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176节

  国家干部,当朝九卿,府上就五十号人,已经是很俭朴的人员配置吧?

  ——每人每月二石的口粮,一百石禄米这就没了。

  再说剩下的俸钱七千钱;

  上下朝坐的马车,用不用修补维护啊?

  拉车的马,用不用喂点精料,再三不五时找个兽医看看呐?

  家中妻妾买点胭脂粉黛、儿女吃点零嘴?

  再随便有个儿女害了病,找个大夫抓个药——区区七千钱,都未必够!

  而且百石米、七千钱,还只是这么一家五十来口人的生活成本。

  买仆人、买车马,以及娶妻纳妾、兴建宅邸之类的启动资金,都还没算在里面。

  真要算下来,除日常生活成本外的‘意外支出’,可不就得指望别人行贿,好带来‘意外收入’嘛……

  “贿赂之风,必然是不可取的。”

  “但今我汉家,自有国情在此——贪官贪的明目张胆,清官想不贪,却也碍于生计,不得不贪。”

  “尤其是贿赂之风外,又多出个奢靡之风,就更让二者‘相得益彰’了。”

  说著,天子启便将搭在刘荣肩上的手抬起,又轻拍了几下。

  待刘荣侧头望向自己,才悠然叹气道:“对外,太子将来的重点,是北方的匈奴人。”

  “对内,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矫正我汉家的受贿之风。”

  “但受贿之风,和南方的赵佗一样——属于必须要处理,却绝不可用猛药的奇症。”

  “在收紧官员收受贿赂的口子前,太子先要解决官员俸禄,不足以保障官员生活的问题,从源头上,解决官员‘不得不贪’的困境。”

  “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仍明目张胆贪污受贿的,便可以用来杀鸡儆猴了……”

  听著天子启将日后,自己这一朝的内治、外征掰开揉碎,事无巨细的讲给自己听,刘荣自是一阵动容。

  却也隐约间,意识到了某些不足为人道的事。

  “父皇……”

  下意识一声轻唤,却惹得天子启身形一滞;

  只片刻之后,又洒然一笑,再次背负起双手,大步朝著不远处的行宫走去。

  一边走,嘴上一边不忘故作轻松的说道:“且学著吧~”

  “太子要学的东西,还多著呢……”

  ···

  “太子的私苑,朕也想好了。”

  “——就挨著朕的思贤苑,名:博望。”

  “本想唤个‘武安’‘北望’之类,却是太过直白了……”

  ···

  “走,陪朕用膳。”

  “朕再好好给太子,讲讲我汉家的农事……”

第153章 长安急报!

  长安城,袁府。

  自晁错身死,吴楚乱平,曾经的中大夫、在吴楚乱起后,被朝堂临时任命为奉常的袁盎,便莫名淡出了朝野内外的视野。

  ——说来也是;

  过去这二十多年,袁盎这个人名的出现,往往是和晁错形影不离的。

  当然不是因为两个人关系好,而是两个人的关系,差到了能让朝野内外,都搬来瓜子板凳,坐下吃瓜的程度。

  没人知道这两个人,是因为什么事交恶、因为什么事结怨;

  人们只知道这两个人,几乎就是一块吸铁石的两面。

  ——晁错不苟言笑,不与人往来;袁盎长袖善舞,故交遍天下。

  ——晁错铁骨铮铮,极具原则性;袁盎老辣圆滑,凡事好商量。

  平日里,二人相见两厌,除了朝仪之上,凡是其中一人走进某间堂室,另一人便会立即起身离开,绝不同席而坐。

  朝中有个什么事,也都是其中一人但凡支持,另一人便必定会站出来反对。

  而且是支持者越坚定地支持,反对者便会越强烈的反对。

  《削藩策》便是如此。

  晁错一纸《削藩策》,立志要做汉家的商君,袁盎就站出来,全方位无死角的给天子启分析:诸侯藩王造反,朝堂中央是吃不消的……

  虽然说最终,晁错身著朝服而斩于长安东市,几乎完全是天子启个人的考量,但在天子启最终做出决断的过程中,袁盎也绝对没少出力。

  推波助澜或许还算不上,但耳边风,却是实实在在没少在天子启身边吹。

  晁错死了,袁盎顿感不妙——坏了!

  ——良弓藏、走狗烹!

  不等袁盎想到解局之法,天子启一纸诏书,便让袁盎顶著奉常的职务,以天子使节的身份,去睢阳城外的吴楚叛军大营,劝降吴王刘濞。

  没错;

  劝降。

  跑去吴楚叛军大营,劝降正攻城攻的起劲儿,眼看著就要攻破睢阳,并在事实上成为‘东帝’的刘濞……

  “想起那日,刘濞老贼看我的眼神,我就感觉那都是上辈子的事。”

  “能从叛军大营逃回来,也实在是祖宗庇佑……”

  站在客堂外的瓦檐下,伸出手,感受著春天的暖阳,袁盎的眉宇间,却尽为阵阵阴郁所充斥。

  而在袁盎身侧,听闻袁盎这莫名而来的一声感叹,老管家也只苦著脸低下头,又莫名其妙的唉声叹气起来。

  “自从逃出叛军大营,又得以返回长安,主君的事,似乎就再也没有一件顺遂得了……”

  老管家凄苦一语,也引得袁盎神情恍惚的点下头,又悠悠发出一声长叹。

  “陛下派我去劝降刘濞,当是没想过我能活著回来。”

  “之后,又是册立储君一事,让太后与陛下生了不快。”

  “——陛下,从来都不当我是自己人,而是把我当做是太后的臣子;”

  “而眼下,册立储君太弟不成,便是太后,都有些责备我没有为梁王出力,更隐隐有些疏离我了……”

  说著,袁盎便提起衣袍下摆,就地蹲下身。

  伸手捡起身前,那片才刚从屋檐上滑落,当著袁盎的面摔落在地,险些就要掉在袁盎头上的破瓦片。

  定定的看著其中一枚较大的碎片,嘴上也沉沉问道:“第几回了?”

  “——这样的事,是第几回生在府上了?”

  “我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说来吧。”

  闻言,老管家面上再添一分愁苦,语调中,更是隐约带上了些许惊惧。

  “最开始,是有客人起夜,于后院失足落进了鱼池中;”

  “次日一大早,东厨才从市集上买回来的活鱼,只生个火的功夫便腐烂发臭。”

  “再到前夜,厩里的马夜半而惊、昨日清晨,钱氏所生的少君染病夭折;”

  “——昨日午后,府上的客人都惊惧而走,连主君送的盘缠都顾不上带走。”

  “最后一桩,便是这枚瓦……”

  老管家每说一句——甚至是没说一字,袁盎的眉头便皱紧些;

  待听到这最后一句,眉头更是紧紧锁起。

  捏著岁瓦片起身,又低头注视许久,袁盎终是面呈若水的抬起头。

  “备车。”

  “我要去趟长陵邑,好生算上一卦。”

  “——总觉得这几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而且是极其严重的事……”

  鬼神之说,后世固然没什么人相信。

  但在如今汉室,鬼神,是得到官方背书的、‘客观存在’的东西。

  甚至连后世的神棍,在这个时代都叫‘日者’;

  技术好点的日者,更是基本都聚集在奉常的太史衙门,顶著‘国有神棍’的编制。

  而这段时日,袁盎在府上的遭遇,也确实是离奇到不得不算上一卦,以寻求心理慰藉的程度了……

  “主、主君!”

  “车…车马!”

  不多时,老管家且惊且惧的折身而返,哼哼唧唧老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到袁盎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管家将地上的碎瓦收好,自己要带上,旋即便踏出了府邸正门。

  然后,袁盎便看到自己的府邸外,已经里外围了好几圈行人,正冲着自己的马车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沉声一喝,却引得马车周围的仆人吓得身形一颤!

  下意识咽口唾沫,愣是头都不回,看都不看袁盎一眼,便呆愣愣的抬起手,食指指向马车下,连接两侧木轮的车辙。

  “断、断了!”

  “方才,套马的时候还好好的!”

  “原来那根老旧了,奴还特地换了根新的!”

  “新辙,好端端的新辙,车马刚在府门外停好,便咔嚓一声,断了……”

  鼓足勇气,说完这段极具诡异色彩的话,那仆人又狠狠咽了口唾沫,也总算是将目光撒向身侧,茫然朝著车马方向走去的主君袁盎。

  ——仆人已经盘算好了;

  如果袁盎坚持要出门,那自己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绝不陪袁盎走这一遭。

  因为在这个时代,车辙断裂,几乎是和后世玉佩破碎同级别的大凶之兆!

  其寓意,等同于极其直白的告诉乘车者:莫出行!

  行必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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