太太这么淡定了。
——一开始,是派人来问,顺便隐晦的提醒刘荣:别玩儿大了,撑不住就和朕说,朕亲自来;
到后来,更是直接变成了派人责问!
根据刘荣掌握的小道消息,过去这一个多月,巴蜀往关中,运送了足足七、八百万石粮食!
想来,也是老爷子担心刘荣玩儿脱了,才提前做好准备,免得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拨云见日——天,亮了。
老爷子从巴蜀运来的粮食,折道走汉中,被送去了常年粮食短缺,今年必定更加困苦的关东;
老太后为刘荣调来的平价粮,都被刘荣按照每石百钱的价格,给清河窦氏送去了‘购粮款’;
至于关中的老百姓——尤其是长安一带的老百姓,也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尝到过粟米粥的味道了。
谁还吃那玩意儿啊?!
五十五钱一石的粟买回来,做粟米粥吃?
还不如五十钱一石的麦粉买回来,整两碗面条来的舒坦!
而且随著时间的推移,麦粉面食的优势,也逐渐被民众发掘了出来。
——首先,是相较于粟,等量的麦粉面食更顶饱,而且是明显顶饱许多!
自有汉以来,汉家始终都认定一个标准:成年男子的口粮,大约为每个月二石粟。
这二石粟,合一百零八汉斤,折算到后世的度量衡,大概是二十七千克。
平均每天九百多克,将近一千克的量,却都还不能保证十成饱,并且是一日两餐,而非三餐。
但换做麦粉面食,却并不需要这么多!
早餐就著热汤吃两个饼,晚上再吃一碗热汤面——总共算下来,一个成年壮劳力,一个月顶多也就需要一石半的麦粉!
虽然依旧只是七八成饱,而且中间也要夹杂几顿粟米粥、杂粮粥,但比起之前,同样只能吃七八成饱的粟,却也能省下不少粮食!
再有,便是相较于粟,麦粉面食更有‘滋味’。
这里的滋味不单指口感,而是主要指面食咀嚼过程中,那令人无法忽视的甜味。
作为农耕文明,华夏民族不可能不知道甜味,究竟意味著什么。
——甜、咸两种味道,在华夏封建文明的认知中,几乎是和‘营养’划等号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长安一带的百姓便发现:自打吃了面食,家里的女人气色越来越好,男人们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原本瘦弱些的仔仔,也总算是有了点精神气,甚至还长的壮实了些!
又便宜,又好吃,又顶饱,又有甜味(营养);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至于选错这样一道送分题。
关中的百姓们吃起了面食,粮商们自然就坐蜡了。
——什么情况?
不吃粟了?
那我手里的粟怎么办?
根据简单地商业逻辑退路,大部分粮商做出反应:降价!
第一次降价,商人们便直接自砍大动脉:五十五钱每石,向太子的平价粟看齐!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有五十钱每石的麦粉,关中已经没人愿意花更高的价格,买粟来吃了。
第二次降价,商人们咬紧了后槽牙,鼓起了毕生都不曾有过的大魄力——直接以收购时的成本价出售,四十二至四十六钱每石!
商人们想:比太子的平价粟低这么多,比那什么麦粉也便宜不少,这下总卖的出去了吧?
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
——华夏百姓,永远是最精明,同时又最憨厚的民族。
经过简单的计算,老百姓便得出结论:若是吃粟,每个壮劳力每个月要吃二石,吃麦粉却只需要一石半;
而一石半麦粉,只需要七十五钱。
所以,除非粟的价格,跌到七十五钱二石,即三十七钱每石,否则,吃粟就是不划算的。
甚至即便粟的价格,真的降到了三十七钱每石,也不过是和麦粉的价格,或者说‘价值’平齐而已;
考虑到麦粉面食更好吃、更顶饱,且明显对人好处更大、吃了更有力气,即便是三十七钱每石的粟,其性价比,也依旧比不上五十钱每石的麦粉。
再者,老百姓心里,那也是有一杆秤的。
——之前没麦粉,只能吃粟,俺们求爷爷告奶奶,想少花点钱买你的粟;
你特么鼻孔朝天,恨不能让我跪地磕头,才愿意把九十钱每石的粟,以八十九钱的价格卖给我!
现在想让我买你的粟?
想屁吃!
就算多花点钱,买太子的平价麦粉,俺也不让你们这些个良心让狗吃了的黑商,赚走俺一个子儿!
于是,商人们开始哭了。
卖不出去啊~
四十二钱的成本价,甚至是在此基础上,每天再往下降二钱——都降到三十六钱了,还是卖不出去啊~
再找人一打听:好家伙!
少府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居然存下了上千万石宿麦!
火力全开的磨成麦粉,居然能有六七百万石!
想到这里,商人们便不得不如丧考妣的低著头,找上了各自背后的靠山。
——再不做点什么,大家就要玩儿完辣……
上千万石宿麦,仅仅还只是少府内帑的库存!
宿麦这东西,太仆也有!
民间也有!
如果朝堂想找,给出个二三十钱的价格,再收个几百万石,完全不在话下!
就这样,商人们找上了各自的靠山;
靠山们找上了背后的大人物;
大人物们,又不约而同的聚在了堂邑侯府——找上了最终大boss,馆陶公主刘嫖……
“也不知道此刻,馆陶姑母,作何感想?”
“嘿;”
“就这么个玩意儿,还想把女儿嫁进孤的太子宫,做我汉家的太子妃?”
“——有了这一遭,便是皇祖母那边,恐怕都不怎么愿意让阿娇,做我汉家的太子妃了吧?”
“嘿;”
“嘿嘿……”
如是想著,刘荣惬意的翻了个身,打算舒舒坦坦的睡个回笼觉。
正要入睡,身后传来葵五那雷鸣般粗狂的呼号声,只惹得刘荣眉头猛地一皱。
“殿下!”
“馆陶主派了人,说是召殿下赴宴!”
半睡半醒的状态被吓醒,刘荣只没好气的稍坐起身,白了葵五一眼;
待憨寺人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才满不在乎的躺回了榻上,背对著葵五丢下一句:“不去。”
“——还真当自己是项籍,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能给孤设鸿门宴?”
“就算她馆陶主是鲁公项籍,孤,也不是昔日之沛公……”
···
“去,告诉来人;”
“就说太子操劳多日,难得有闲暇,正忙著睡觉呢。”
“若是要见,便劳她馆陶长公主,书帖一封递上,再亲自走一趟。”
“——非要孤亲自登门,也不是不行;”
“只孤公务缠身,怎也得等到秋收之后,父皇移驾长安之时,才能抽出闲暇……”
说到最后,刘荣的语调中,已经是带上了浓重的睡音。
用上仅剩的一点力气,给葵五摆了摆手;
随著那只手软趴趴落回榻上,不多时,便是震天鼾声响起,占据了小半座太子宫上空。
——这段时间,刘荣也累坏了……
虽然始终稳如老狗,一点不慌,但也是真的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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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冠里,堂邑侯府侧堂。
相比起正式会客的正堂,侧堂明显大出不少,能容纳更多的人。
但在此刻,即便是这更大一些的侧堂,也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人影,给塞了个满满当当。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