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摇摇头,一脸严肃道:“是在翟进所部的营外。”
此话一出,众人皆觉不可思议。
若是刘豫出城,在半途被金军斥候截杀,倒也罢了,但是在宋军营外,杀了宋朝的官,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翟进通敌叛变了!
“难怪翟进所部在德清军被袭时不管不顾,原来这厮投敌了?”偪王恨得牙痒痒。
韩世忠苦笑:“恐怕不止翟进所部呐。”
话音刚落,宫人又跑来报道:“李邦彦在宫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之事。”
第217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靖康元年十一月十五日夜。
开封城外十个营突然哗变。
若按满编算,足足有三万人。
哗变?
这是赵福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因为摊开目前局势的所有细节,也根本找不出一条足以引起城外勤王军哗变的理由。
就算正史中,骚操作拉满的赵桓,也没干出来过宋军哗变的局面。
这种挫败感虽然让赵福金有些恍惚,甚至有些接受不了,但还好没有让她方寸大乱。
“这三万人现在在哪?”
李邦彦焦急地回到:“南薰门外。”
“攻城了吗?”
“目前还没。”
赵福金从春夏手中拉过擦脚布,简单的擦了脚,套上雪白的袜套,蹬上鹿皮小靴便想要去南薰门城墙看个究竟,韩世忠和李邦彦连忙拦下:“官家,您这要是一出面,这些天的计划岂非全落空了,完颜宗翰那边还在按兵不动呢。”
赵福金瞥了瞥嘴道:“不摆仪仗,乌漆嘛黑的,谁能认出是我?”
李邦彦尴尬道:“官家,就算不摆仪仗,单靠您这副倾国倾城的模样……”
“对哦。”赵福金吩咐春夏道:“去给朕找个斗笠来。”
十五,月圆。
天地间虽然清清冷冷,但是月光皎洁明亮,目视一丈轻轻松松,一点也没有黑夜该有的样子。
三万左右的哗变军队已经过了护城河,就围在瓮城城下。
别问为什么如此轻易就过了护城河,那是因为守城军压根就没有觉得自己人调防有什么问题,非但如此,甚至还主动放下吊桥让他们通过。
等到过桥的人数越来越多,氛围便的越来越奇怪时,已经晚了。
幸好,双方都比较克制。
哗变的这三万人,虽然朝着城头的守军骂骂咧咧,但也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比如射黑箭,烧城门之类的。
而城头守军也没有扔檑木,丢石头,泼火油,把他们当贼打。
双方一上一下,隔空讲起了道理来。
“你们想干嘛?当叛军吗?”城头讲理。
“你们才是叛军,我们收到官家密信,要进城勤王,快快打开城门!”城下也讲理。
城头无言以对,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不少,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些风言风语就给他们打开城门,万一只是风言风语呢?
“兄弟们,先淡定,本将这就去枢密院和兵部请命。”城头的守将喊话。
回应他的是城下“叛军”的呼喊:“护官家,清君侧!护官家,清君侧!”
也许是发自肺腑的忠君之情太有感染力,城头上竟然也有人突然应和起来,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
要不是唐恪带着原开封府府尹王时雍等人迅速赶到,恐怕南薰门的城门便要开了。
“喊什么?喊什么?”唐恪登上城头,气急败坏地大声呵斥:“都给本官闭嘴!”
见到一群文官前来,这些守城的兵卒终于是噤声了。
大宋文官对于武将的震慑力,那是刻在大宋朝廷基因里的东西,这百年来从未改变。
南薰门城墙防段的指挥使快步上前:“见过各位相公。”
唐恪瞪了他一眼:“叛军都在城下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为何不令人放箭?”
指挥使支支吾吾:“这……这样会把事情闹大的。”
“天塌下来,有太上皇和偪王顶着,有我们这些朝中大臣顶着,给本官放箭!”
那指挥使还是不敢接令,诺诺道:“唐相公还是请枢密院或兵部令来,末将也好依令行事,若没有,本将不敢擅专呐。”
唐恪气的直发抖,指着那指挥使道:“好,好,都反了是吧?你们不射,本官来射。”
说罢,唐恪一把夺过身旁一位弓弩手的长弓,作势要射,可惜使劲拉了几次,也拉不开弓弦,唐恪气急败坏地把长弓扔在一旁,又四下看了看,快步上前抱起一块石头,朝着城下砸了下去。
咚!
石块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城下一名兵卒的脑袋上。
登时鲜血四溅,一命呜呼。
原本只是在城下打嘴炮的宋军,一看城头守军杀人了,顿时摆开架势,只听有人喊道:“护官家,清君侧,给我杀!”
唐恪闻言,刚把脑袋探出城外,想要看一看城下的情况,就被一支飞来的箭矢射掉了官帽,发丝散乱,吓的缩了回去:“守城!守城!”
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只是打打嘴炮的双方,突然间就开始了弓弩对射。
城下的刀盾兵举起了盾牌,护住了己方的弓弩手,而弓弩手们找准机会就朝着城头一阵猛射。
但是由于缺少攻城器械,此时的局势对“城下叛军”极为不利。
为避伤亡,翟进只能传令本部:“注意掩护,退过护城河。”
其余各番的指挥使也下达了同样的军令。
也幸亏是守城的禁军没有下死手,打的比较克制,还故意没有升起护城河的吊桥,让城下兵卒撤出,所以“城下叛军”伤亡不大。
若是按照正常的攻防战放开来打,在没有攻城器械的加持吓,步兵和弓箭手还混做一团,贴脸到开封城墙下,那被打个团灭也是轻轻松松的。
南薰门里大街,韩世忠架着轻车,带着赵福金和李邦彦正在往南薰门赶,远远地便已看见城头上乱做一团,烽火狼烟。
当下心中一沉:“坏了!”
“吁……”韩世忠勒停了马车,扭头对车内说道:“来晚了,已经打起来了。”
赵福金掀开车帘,远远看去,蹙眉沉思片刻道:“去兵部。”
李邦彦一愣:“啊?不去城头阻止吗?”
赵福金一脸无奈苦笑道:“来不及了。”
……
……
青城,金军大营。
斥候从马背上翻滚了下来,冲进了完颜宗望的大帐:“大帅,开封南薰门处开战了。”
完颜宗望正在和东路军将领们研究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听闻消息猛地一惊:“啊?西路军来了?”
那斥候摇摇头:“不是西路军,是城外宋军哗变了。”
完颜宗望眉头一蹙,看向了萧仲恭。
萧仲恭也倍感意外:“那日,我只是给翟进说,让他联合其他拥趸赵福金的将军,去开封讨个说法,没想到……他们竟然哗变了?”
完颜宗弼大喜:“大帅,此时出兵,定能打开封一个措手不及!”
完颜宗望沉吟片刻,一拍大案令道:“耶律余睹,率骑兵两千,先行去看看,其余各部,正军备战。”
耶律余睹得令,起身正要离去,萧仲恭叮嘱道:“翟进等十营,是自己人。”
耶律余睹点点头。转身离开。
……
……
开封城外。
之前那些没有与萧仲恭见面,保持着很高的政治觉悟的将领们,依旧发挥稳定。
面对“十营叛军”去城下“护官家,清君侧”的行动,他们仍旧表现的事不关己,不见兵部和枢密院的文书,绝不乱动。
半年前,从太常寺主簿被调任兵部,之后又被派出城外,领了河南府青朔军二营指挥一职的张浚,捧着茶碗站在账外,看着南薰门方向火光冲天,对副指挥曲端笑道:“他们攻不下南薰门的。”
曲端自然知道,只是不理解,为何不发兵围剿“十营叛军”?
“叛军?呵……谁是叛军还不一定呢,咱们可别站错队,求功不成还惹一身骚。”
第218章 名场面
韩世忠从兵部出来后,在天武军点了五百人马,出城了。
李邦彦在送官家回宫的路上,忧心忡忡:“官家,五百人,会不会少了点?”
赵福金也忧心,不过忧心的不是韩世忠带五百人平叛是不是人少了,她忧心的是:以前历史中的名场面,躲不过了?
自从金军第二次南侵以来,双方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原本该发生的事,该造成的局面,似乎都在不期而至,有些是换了个时间地点,而有些几乎跟历史神同步。
比如金军发兵的时间,地点。
比如原本不该出现的萧仲恭出现了。
再比如原本没机会搞骚操作的赵桓,也达成了“策反金将”的成就。
就连这次“叛乱”的十营,除了翟进那一营西军外,剩余的九支队伍,也全是原本淄州、青州的兵,本就要叛变一次。
若是这些名场面都会来,那整个靖康年间最大的名场面,会不会也躲不过呢?
赵福金怎能不忧心。
她又想起了那个半个世纪都争论不明白的历史学问题:究竟是人创造了历史,还是历史召唤了能创造它的人?
若是人创造了历史,局面就不该如此。
若是历史要召唤创造它的人,那自己算不算被历史召唤来的,而它究竟想要个怎样的结局呢?
赵福金第一次觉得,偶然性,才是历史这个巨人的最强手段,而渺小的人类,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控住每一个偶然事件的,她赵福金也不行。
比如,十营突然哗变的理由。
比如,唐恪的那块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