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904节

  而且,这个事情还真被他干成了。

  而新旧党争,在意识形态和思想领域,是围绕孟子进行的。

  新党崇孟,以为亚圣。

  旧党则坚决反对孟子配享孔庙,更不要说要把孟子的牌位放到孔子后面,颜子和曾子之前,这对旧党来说属于是倒反天罡了!

  双方因此爆发过激烈的路线斗争,从元丰六年打到元丰七年底,最后还是靠着赵煦的父皇力排众议,一锤定音,才把孟子抬进了孔庙,到赵煦登基,这事情才算落下帷幕。

  这才过了多久?

  旧党的人能忘?

  所以啊,张璪和林希这属于是大意了忘了闪,被人抓住了鸡脚,就是一顿闪电五连鞭。

  一时弹章如云,张璪、林希两人被骂的狗血淋头。

  针对两人的弹劾奏章,都快把通见司的官署案台给堆满了。

  林希见势不妙,求见赵煦,赵煦就给他安排了个‘河北巡河大使’的差遣,打发他出去避祸了——只要不在汴京,乌鸦们的口水就喷不到他身上!

  在乌鸦们眼里,林希这属于是滑跪了。

  不宜再穷追猛打,毕竟林希虽然是新党,可他弟弟林旦却是公认的旧党才俊,还是中书舍人,给文太师家的甘泉县君写谢表的就是他了。

  这可不好撕破脸皮,真的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只是,林希一跑,等于把张璪给卖了。

  丁卯(十二),陆长愈扛不住,自请罢馆阁之试。

  张璪也扛不住了,宣布闭门谢客。

  乌鸦们乘胜追击,鞭笞不断。

  开始把张璪和林希按上奸党、朋党的帽子。

  还把张璪之所以给林希开后门的原因,解释成是因为林希的弟弟林旦是中书舍人,在御前能说上话,而张璪‘奸臣图谋相位,欲阿附旦’——搞得好像,张璪堂堂执政,需要巴结林旦一样。

  当然这些只是一笔带过的事情。

  乌鸦们真正渲染的事情,还是张璪攀附王珪,多次在王珪面前谄媚而行的种种往事。

  这就是恨不得张璪去死啊——谁不知道,太皇太后对王珪‘深恨之’、‘尝欲诛珪’、以至于宫中曾传出‘珪当初不死,必获罪焉’的传说。

  所以,朝臣谁和王珪扯上关系,被证明是王珪一党,就肯定会被太皇太后记恨!

  张璪闻讯,吓得魂不附体,立刻开始写请郡劄子。

  御史台大获全胜!

  乌鸦们得意洋洋,好不高兴!

  扳倒一位执政,所有人的KPI都超额完成,升官出名就在眼前。

  赵煦却没怎么关注这些事情。

  这也没什么好关注的。

  张璪这个家伙,和他又不熟,两辈子都没什么感情。

  所以不值得他浪费精力去救。

  再说了,张璪去职,都堂就多一个坑。

  刚好可以用来奖赏这次大战的有功之人。

  此外,赵煦最近也很忙!

  也确实抽不出精力,关心朝堂上这些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

  前线的战争,本就牵扯着他大量精力。

  在九月丁卯(十二),第一批从熙河路起运的棉铃,送进了汴京城后,又进一步让他忙碌起来。

  从棉铃进京开始,赵煦就开始频繁出宫,视察专一制造军器局、绫锦院等官营机构、作坊。

  此时,赵煦就在石得一、刘惟简、粱惟简等大貂铛的陪同下,在燕援等人护卫下,在绫锦院内,视察着绫锦院的工作。

  没办法!

  绫锦院是大宋纺织技术的天花板。

  也是目前整个世界,最发达的纺织工坊。

  其历史无比悠久,乃是太祖灭蜀所得的蜀地织工,将之迁入汴京后建立起来的。

  早在开宝年间,汴京绫锦院就已享誉天下。

  但,和其他皇室机构不同。

  绫锦院中,并无织机,也看不到织工。

  有的只是官员和胥吏而已。

  这就让很多陪同赵煦来此的人,啧啧称奇了,看向那位负责绫锦院的内臣的眼神,更是带着凶光。

  这就吓得对方瑟瑟发抖,赶忙解释起来:“大家,绫锦院之制,祖宗以来就有别于他司……”这位管勾绫锦院的内臣,只有三十多岁,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高规格的视察团队,说话都有些哆嗦。

  他低着头,在赵煦面前,微微颤颤的介绍着绫锦院的体制。

  看得出来,他很害怕。

  所以,他很小心的解释着:“太祖开宝四年,因绫锦院弊病丛生,克扣、贪墨、凌辱之事频发,时监官梁周翰奉旨相度(巡查、检查)绫锦院,然后回禀太祖皇帝,请得太祖恩典,罢绫锦院户头之制,特旨恩准绫锦院织工‘自管其机,各与女工请受’……”

  “从此绫锦院不置织机无有织工,绫锦院只管发给材料,由织工分给女工,织造之后,绫锦院只管检核、对账、入库等事……”

  简单的来说,就是在太祖时,从蜀地带回汴京的那些织工们,因为绫锦院里的户头们压迫、剥削太狠。

  所以,他们开始罢工、上访。

  而在那个时候,汴京城的登闻鼓院是允许百姓去敲鼓鸣冤的。

  传说当时,汴京城的百姓就算丢了头猪,也会找官府,让官府帮忙找回来。

  所以这个事情传到了太祖耳中,太祖皇帝在知道这个事情后,派了一个叫梁周翰的官员过来彻查。

  梁周翰查完后,回禀太祖,证明户头们确实盘剥、克扣、贪墨织工的钱。

  同时他查出来,因为这些家伙的缘故,所以绫锦院里的丝绢质量也在下降。

  太祖顿时大怒,从此罢户头之制,对绫锦院进行了改革。

  他采纳梁周翰的建议,罢户头后,不再设置户头,充当监工,而是让绫锦院的织工们直接承担生产任务。

  由绫锦院提供原料给与织工,织工们在拿到原料后,自己回家自行生产。

  而绫锦院则按照织工们上缴的绢布绫罗的数量、质量,给付酬劳,并计算这些织工的资序——是的,在理论上来说,绫锦院的织工属于厢军,是体制内的一部分,所以他们也可以磨勘升级,走伎术官路线。

  很先进吧?

  这就是现代的很多纺织工厂里很盛行的计件工资制!

  当然,受限于时代和技术以及原料供应,绫锦院的这套计件工资制不是完全的市场化行为。

  织工们,依然被绫锦院所束缚。

  他们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只能在汴京城活动,而且还有任务配额。

  假若完成不了的话会有惩罚。

  此外,他们拥有的生产资料,无论织机还是原料,都属于官府所有。

  所以,他们得给绫锦院交钱用于租赁织机的费用。

  同时他们必须用绫锦院给的原料,完成指定的生产任务。

  赵煦用屁股都能想到,这里面肯定有无数弊案。

  压榨剥削更是可以想象的。

  但,这依然是很进步的生产方式。

  赵煦早就让石得一的探事司,摸清楚了绫锦院、东西染院的生产方式了。

  所以他知道,绫锦院的这些所谓的织工,早就不是单纯的织工了。

  他们更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小作坊主。

  一般都是一个织工,带三五个女工,用着两三台织机,组成一个小型工坊。

  他们一边完成绫锦院的任务,一边织布卖钱。

  日子怎么说呢?

  算是中产之家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而且,这些人的角色很有意思。

  他们即是被压迫、被剥削的对象,同时也是压迫和剥削他人之人。

  赵煦耐心的听着那个内臣,介绍完绫锦院的制度,就问道:“如今绫锦院内,在册织工几何?在册女工几何?”

  对方答道:“奏知陛下,熙宁六年详订编修令敕所,曾下发先帝旨意,裁减绫锦院织工,以四百人为员额……”

  “又修订女工员额,限为一千零四十人……”

  赵煦听着,哼哼两声,根本不信他的鬼话!只拿起绫锦院内的那些文牍看了起来。

  然后,赵煦就冷冷的看向对方:“四百织工,一千零四十名女工?”

  “以太祖之制一织工一织机,不过四百台织机,一日之间,怎织得出数百匹绢布?”

  纺织业,哪怕是在现代,在很多落后的穷国,也是人身依附关系非常重的产业。

  而在近代,纺织业的包身工更是极为悲惨的。

  何况是在如今这个时代?

  “汝在孩视朕?”赵煦眯起眼睛来。

  在他身周,忠诚的御龙直们,已经瞪大了眼睛。

  燕援更是将手按在了剑鞘上。

  “臣合该万死!”那内臣顿时冷汗淋漓,浑身颤抖。

  在场的所有绫锦院的官吏,也都是微微颤颤的跪伏下来。

  “说!”

  “绫锦院如今到底有多少织工?多少女工?”

  那内臣颤栗着磕着头:“臣……臣……臣……委实不知!”

  这就对了!

  赵煦摩挲了一下双手,对着跟在他身边的燕援摆摆手:“拿下!”

  然后,他转身看向石得一:“石得一,以朕之命,封锁绫锦院,通知户部派员来,清查绫锦院的账册!”

  “诺!”石得一再拜领命。

  顿时整个绫锦院内外,一片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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