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首望向那巍巍的皇城,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皇城之中的都堂令厅在向他发出召唤。
京东西路的都转运使吴居厚是个什么情况?李定还能不知道!?
这些年来,吴居厚每年,向大内输送的财帛银钱,李定这个户部侍郎心里面明明白白。
这么多年来,吴居厚可不仅仅是在京东西路,天怒人怨。
整个京东路,都被他搞得乌烟瘴气。
要没有大行皇帝护着他,哪怕是同为新党的大臣,也受不了他了。
譬如如今三省的执政章惇,就曾公开指责过吴居厚在京东路‘敛财太甚、害民太深,其所作所为,非新法本意’。
所以,李定不仅仅没有觉得自己是在背叛新党。
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这是在为民做主。
心中油然的升起一股浩浩的正义之感。
……
赵煦午睡之后醒来,在冯景的服侍下,用着一盅御厨煮好的蜜水。
同时,也听着冯景在他面前,慢慢的说着一些皇城之内,汴京之中的事情。
这些事情囊括了朝野上下的变动,也包括了很多大臣之间的对话。
显然,这些事情冯景是不可能在御厨那里就能打听得到的。
这些情报,只能也这可能来自皇城司探事司的逻卒。
而探事司逻卒,自从石得一回宫后,就一直被这位大貂铛牢牢掌握在手中,且只对两宫报告。
自然,赵煦心知肚明,这是石得一私下叫冯景给他汇报呢!
曲线救国!
赵煦也不拆除,只是静静听着,将那些重点记在心中。
喝完蜜水,赵煦照例在福宁殿中散步。
他慢慢调整自己的步伐,也慢慢的在散步中活动全身筋骨。
他知道的,自己的年纪太小,身体也太弱。
贸然上高强度的锻炼,譬如去做俯卧撑什么的,很可能健身的效果还没有发挥出来,自己的元气就已经被损耗了。
小孩子,就应该身体力行,不要去尝试那些力不能行的事情,也不要去冒险。
冯景则一直跟在他身后,紧紧的跟随着。
活动了大约一刻钟,赵煦感觉出了些汗,便主动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今日在福宁殿外侍奉着的严守懃进来了。
“大家,宋押班在殿外乞见!”
“您要不要见?”
赵煦伸手接过冯景呈上来的蜜水,喝了一口。
然后又张开臂膀,让宫女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宋押班?”赵煦假意的想了一下:“是宋用臣吗?”
“这些日子,他去那里了?”
“为何我登基都不来朝拜?!”
赵煦其实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他很清楚,在他的上上辈子,他登基前后的这一段时间中。
他的父皇生前最信任的两个内臣。
石得一和宋用臣,实际上都被人软禁在家。
石得一是赵煦使了手段,才被向太后提前的召回了大内。
但宋用臣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恐怕是直到现在,才被允许入宫来朝见赵煦的。
而赵煦没有选择提前的将宋用臣招进大内,原因之一是——他暂时不需要。
此外,和石得一相比,宋用臣的目标太大了。
石得一只是赵煦父皇执掌探事司的内臣,一个特务头子罢了。
宋用臣就不同了。
看他的差遣就知道——提举汴河堤岸司、提举在京诸场务、提举清汴司。
毫不客气的说,宋用臣就是赵煦的父皇生前身边最得力的内臣。
在赵煦父皇生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想起宋用臣,然后命宋用臣去做,而常常,宋用臣都能圆满的把事情手尾做好。
上上辈子,赵煦亲政后,尽管宋用臣已经很老了。
但依旧是在赵煦面前,为他奔走出力,为他的大业殚精竭虑。
赵煦在现代时,看到过这个忠心耿耿的服侍了他和他父皇两代天子的内臣最后的结局——因修永泰陵,卒于陵下。
死都死在了为赵煦办事的任上!
所以,当赵煦在庆宁宫醒来后,他立刻就知道,必须保护好这个老臣。
而对宋用臣最好的保护方式,就是不想他,不提他,刻意忽略他,假装没有这个人!
为什么?
看看宋用臣在熙宁到元丰的十九年里,都做过什么事情吧!
重修皇城的是他,导洛通汴的也是他,重建三省官署的还是他。
太学、武学的扩建,也还是他主持。
一个内臣能干不是罪。
但太能干了,就会让人忌惮。
而既能干又能得到皇帝信任的,就是文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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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宋用臣(2)
2023-07-20
赵煦端坐在福宁殿的御座上,看着那个从帷幕外,缓步走上殿中的身影。
和记忆中不同,现在的宋用臣,还是年轻的。
他还不到五十岁,身体依旧强壮,皮肤黝黑,身上穿着的窄袖紫袍公服,比一般内臣的还要大一号。
“臣,提举汴河堤岸司、提举皇城司、提举在京诸场务用臣,拜见大家,恭问圣躬万福!”
他的声音,也比记忆里洪亮一些,自信一些。
赵煦听着,在御座上微微颔首,道:“押班请起!”
然后,赵煦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在殿中缓缓起身的宋用臣,问道:“大行皇帝驾崩已有数日,为何不见押班,灵前哭祭?”
“难道,押班已不忠于朕和大行皇帝了?”
赵煦的质问,让刚刚起身的宋用臣,冷汗淋漓。
他能怎么办呢?
难道,告诉少主,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连皇城大内都进不来!
直到今天,才得了皇太后恩典,准许入宫朝拜少主?
他敢说吗?
谁出来有人信吗?谁会给他作证?
王安石当年,尚且都找不到证人!
于是,宋用臣只能躬身依着两宫给他找好的借口,拜道:“臣禀大家:这数日来,臣奉诏在景灵宫中,为大行皇帝御制御容画像……故未能及时入宫,朝拜大家,并于大行皇帝灵前哭祭……”
“臣乞大家治臣死罪!”
说完,他就俯首在地,长身而拜。
赵煦要的就是他这个借口,于是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是我误会押班了!”
“押班起来说话吧!”
赵煦是记得的,他在八岁前,被父皇带着见过几次宋用臣。
虽然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可后来,他长大后,召回宋用臣,听宋用臣多次提起过‘先帝曾召臣至陛下御前言事’。
宋用臣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起身来。
他虽然没能入宫,可在宫外,听到了太多太多和这位少主有关的传说。
朝野上下,也曾多次见证过,少主的聪俊。
所以,他也不敢怠慢。
再说了,宋用臣知道,这一次他入宫面圣,是两宫旨意。
此刻,就在这殿中,就有着皇太后的人。
“往后,押班就留在我身边吧!”赵煦不等宋用臣反应,直接说道:“至于外廷诸多差遣,且先卸下来!”
他是孩子,孩子有孩子的特权。
其中之一就是任性。
宋用臣错愕的抬起头来。
赵煦知道,他是舍不得汴河堤岸司和清汴司的事情。
这两个官署,寄托了宋用臣的毕生心血。
特别是汴河堤岸司,沿汴河两岸,设置堆垛场、转卖场等,约束汴京商贾,必须在堆垛场卸货,必须在转卖场内进行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