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他如今恶行未彰,待到将来,他若果然表现出一些望之不似人类的行径,再收拾他好了!”
在大宋,想要收拾一个宗室,皇帝有一万种办法。
……
这一天下午,在大内发生的对话,同样不出意外的,很快就传了出去。
在宫门落锁前,基本上整个汴京都知道了。
于是,这一天的汴京市民,好似是那瓜田里的猹,吃瓜吃到肚子饱饱。
而禁中传出来的消息,也让整个汴京,都陷入欢呼之中。
小官家,果然是仁圣纯孝啊!
一即位,就知道推恩我等百姓庶民。
那该死的市易法和均输法,总算要废除了!
无数瓦子里的酒,在这一天卖到脱销。
汴京城的七十二家正店,数钱都快数疯了!
而小官家,敬献堤岸司堆垛场供两宫太夫人脂粉钱的事情,也是迎来了上上下下的一致点赞!
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反而所有人一致认为,这才是好官家!
也就是后来,传出了官家亲自除授两位外戚熙河路美官的事情时,几个入京的旧党大臣,才有了点敏感。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从大内传出的小官家的解释。
司马光听说了后,不禁老怀大慰:“官家虽然年幼,却已近通圣人之道矣!”
“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当初富韩公,劝谏大行皇帝曰:愿二十年不言兵革!”
“富韩公难道不知道耻辱吗?”
“他知道,但他明白,天下人禁不起兵革!”
“可惜,富韩公未能见到今日啊……”
陪着司马光的韩维,却道:“比起这些,老夫更欣赏官家兴学的志向和聪俊的想法啊!”
“自特奏名进士之中,选募自愿前往熙河之人,教化当地百姓!”
“此真仁庙之风,祖宗之德!”
“官家虽少,却足堪至圣至明矣!老夫已迫不及待,御前朝圣,觐见圣容!”
于是,两位元老相对一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希望和期盼。
社稷有此圣主!
国家有此神君!
何愁天下事不能振作?何愁天下不能太平?
……
都堂令厅内。
章惇却拖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寺庙……佛牙舍利……兴学……”他想着,一双眼睛渐渐眯起来:“是无心之为,还是有意为之,甚至……深思熟虑?”
他回忆着今日御前所见的每一个细节。
也仔细回想着,从大行皇帝卧疾之后,他观察到的那位少主的每一个细节动作。
没有人比章惇更清楚,寺庙+和尚+学校的组合拳的威力。
因为他开拓梅山,就是一边指挥西军,长驱直入,炫耀武力,展示军力。
一边向梅山各地的山寨民许诺:愿意下山,编户齐民的,给种子给耕牛给房屋,还给建寺庙、建学校。
于是,梅山各寨的乡民们听说朝廷不仅仅给他们土地房子和耕牛,还给他们建寺庙学校的时候。
纷纷扶老携幼,从深山之中走下来。
从此编户齐民,从此成为大宋臣民,从此为大宋纳税纳粮。
这是章惇生平最得意的事情。
就像他写的诗那样:不持寸刃得地一千里,王道荡荡尧为天。大开庠序明礼教,抚柔新俗威无穷!
而现在,小官家分明就是照抄着他的组合拳。
不对!
有了特奏名进士和佛牙舍利,这是威力加强版!
一时间,章惇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他一会觉得,小官家是天性纯良,仁圣聪俊,误打误撞。
可一会他又感觉,恐怕是特意设计,曲意为之。
于是,这个晚上,章惇彻底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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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司马光入觐(1)
三月戊申(十五),乃是望日,依制在京职事官赤县以上及在京寄禄官朝官以上在京有职任者,当赴紫宸殿朝拜天子。
因为在国丧期间,所以两宫下诏,本月望参免朝。
只在迎阳门下,接见了宰臣。
在这一天,两宫有鉴于过去三省和两府宰臣分班奏事,太过琐碎,下诏自今日起,三省两府恢复熙宁时代的合班奏事。
这代表着,过去天子乾坤独断的时代的终结——分班奏事,虽然琐碎,但也意味着皇权可以随意拿捏宰执:你不干这个事情,有的是人干!
合班奏事,宰执们就有共同进退的可能。
当天傍晚,两宫带着赵煦,驾临内东门下的小殿,召见翰林学士邓润甫,口授了旨意。
当夜,学士院锁院。
第二天乙酉(十六日)早上,一张白麻纸从宫中降出。
不是大拜除,而是罕见的落职制书。
持节建雄军节度使、西太一宫使、知河南府韩绛,落建雄军节度使,命归节天子,重授寄禄官为银青光禄大夫,依旧知河南府,并命韩绛乘传赴阙。
这就是正式表明,要拜韩绛为相。
然后,是第二道宣麻降出。
这次是除授。
太中大夫、提举崇福宫、资政殿学士司马光,知陈州,拜为观文殿学士。
这就是要给司马光补全进入三省两府的最后一个履历。
紧接着,又是一道宣麻。
太中大夫、知枢密院事韩缜,罢,寄禄官升任通议大夫,拜为资政殿学士,出判苏州府。
这是优待,也是安慰,所以罕见的在制书中用了一个‘判’字。
因为韩缜被罢,不是有罪,而是要给他的哥哥韩绛挪位子——国朝故事,父子、兄弟、翁婿、叔侄不可同朝为宰臣,甚至不可同朝为官,一人进,则必罢另一人。
所以,同日,中书舍人杨景略上表请郡——他是韩维的女婿,和韩绛也算是亲戚。
不过因为关系并不算很亲密,所以这是礼貌性的请郡。
两宫照例不允,留任杨景略。
韩缜得了制书,立刻兴高采烈的入宫陛辞。
他早就不想待京城了!
因为熙宁割地,始终是他的心结。
二月之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被人翻旧账。
现在好了,两宫罢了他的执政之职,按照传统旧例,宰执罢放地方,一切既往不咎。
所以,这次罢官,对韩缜来说是好事。
何况,两宫还特别安排,让他出判苏州府,体面拉满。
再不识趣,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两宫带着赵煦,在迎阳门下,接受了韩缜的陛辞和陛辞表。
赵煦看着韩缜开开心心的出殿而去的模样。
在心中也是不由得感慨。
上上辈子,韩缜不仅仅没有罢官出外,反而在元祐初年,在司马光的建议下,升任尚书右仆射,成为实权的右相。
然后就和因为王珪死后被迫升任左相的蔡确撕咬在一起。
两个人闹得很不体面,也给了司马光非常大的政治发挥空间。
最终蔡确和韩缜一起被扫地出门。
旧党赢得了彻底的胜利。
如今,蔡确高高兴兴的去了河南府,韩缜看上去也高高兴兴的准备去苏州享福。
朝堂上的局面,和上上辈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特别是,韩绛马上就要入京!
对韩绛,赵煦很期待。
因为这个老臣,最出名和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和稀泥。
所以,当初蔡确推荐韩绛入京,赵煦才那么的激动和开心。
一个和稀泥的宰相,要是和稀泥的技术足够好。
说不定,可以压制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投机客。
送走韩缜,就是司马光入宫陛辞。
虽然说,司马光这次出知陈州,傻子都知道,他只是假装出汴京。
两宫也假装送他出知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