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进步的官员,都该去看一看,认真学一学,什么叫不卑不亢,如何吸引领导的注意力,怎样拉起领导的好奇心。
“如今殿上诸臣,还在奉诏赋诗,六哥可要去看看?”向太后问道。
赵煦摇头:“儿臣年幼,哪懂什么诗词,还是不去献丑了,与母后在此多说说话吧。”
虽然赵煦的诗词水平不差,文学素养和鉴赏水平也很高。
但,自从在庆宁宫醒来后,他就一直在刻意的向外界传递一种——朕不喜诗赋的态度。
在经筵上,群臣赋诗,他也从不做点评。
这是一种微妙的政治宣言。
向太后自也知道,于是道:“那母后便陪六哥在此说说话。”
母子两人便在榻前,开始聊起了家常。
这也是赵煦暑休后经常会做的事情。
他有没有空,就会到保慈宫中,与向太后说话,甚至抽时间陪她散步、赏花。
每隔三五天,更是会到保慈宫中住上一阵。
尤其是六月过后,旱情开始缓解,出现雷雨天气时,赵煦总会到保慈宫中,陪着向太后。
细节上,几乎做到完美。
赵煦的嘴巴,又特别甜,总能时不时的说些‘至孝’、‘纯圣’之语。
所以母子感情,非但没有半点疏离,反而更加亲密。
母子两在庆寿宫的内寝说着话的时候,庆寿宫正殿上。
大臣们所上的御制诗,已经宣读完毕。
太皇太后,听着那一首首吹捧、赞美她圣德与慈恩的诗赋,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于是,诏赐金银有差,并选了她最喜欢的几首御制诗,命人装裱起来,打算将来仔细欣赏。
这个时候,太皇太后身边的内臣梁从吉,蹑手蹑脚的进了帷幕,小声的报告:“娘娘,礼部言,四方称贺之使,都已准备好了,乞娘娘旨意,看何时安排入殿称贺?”
太皇太后这才终于想了起来,对她身边侍奉的粱惟简问道:“梁押班,派人去看看,官家可醒来了?”
“诺。”粱惟简领命而去。
……
“娘娘、大家四方使者将要入殿称贺了。”粱惟简到了内寝,远远的看着帷幕内的人影,便在帘外禀报。
向太后便握着赵煦的手,道:“六哥,还是不要让各国使臣等候了。”
“嗯!”赵煦起身,便在向太后身边的尚宫张氏带着的女官们服侍下,穿上了素白的天子常服,然后母子两人便在燕援率领的御龙直的簇拥下,出了内寝,通过回廊,来到了正殿的帷幕中。
“新妇拜贺娘娘生辰。”
“孙臣拜贺太母生辰!”母子两人对着太皇太后拜贺行礼。
太皇太后今天是很高兴的,当即道:“太后、官家,快快起来。”
向太后和赵煦自是又拜了一拜,才起身。
向太后自端坐到太皇太后右手边,而赵煦则坐到了两宫中间的一张坐褥上,隔着帷幕,看向帘外的群臣。
此时,群臣早就已经起身,持芴相迎、迎接赵煦升座。
等他坐下来,群臣才次第落座。
接下来,自是冗长而无聊的各国使臣称贺环节。
按照大小远近以及与大宋关系亲疏不同入殿称贺。
从辽使开始到西南五姓土司结束。
这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是体面人,在这样的场面,尤其体面。
哪怕是党项人也会在这样的场合,给足面子,乖乖的按照着两国议和的条款,以‘夏国王使’的身份,向大宋太皇太后称贺、上表。
赵煦所需要做的也仅仅是机械式的回应几句,程序化的来来回回讲那几句话。
但,偏偏这样的流程,是最耗时间的。
等到流程走完,就已经要到黄昏时分了。
按照惯例与传统,太皇太后在这庆寿宫中赐宴,招待宰执元老宗室外戚大将以及各国使者。
老实说,大宋的宫廷宴席,也就是菜品丰盛而已。
论味道、口感,只能算一般。
特别是牛羊肉,处理的极为糟糕,有很重的膻腥味。
而且,因为是早早就备好的菜肴,所以基本都是冷的。
还好如今是夏天,若是三九寒冬的宫宴。
等菜肴端上来,早就冻得硬邦邦,若非是炖菜根本咬不动。
所以,赵煦只是装装样子,就在坐褥上神游物外。
反正,他等下还有一餐——今夜在大内后苑,太皇太后会再设一宴,以招待入宫的宗室、元老、外戚、宰执、大将家的命妇。
赵煦的生母朱氏,如今就在那迎阳门内,奉两宫旨意操办此事。
想到这里,赵煦就回头看向太皇太后,低声问道:“太母,孙臣听说,富文忠公的遗孀周国太夫人已经入京?”
“嗯!”太皇太后嘴角微微得意起来。
周国太夫人晏氏,自入京后,第一时间就到了高家祖宅中,拜谒了她的生母秦国、鲁国太夫人。
又是伏低做小,言辞谦卑,又是连连称赞,说太夫人有福气,合该受天下供奉。
老太太年纪大了,想要的东西,也应有尽有了。
就剩下这么一个心病,如今,见着昔年自己艳羡不已的‘别人家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如此作态,哪能不高兴?
于是大悦,与周国太夫人相谈甚欢。
在对方的刻意逢迎下,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太皇太后自是大大长脸,深感自己确实天下第一孝女!
于是,便下了旨意,周国太夫人给真俸(足陌)。
虽然富家人未必就缺这点钱,但天底下,能享受真俸支给的命妇,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人。
除了两宫的生母外,就是荆王赵覠的正妃还有大宗正赵宗晟的正妻。
臣子中,还在世的,就剩下了这个周国太夫人了。
所以,这个待遇在政治上很高。
但赵煦知道,那位太夫人入京,肯定不是为了给自己要待遇和荣誉的——她要了,除了风光有什么用?
人家拖着老迈之躯,不顾舟车劳顿入京,在高家、向家两位太夫人面前伏低做小。
自是所图甚大!
除了给富弼来争陪祀先帝神庙的位子,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不过,赵煦不会让其得逞的。
倒不是赵煦对富弼有意见——上上辈子,他是有的,但在现代留学之后,他已经知道,比起其他旧党大臣,富弼算得上是公忠体国了。
而他现在连文彦博都肯接纳,又怎会揪着富弼不放。
所以,这纯粹是公事!
原因很简单——太庙陪祀功臣的数量,素来稀少。
祖宗以来迄今不过十几人,且泰半都是国初的功臣。
一般来说,一代天子身边,能有三个位置,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而赵煦的父皇,哪怕在他各种骚操作下,最终神庙里能有五个位置,就已是极限!
萝卜坑就这么多。
他富弼先占一个,其他人怎么办?
要知道,功臣陪祀的位置,可是赵煦手里很重要的资源!
偏偏,其实如今赵煦父皇身边的位置,已经及其紧张了。
旁的不提,王安石肯定有一个坑。
毕竟,没有人可以绕过王安石去评价赵煦父皇。
此外,文彦博能不给吗?
文彦博给了的话。
蔡确呢?
韩绛呢?
吕公著呢?
这三位宰相,百年之后,若不能送到先帝神庙里,将来就只能放到赵煦的神庙里供起来了。
没办法,一个是受托遗诏,顾命托孤,定策拥立的宰相。
其他两个,则是扶保少主,安定国家,平稳过渡的功臣。
所以就很麻烦!
当然了,赵煦现在关注点不在这个事情上。
毕竟,人家现在也没有提出要求来。
赵煦关心的是另一个事情。
“太母,孙臣听说,包孝肃公的长媳永嘉郡君,此番似乎也随了周国太夫人入京了?”
“有这事?”太皇太后狐疑起来。
在大宋政坛上,有的是人走茶凉,人亡政息的故事。
何况,包拯去世数十年,他昔年留下的人脉、姻亲,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别说是他的媳妇了。
就是他的儿子包绶,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关心?
就更不要说,深居深宫的太皇太后了。
赵煦点头道:“孙臣确曾听说了此事。”
“未知今夜后苑大燕,可有永嘉郡君?”
太皇太后只能看向向太后,向太后则看着她身边的尚宫张氏,张氏连忙拿出一本小册子,翻了一遍,才终于找到了,答道:“奏知大家,永嘉郡君崔氏,已诏其入宫。”
赵煦却又问道:“劳烦尚宫看看,包孝肃之子包绶妻可在名录?”
张氏又查了一遍,旋即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