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990节

  童贯被他这一皱眉一个哆嗦,连忙道:“除了口宣旨意,官家还有一册书册,命下官带来,赠与司空。”

  王安石这才展颜,然后面朝汴京方向下拜:“守司空、荆国公、集禧观使臣安石,恭听陛下德音。”

  童贯这才战战兢兢的起身,长吁一口气后,用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背诵当日冯景转告他的话:“敕王安石:卿历事三朝,宰我国家元辅,用事于皇考,皇考拜曰:遽周岁历,殊拂师瞻……”

  此话一出,王安石顿时热泪盈眶。

  因为‘遽周岁历,殊拂师瞻。’正是熙宁八年他二次拜相的制词文字。

  当年,他只看到这八个字就立刻动身,星夜兼程,赶赴汴京。

  就是那一年,他在瓜州写下了他人生最快意的诗:春风又绿江南岸!

  然而入京之后,他才猛然惊醒。

  自己和那位当初对他以老师相待,言听计从的君王之间,已经出现了不可弥合的裂痕。

  他最终只能黯然辞相!

  但现在,汴京的小官家,却抬出了这一句拜相制词。

  昔年与先帝的相处细节,涌上心头。

  王安石当即就泣不成声。

  童贯等他抽泣声停下来,才继续背诵:“朕今以幼冲之年,凉薄之德,绍皇考之大统,承祖宗之基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而卿擢自仁祖,辅翼皇考,功显于当代,必流芳于百世……贤者常劳,德者常忧……”

  “朕闻范文正公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王安石听到这里,总算听明白了。

  感情,这是小官家看他在江宁天天游山玩水不爽了,要给他找事做?

  果然!

  童贯很快就背到了戏肉:“卿为天下之臣,名望领袖于当代,当用孔子之故事,开子夏之风,倡经学于当代,传文脉于百代!”

  王安石听完,面朝汴京再拜:“臣恭奉德音!”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向童贯。

  童贯赶紧从自己怀中取出那本用绸缎严严实实的包裹着的小册子,躬身上前,呈递上去。

  王安石郑重的接过来,并没有马上打开,而是看向这个年轻的内臣。

  “内侍是天子身边近臣?”

  童贯摇摇头:“下官怎有这等福分?”

  “那内侍是?”

  童贯骄傲的抬起头,挺起胸膛,第一次勇敢的直视王安石的眼神:“下官在武信军节度留后、提举交子务李公以及石都知门下用事的。”

  “李宪?石得一?”王安石问道。

  童贯点点头。

  “哦!”王安石想起一些往事,对童贯微微拱手:“此番辛苦内侍了……”

  “不敢,不敢!”童贯立刻拜道:“为天子办差,是下官几辈子才修得的福分。”

  “下官差事已经办成,不敢叨唠司空,乞告退……”童贯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很高的,见王安石露出思考的神色,他当即再拜告辞。

  王安石点点头:“内侍慢走。”

  童贯亦步亦趋的退出书房,门口,王安礼已经在等着他了。

  “辛苦内侍了!”王安礼将一块沉甸甸的金子,塞到了童贯手中。

  “不敢!”童贯一掂量,吓了一大跳,连忙还回去:“下官何德何能……又有何功劳,受相公这般重礼?”

  那金子少说也四五两重了。

  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应该拿的份额。

  童贯很聪明的,他知道,这金子不好拿,拿了烫手。

  王安礼微微一笑,将金子反塞回去,道:“此乃给内侍的谢仪,谢内侍前日遣人知会一事……”

  两天前,正是童贯派人通知的王安礼。

  童贯摸着手里的金子,弱弱的道:“这也太多了!”

  “实在不敢受!”

  “相公好意,下官心领了!”

  说着他坚决的将金子塞了回去。

  这就让王安礼诧异了!

  这汴京的内臣,什么时候不爱财了?

  便是当初,先帝身边的那几个忠心耿耿的大貂铛们,拿大臣的好处的时候,也是没有一个犹豫的。

  送到嘴边的肉,为什么不吃?

  他哪里知道,童贯如今管着汴京新报,每天流水都是上千贯。

  虽然这些钱,只是在他手中转一圈,就要进入诸司专勾司的官员手中,必须要他们审计后,才能申领钱款。

  但每天这么多钱,从他手里流动,一般数额的金银,那里还能刺激得起他的欲望?

  再说了,童贯自认前途远大,不可能在这种问题上给自己挖坑。

  王安礼见过童贯坚决拒绝,于是不再强求,将金子收起来,然后道:“内侍清廉,吾甚为感佩……”

  “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劳烦内侍帮忙……”

  童贯抬起头,不太明白是什么事情?

  王安礼道:“我兄长之孙,曾蒙广西经略使章公子厚厚爱,征辟为幕府官员,充机宜文字……”

  “前时某听说,都堂已经堂除我那侄儿为中书省逐房学习公事……”

  “未知内侍可知,是谁的手笔?”

  此事,他和王安石都请人回京去打探消息,但至今没有回报。

  但他和王安石都很不安。

  因为,他们不知道,调任王棣入京之人到底是谁?在打什么算盘?

  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童贯一听,顿时笑了:“相公却是问对人了。”

  他管着汴京新报,汴京城里什么动静能逃得过他的耳朵和眼睛。

  “哦……”王安礼顿时郑重的拱手:“还请内侍赐教。”

  童贯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不瞒相公,以下官所知,此事当为右相吕公,绕过吏部,直接堂除之……”

  王安礼抿了抿嘴唇,在心中怒骂:“好啊,原来是你啊!吕晦叔!”

  童贯却还在道:“据说因为这个事情,吏部的王侍郎还曾将官司打到御前呢……”

  王安礼楞了:“官司打到御前?”

  “嗯?”

  “两宫?”

  “不是,是大家面前。”童贯道:“听说大家不置可否。”

  童贯说到这里就明智的闭嘴了。

  他非常聪明,知道什么东西可以透露,什么事情不能外泄哪怕一个字。

  ……

  王安礼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书房。

  他发现,自己的哥哥王安石正捧着一本小册子,站在烛台下,呆滞的出神。

  “三哥……三哥……”王安礼凑上前去,低声呼唤。

  王安石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弟弟,神色变得极为精彩。

  这就叫王安礼好奇了起来,问道:“陛下遣那内臣深夜来传旨,所为何事?”

  王安石沉吟片刻后,道:“官家看我这犟老头在这江宁吃他的俸禄不干事,有些不开心了……”

  “这不,给了我一个差事……”

  他将手中小册子递给王安礼,脸色却是有些犹豫和迟疑。

  “叫我兴学校!”

  “这是好事啊!”王安礼不大理解。

  王安石笑了:“和甫看吧!”

  “这是假我之口,而行天家之事!”

  王安礼接过那小册子一看,只扫了第一页,顿时也惊呆了。

  “陛下……陛下怎会如此?”

  让一个儒生,放下自己的学业和事业,反过来给别人的道开路?

  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绝对不会有人做的!

  尤其自己的三哥的脾气还是那么犟!

  王安石却并没有和王安礼想象一般有什么怨言或者芥蒂,反是道:“和甫认真看。”

  王安礼点头,继续看下去。

  这才慢慢的舒展开眉头来。

  这册子上,并没有讲什么经义,只在第一页一笔带过了格物致知四个字。

  剩下的内容基本就是在阐述那位少主的心思了。

  这位少主先是大赞了庆历兴学、熙宁兴学。

  然后又称赞了太学。

  但在同时,他也提出,现在的太学生,只学经义不好。

  经义之外,应该博览群书,应该学习百艺。

  至少也该和孔子推崇的一般:礼、乐、射、御、书、数皆具。

  所以呢,这位陛下希望他的兄长,能在江宁府,开一个新学校,专门收学生,在正常讲经之余,传授术算几何之术,讲那计算、钱谷之事。

  “汴京有算学啊……”王安礼有些不太懂:“缘何要大费周章,命三哥在江宁也办一个学校讲算学?”

  王安石悠悠的道:“若老夫没有猜错,官家可能是想将术算几何之术,纳入太学考评之中,也算学分……甚至可能想将术算几何的题目,放在发解试、礼部试甚至殿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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