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193节

  ···

  “太子,太弟,总得去一个吧?”

  “一山尚且还不容二虎呢。”

  “一个汉家,又如何能容得下两个储君……”

睡一觉

  磨蹭大半个晚上,眼看著要六点了,写不出来感觉,睡一觉睡一觉…

第163章 哪儿都有你馆陶主!

  不同于后世,绝大多数以一月为元月、岁首的朝代:如今汉家,是以十月作为岁首元月的。

  倒不是因为汉家特立独行,觉得这样做很酷——仅仅只是因为汉家至今,都还在用始皇嬴政颁行天下的《颛顼历》;

  而《颛顼历》最显著的特征,便是以十月作为一岁之首。

  汉家沿用秦《颛顼历》,直到历史上的汉武帝太初元年,才改用武帝《太初历》,也是后世学者‘汉承秦制’之说的有力佐证之一。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一年的开始,既不是按照《颛顼历》所说的十月初一,即‘元朔’,也不是后世人印象中的正月初一,即元旦。

  ——而是春耕。

  在这个时代,春耕才代表著‘新的一年开始’,代表著又一个轮回打开。

  农民播下种子,灌溉土地,并经过春、夏外加小半个秋天的劳作,最终得到与劳动匹配的收获;

  而后便是带著全家猫冬,静静等候下一年——等候下一个轮回。

  所以,任何阻碍春耕、秋收的举动——无论是朝堂还是外敌,都会在这个时代引起众怒。

  外敌自不用多说:匈奴人年年都在秋收之后,跑到北墙一代打草谷,搞得汉家百姓——尤其是北墙一带的边民,恨不能顿顿生吃匈奴人!

  朝堂也大差不差:去年秋收前,吴王刘濞悍然举兵,吴楚七国之乱爆发,关中便一度人心惶惶。

  好在天子启并没有第一时间召集关中男丁,而是给足了百姓收获的时间,这才没耽误关中的秋收。

  虽然天子启的本意,是以此为借口拖一拖,让梁国的损失再大一些,但对百姓而言,却也已是值得歌功颂德的事了。

  而后,关中百姓的忧虑,又变成了今年的春耕。

  只是最终,由吴王刘濞发起,齐、楚诸王景随,声势浩大,兵祸波及大半个关东的吴楚七国之乱,却在爆发仅仅三个月之后,便被太尉周亚夫一举平定。

  眼下,关中还有许多户人家,没有等来随军出征的男丁。

  但没关系;

  只要仗打完了,就碍不著春耕的事儿。

  至于家里的顶梁柱不在,会不会影响春耕的进度?

  考虑到随太尉大军出征平叛,且至今都还没传回死讯的关中儿郎们,将必定会从关东满载缴获的物资,以及朝堂的赏赐、武勋回归,农田减产稍许,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所以~”

  “一场吴楚之乱,让关中小半农人,都凭朝堂的赏赐,以及在关东的‘缴获’发了财;”

  “而太尉大军至今没有班师,又稍影响了关中今年的春耕。”

  “——农人手里的钱多了,秋后产出的粮又少了;”

  “再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著,粮价便顺势涨高,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未央宫,少府官署。

  毫不客气的端坐于上首主位,看著老岑迈递给自己的、少府刚从关中各地收集汇总出来的粮价表,刘荣思虑片刻,便沉声道出了自己的猜想。

  就此刻,刘荣手中的竹简所示:当今天子启三年春三月初一,关中除长安外的地区,粮价达到了每石七十四钱到八十六钱之间。

  十二钱的波动,考虑到各地区的产出不同、粮食运输难度不同,还算在合理范围之内。

  但刘荣关注到的,却是这份汇总表中,关中除长安以外的地区,粮食均价居然达到了八十三钱每石!

  关中上一次出现标价‘八十三钱每石’的粮食,得追溯到足足十六年前了。

  彼时,《尚书》博士兼太子家令晁错,向先帝呈上了《论贵粟疏》。

  通篇千余字,提炼过后的核心观点,或者说是最具实际价值的操作模式,则不外乎‘输粟捐爵’四个大字。

  ——通过鼓动民间捐献粮食,来缓解边墙军粮紧缺的问题,再以爵位作为报酬,来提高民间用粮食换爵位,即‘输粟捐爵’的积极性。

  于是,无数空有万贯家财,却无半点爵位的‘商贾贱户’们,开始豪掷千金,从内史换得少上造(十五级)、大上造(十六级)等在秦时,得几十上百颗敌军首级才能换来的军功爵;

  农人贫户穷一些,却也有的是人咬咬牙,拿出三五十石粮食出来,换个不更(四级)、大夫(五级)等爵位,以备不时之需。

  什么不时之需?

  当然是抵罪了!

  要说汉爵最有价值的特性,便是在犯罪时,人们可以不用付出钱财罚款,甚至是生命作为代价,而是可以用爵位来抵罪。

  罪轻一点,便降爵一级;

  重一些,也大不了一撸到底,重新变成公士(一级)嘛!

  总好过被杖责、刑讯,乃至送了小命?

  就这么著,晁错一纸《论贵粟疏》,便在整个关中范围内,引发了一场自上而下的捐粮潮。

  而百姓‘输粟捐爵’时捐献的粮食,也都按照晁错的提议,被送去了军粮紧缺、边防部队饥一顿饱一顿的边墙。

  然后,关中就开始缺粮食了。

  原本关中能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往关外运粮;

  结果一出‘输粟捐爵’,让关中相当一部分粮食被送去边墙,关中出现粮食缺口,反而还得从关东,以及巴、蜀输入粮食。

  就这么著,关中的粮价才在当年——在那年的大丰收之后,一反常态的达到了八十五钱每石。

  之前一年,关中平均粮价七十石出头,之后那年,也同样是在七十二三钱左右浮动。

  而这,都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

  ——经过先帝又十来年的治理,以及当今天子启监国、掌政这些年,如今的汉家,其实已经正式进入了后世史家口中的‘文景之治’。

  关中的粮价更是从六年前开始,便再也不曾突破五十五钱的黄线,始终维持在低位。

  天子启元年,关中大丰收;

  当年秋收之后,关中某些偏远地区的粮食收购价,更是被粮商们压到了每石四十钱以下!

  短短两年之后,关中粮价便达到了八十三钱每石,一举回到了十六年前,汉家才刚打开‘文景之治’的起步阶段?

  要说这里面没有鬼,刘荣敢把名字倒过来写!

  见刘荣只片刻之间,便大致点破了个中厉害,岑迈也是神情凝重的缓缓点下头。

  “确如殿下所言。”

  “——吴楚之乱得以平定,关中确是有许多人大发横财;”

  “太尉大军至今都不曾班师,也确实稍影响到了春耕,并有可能影响到今年的收成。”

  “但即便是考虑到这两点,关中粮价最多,也只应该比去年高出五到七钱每石。”

  “而去年三月,关中粮价最高的地方,也就是新丰——粟作价五十二钱每石……”

  随著岑迈满是凝重的话语声,尤其是难得一见的也开始拐弯抹角,刘荣心下当即再一沉。

  岑迈说的很明白:根据少府的演算,关中今年的粮价,最高也不该超过六十钱每石。

  ——是最高不超过六十钱,而不是均价不超过六十钱!

  考虑到十钱左右的粮价波动区间,岑迈认知中,关中今年的粮食合理均价,便是在五十七钱左右。

  较先帝为关中划定的‘五十五钱’的黄线,也仅仅只高出二钱每石。

  而如今的粮价,却是高出了这条黄线足足二十八钱,比岑迈的预期高出了足足十四倍……

  “有功侯?”

  刘荣冷不丁一语,岑迈抿嘴一点头。

  “藩王?”

  岑迈面色稍紧了紧,思虑再三,也借著唏嘘点下了头。

  “馆陶姑……”

  最后一个词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闻岑迈满是苦涩的深吸一口气,将刘荣未尽之语强行打断。

  待刘荣也黑著脸移开目光,岑迈才悠悠开口道:“自十九年前,先帝定下‘粮吃不炒’的朝堂大基调,便有不知多少人,在苦等这一天。”

  “——彻侯、关内侯,乃至封君,其国内食邑之民,都会将农税上缴给他们。”

  “诸侯藩王,更是代朝堂征收农税,却只需要拿出其中的三成——甚至不到三成,来作为祭祀历代先皇时,助祭所需供奉的酎(zhòu)金。”

  “而这,都让他们手中,囤积了相当庞大的粮食。”

  如是说著,岑迈不由颤巍巍侧过身,苦笑著用食指指向自己。

  “便说臣这少府卿,秩中二千石,年俸二千一百六十石,尚且会在每年的春耕日伸长了脖子,期望粮价能更高一些。”

  “——因为粮价越高,臣这二千一百六十石俸禄,便会越值钱。”

  “臣尚且如此——年得粮区区二千一百六十石的臣,尚且希望粮价能更高些;”

  “何况是那些食邑动辄几千户、岁入粮米数万石的彻侯,以及那些得封一郡之土,岁入农税十数万,乃至数十万石粮食的宗亲藩王呢?”

  ···

  “就说梁王,其国内一年收上来的租税,便是近千万石粟;”

  “粮价每高一钱,梁王便能得利上千万钱;每高十钱,便能多得利上万万钱。”

  “——而关中今年的粮价,比去年足足高出了三十一钱每石。”

  “殿下难道认为,这会是没有人在推波助澜,甚至是一大批人合力,用尽浑身解数,才哄抬起来的粮价吗?”

  在政治任务之间,很多话,其实都不需要说的太直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荣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官员的俸禄,是定死的‘每年多少石米’,以及价值多少石米的钱。

  彻侯、封君们的封国产出,也是从食邑百姓收获的粮食中,按三十比一的比例抽成。

  至于诸侯藩王,除了过去的吴王刘濞,可以凭铜矿山铸钱得利,以及沿海地区的渔盐之利外,绝大多数宗亲诸侯的收入大头,都是封国百姓上缴的农税。

  ——还是粮食。

  说来说去,官员的俸禄、贵族的封国产出,乃至诸侯藩王来钱的路子,都是粮食。

  如此一来,粮价的涨跌,就将直接关乎到大半个统治阶级的收入。

  你是个千石的官儿——粮价百钱,你年收入十万,粮价千钱,你就年入百万!

  你是个食邑千户的彻侯——粮价百钱,你年收入可以买一匹马,粮价千钱,你年入一栋在长安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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