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衙役领命后,便快步离开了。
王永和看着衙役匆忙离开的背影,内心却是暗道:“来者不善啊。”
自从总督府那边让王永和暂管淳安县的那份赈灾物资后,王永和就动了歪心思,很快将其全部挪用。眼下正值升迁之际,若是能够在此次赈灾中表现出色,应该能够很快离开这里,调往京城任职。
想到此处,王永和眼中就不免闪过一丝阴霾,上面什么时候斗不好,偏偏要在自己即将升职的时候斗。
而海瑞很快便被衙役迎到了县衙内待客的地方,至于其他人则是在县衙外等候。
“大人,请稍等片刻,知县大人忙于公务,很快就会过来。”
“嗯。”海瑞点了点头,继续等待。
正当海瑞正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此处的装饰时,建德知县王永和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走了进来。
“这位便是淳安县的新任知县海瑞,海大人了是吧?在下是建德知县王永和,您来我这县衙有什么事吗?”
“嗯,本官便是建德县新任知县海瑞!王大人,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您先前所代管的那些淳安县赈灾物资。”
海瑞并不想做过多寒暄,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唉,你有所不知!当时总督府那边让我代管淳安县的那部分物资,我在接到命令后便立即派人前去,谁知半路上被灾民给劫了!”
王永和在说到这里时,语气中也不免带上了一丝愤慨。
“什么?被灾民劫了!”海瑞闻言,神色愈发阴沉。
“是啊,那些灾民饥饿难耐,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不过万幸的是,还抢回来一部分物资,目前正存放在我建德县的仓库中。”
“若是海大人有需要,尽可派人去取,其余的请恕王某爱莫能助。”王永和话音刚落,一旁的侍卫就送上来两杯上好的茶。
“海大人要不要尝尝?这可是顶尖的龙井,今年刚出的。”王永和说罢,也不看海瑞,而是自顾自地将茶杯端起,轻啜一口。
“哼,给那些灾民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抢官府的东西!王大人莫不是把我海瑞当成傻子来消遣了?我淳安县的这部分物资分明是被你给挪用了。”海瑞将目光转向一旁悠然品茶的王永和,沉声道。
“本官在来建德县衙的路上,看见大街上五步以内就有粥棚在施粥,而官府下发给两个县的赈灾粮份额是差不多的,伱建德县哪来的这么多粮食?”
“另外,别跟我提什么你建德县富裕一类的话,在来之前我就已经查过相关的资料了,两个县的土地钱粮、人口数量,以及税收等等都是差不多的。”
眼见王永和还想开口狡辩,海瑞抢先一步开口,将他的话都堵在了嘴中。
“总之,淳安县的赈灾物资就剩仓库里的那些了,你若是要,就找人来搬走,若是不要,你一丁点物资都别想拿到!你不信我的说辞,大可去总督府告我一状。”王永和说罢,也没有了再交谈下去的意思,有恃无恐道。
“好好好,王永和,你给我等着,本官必定要去总督府告你一状!另外,谢谢你的茶。”海瑞说罢,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径直离开了。
而王永和则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晴不定,紧接着叫来下属,低声吩咐了几句。
……
浙直总督府,书房内,胡宗宪看着由自己的学生马宁远所递交上来的有关毁堤淹田的完整记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心里十分清楚,若是将这份记录完完本本地递交上去,必将引得朝野震荡,无他,这其中牵涉到的人实在是太多、太重要了!
若是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当朝的五位阁老,一个都跑不掉!迫于压力,朝廷也不得不追究他们的责任,而要是阁老一倒,没有人来制约手底下的官员,朝野大乱都是小事,恐怕会动摇大明的江山社稷。
思虑许久,胡宗宪仍然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幕僚徐渭的声音:“大人,宫中派人来了。”
胡宗宪将记录收好,当即跪伏于地,紧接着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位面白无须的太监走了进来,轻笑道:“胡大人,这是陛下托我给您送过来的。”
太监说罢,便将折子递交给了胡宗宪。
“劳烦公公了。”胡宗宪连忙道谢。
“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有什么劳不劳烦的?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离开了。”太监说罢,不作停留,转身离去。
“公公慢走!”
在将公公送走后,胡宗宪将一旁的侍卫屏退,坐在椅子上,将折子打开。
“陛下不仅赐予我先斩后奏之权,还把审案的权力也一并交予了我?”
胡宗宪在将上面的内容看完后,眉头紧皱,不停思索着皇帝此举背后的用意,良久,胡宗宪眼中闪烁着精光,不由得抚了抚胡须,朗声笑道:“原来如此,陛下圣明!臣胡宗宪,遵命。”
第70章 意外来客
‘咚咚咚’正当胡宗宪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时,从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吧。”胡宗宪摆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开口道。
“胡总督,在下朱七,是皇上派来的人。”锦衣卫朱七在进入房间后,便向胡宗宪躬身行礼,其余的下属则是把守在书房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嗯,我知道,想必你们是为了查案而来吧?”胡宗宪将茶杯端起,啜饮一口道。
“是的,胡总督,在下此次前来,便是想……”朱七十分小心地斟酌语气,生怕触怒了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浙直总督,毕竟自己此次前来,目的是为了请他的学生马宁远前去锦衣卫接受调查。
“不用说了,你们需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陛下让我必要时可先斩后奏,还将审案的权力也一并交予了我。”
“你们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调查堤坝垮塌的真相吗?”
胡宗宪不等朱七说话,便将其打断,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好敏锐的嗅觉,不愧是胡宗宪!”朱七内心不由得暗自赞叹。
“是的,我等奉陛下的命令,前来调查浙江堤坝垮塌的真相,还请胡总督行个方便,让我将……”
“都说了,伱们要的东西就在这,你自己看看吧。”胡宗宪有些不耐烦了,将先前马宁远所提交的有关毁堤淹田的记录拿出,摆到朱七面前。
“这这这,这是!”
朱七被那张纸上记录的东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上面记载着浙江堤坝毁去的内情:堤坝是由清流那边派人损毁,而严党这边对此全程视而不见,甚至予以配合!清流那边是为了打乱严党的布局,而严党那边则将计就计,利用清流的人来损毁堤坝,从而达到自己兼并土地,牟取暴利的目的。
眼见朱七那副被震惊到的样子,胡宗宪语气平淡,为其解释道:“陛下让你们前来,想必是为了调查堤坝被毁的真相!而陛下赐予我先斩后奏以及审理此案的权力,则是为了将整个流程走完,届时,不必牵连太多人,使得朝野大乱。”
“既能够调查清楚浙江堤坝损毁的真相,同时又能够将关键证据牢牢握在手中,以达到同时牵制严党和清流的目的,此乃一石二鸟之计,陛下的权谋手段当真是炉火纯青!”胡宗宪内心如此想着,对皇帝又多了几丝敬意。
而朱七此时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他此行的目的本来是在不触怒胡宗宪的前提下,将他的学生马宁远带至锦衣卫问话,谁知胡宗宪上来就抛出一个重磅炸弹,将他一切的计划都炸的粉碎。
“是……是这样吗?”朱七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低声道。
“这还用说,陛下的智慧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胡宗宪颇为不满地瞥了一眼朱七,开口道。
“是在下愚钝了,多谢胡总督相助!”朱七对着胡宗宪躬身道,神色中满是敬佩。
“既然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就离开吧,本官接下来还有案子要办呢。”胡宗宪见事情已经了结,便下了逐客令。
“在下告退。”
待朱七离开总督府,先前在外面守候的属下便立即围了上来,询问道:“事情怎么样了,难道胡总督不配合吗?”
朱七只是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不,事情已经结束了。”
……
海瑞在拒绝建德知县王永和的提议后,便带领众人回到了淳安县县衙。
“大人,可否是……”主簿见海瑞气冲冲地回来,犹豫再三,还是上前安慰。
“没事,本官要将这件事闹到总督府去,让胡总督还我淳安县百姓一个公道!”海瑞摇了摇头,随即命衙役拿来纸笔,将此次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记下。
“呼!”
待纸上的墨迹干了以后,海瑞松了一口气,沉声道。
“本官现在便赶往总督府,向胡总督面呈冤屈,你们可否与我一同前去?”
“禀知县大人,我等愿意。”
“好。”
片刻后,海瑞便出发前往总督府,而那些灾民自愿跟随在海瑞身后,与他一同前往。
……
“海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总督府外,一群官差看着跪伏于地的海瑞以及他身后的众多灾民,不禁面露难色,纷纷劝慰道。
“我海瑞今日代表淳安县受灾的灾民,控告建德知县王永和,他将官府下发给淳安县的赈灾物资擅自挪用了!使得我淳安县的百姓只得忍饥挨饿,死伤无数,今日前来,便是希望总督大人给我一个公道,给淳安县的百姓一个公道!”
而总督府内,郑泌昌听见外面传来的喧闹声,不由得皱了皱眉,将下属唤来,低声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会如此吵闹?”
“禀大人,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出去打探一番!”下属说着,便准备急匆匆地跑出去,恰巧与外面进来禀报的人撞个正着。
“禀……禀大人,那淳安县新任知县海瑞带着灾民跪在总督府外,说让胡总督为其讨回公道!”被撞倒在地的人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支支吾吾地禀报道。
“什么?大胆!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敢这么做!”郑泌昌的脸上满是怒意,随即便走出了总督府。
“海瑞,你带着这么多的灾民跪在总督府前,是何居心?”郑泌昌的目光扫过海瑞以及他背后的无数灾民,冷冷道。
“禀布政使大人,在下只是想为我淳安县的百姓讨一个公道罢了!”
“哼,什么公道,我看你分明是居心不良,蓄意挑拨灾民闹事,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是。”身后的官差领命,便准备动手。
“住手,让他进来。”只见胡宗宪那淡淡的声音传出,众人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紧接着,海瑞跟在愤愤不平的郑泌昌身后,进入了总督府。
“下官海瑞,见过总督大人!”
进入大厅,海瑞便跪伏于地,开口道。
“你方才所说,可有依据啊?”胡宗宪坐于上首,上下打量了一番海瑞后,缓缓开口道。
“禀总督大人,这些都是下官亲眼所见,在这之前,下官前去建德县县令王永和那里讨要属于我淳安县的那份赈灾物资时,却被告知那些物资在路上被灾民抢走了一大半!”
“并且我淳安县开设的粥棚只有那么寥寥几处,而那建德县的粥棚却遍地都是,只需要在街上走上几步路便能看见!而官府下发给两个县的粮食份额是相同的,您说,这公平吗?”
海瑞说完,又将记载有事情来龙去脉的那张纸递交给了胡宗宪,胡宗宪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就明白眼前这位新任淳安知县所言不虚,无他,因为胡宗宪对手底下这些人的秉性,实在是太过于了解了。
眼见胡宗宪将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郑泌昌不敢推脱,连忙道:“总督大人,这件事情都是下官的错,下官一定将其好好解决。”
“嗯。”胡宗宪面对郑泌昌的表态,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做过多的表示。
“这件事既然是你惹出来的,就由你来解决吧。”
“是。”
第71章 审判
夜晚,紫禁城,养心殿。
先前被派遣去浙江调查堤坝损毁一事的朱七此刻正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向嘉靖讲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禀陛下,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
“好,这件事你们做的很好,下去休息吧。”
“多谢陛下。”朱七随即躬身离去。
待到朱七离开后,嘉靖看着桌上那封记载着此次毁堤淹田内情的信,不禁冷笑道:“好一个毁堤淹田,好一个将计就计!严嵩、徐阶,你们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
嘉靖随后稍微平复了下情绪,轻声唤道:“吕芳,你去让人传朕的口谕,让胡宗宪在拿到供词后,即日回京述职,不得延误!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奴婢这就去办。”吕芳淡淡回应道。
……
今天是胡宗宪审理堤坝被毁一案的日子,不过奇怪的是,审案地点设在了浙直总督府,而且除了胡宗宪以及记录口供的胥吏外,其余任何人不得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