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嘉靖表现得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说吧,找朕有什么事?”
正当朱载坖思绪翻飞之际,只听嘉靖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将他重新拉回到现实。
朱载坖听闻嘉靖此话,猛地抬起头,其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目光却偶然间瞥到了,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
吕芳在觉察到朱载坖的目光以后,便知道,接下来他们父子间的谈话,自己需要避嫌了。
随后,只见吕芳低下头,主动向嘉靖请求道:“陛下,奴婢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奴婢先行告退!”
嘉靖听闻吕芳此话,略微颔首,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转而吩咐道:“嗯,去吧”
吕芳见嘉靖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整个人如蒙大赦,未作丝毫犹豫,当即快步离开了乾清宫。
……
在吕芳离开乾清宫以后,整个乾清宫内,就只剩下了嘉靖以及朱载坖两个人。
父子二人相顾无言,现场的气氛就这样陷入了凝滞之中。
旋即,只见嘉靖将目光从朱载坖的身上收回,挑了挑眉,出言询问道:“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说吧,找朕有什么事?”
朱载坖听闻嘉靖此话,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紧张之色,支支吾吾道:“父……父皇,儿……儿臣过来,便是想要解释昨天发生在正阳门的事情,其……其实,那些言官与儿臣无关,儿臣只是想……”
嘉靖将朱载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出言斥责道:“磕磕绊绊的像什么样子,朕又不会吃了你,把话说清楚!”
朱载坖遭此训斥,当即神色一凛,鼓起勇气,沉声应道:“是、是,父皇!”
随后,朱载坖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向嘉靖叙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父皇,事情是这样的……”
在朱载坖的叙述之下,嘉靖也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所以说,你是听从了朝中那些官员的怂恿,认为你四弟违反了祖制,于是便派人上奏疏弹劾,恰巧在这个时候,那些言官横插一脚?”
嘉靖在听完朱载坖的叙述后,挑了挑眉,用一句话将整件事情的经过,总结了出来。
“是、是的,父皇,这便是这整件事情的经过!”
尽管内心十分地忐忑不安,但是朱载坖还是硬着头皮,认同了嘉靖的话。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哼,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朱载坖听闻嘉靖此话,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的神色,当即‘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泣声道:“父皇,这都是儿臣的过错,无论您如何处罚儿臣,儿臣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嘉靖将朱载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在沉吟片刻后,像是心软了一般似的,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唉,起来吧!”
朱载坖听闻嘉靖此话,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在怔楞了片刻后,反应过来,向嘉靖请求道:“儿臣铸下如此大错,还请父皇处罚儿臣,如若不然,儿臣将寝食难安啊!”
嘉靖听闻朱载坖此话,脸上的表情并未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将先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朕让你起来,你难道没听见吗?”
朱载坖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道:“是,父皇!”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朱载坖的身上收回,缓缓道:“知道朕先前为何要当着你和你四弟的面,告诫你们,不要兄弟阋墙吗?”
对于嘉靖的这个问题,朱载坖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回答,只得支支吾吾道:“父皇的意思是,儿臣和四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理应互相扶持……”
朱载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嘉靖冷冷打断了:“错,朕的意思是,无论你们兄弟俩私底下再怎么斗,至少明面上也得给朕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可你们呢,连装都不会装,把你们的那点破事拿到了台面上来说,弄得朝野上下人人皆知,朕的脸,都被你们两个逆子给丢尽了!”
随后,只见嘉靖看向朱载坖所在的方向,又继续询问道:“还有,你知道自己这次错在哪了吗?”
有了先前的教训,朱载坖这次,在思衬许久后,方才小心翼翼道:“父皇,儿臣这次错在不应该听信朝中那些大臣们的谗言,贸然上疏,使得事情无法挽回……”
嘉靖闻言,摇了摇头,又继续道:“错,其实耍点小聪明倒也没什么,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偏信一家之言,更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要学会自己动脑子,听明白了吗?”
朱载坖听闻嘉靖此话,整个人似有明悟,随后,只见其向嘉靖拱了拱手,心悦诚服道:“多谢父皇教诲,儿臣明白了!”
嘉靖听闻朱载坖此话,摆了摆手,颇为随意地吩咐道:“行了,朕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你可以回去了!”
朱载坖明显没有预料到嘉靖会这么说,不由得怔楞了片刻,旋即,只见朱载坖鼓起勇气,向嘉靖确认道:“那父皇,孩……孩儿……”
嘉靖似乎猜出了朱载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继续道:“行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了!”
朱载坖闻言,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是,父皇,儿臣这就告退!”
在这之后,朱载坖并未在乾清宫内停留太久,而是径直离开。
在朱载坖离开乾清宫以后,只见嘉靖将目光收回,用手轻轻摩挲着龙椅上所雕刻的龙头,无声自语道:“希望朕今天的这番话,你能够听进去,往后少给朕惹点麻烦!”
早在先前朱载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叙述了一遍后,嘉靖心中的疑虑,便被打消了大半。
因为以朱载坖的能力、以及城府,根本不可能让那群言官对他唯命是从,再者,朱载坖能够亲自来乾清宫解释事情的缘由,已经在无意间表明了态度。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也没有再继续追究的必要了。
……
在走出乾清宫后,朱载坖看着远处的景色,脸上满是怅然若失的神色。
他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翻篇了,要知道,在来之前,朱载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嘉靖派往封地就藩的准备。
“果然,老师说得没错,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紧跟着,朱载坖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先前嘉靖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此时的朱载坖,已经渐渐地意识到皇帝这个位置,似乎不是那么好坐的,别的暂且不谈,单就嘉靖先前说的,不能偏信一家之言,他就做不到。
“难道说,正是因为父皇做到了这一点,方才显得格外地游刃有余,使得满朝文武,都为他所用?”
就在这时,在不远处等候的吕芳,见朱载坖从乾清宫里出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见过裕王殿下!”
朱载坖见来人是吕芳,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回过神来,向其还礼:“先前劳烦吕公公了!”
吕芳闻言,摆了摆手,脸上满是毫不在意的表情:“无妨,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再怎么说,您也是陛下的儿子!”
随后,只见吕芳话锋一转,试探性地询问道:“裕王殿下,敢问这件事……”
朱载坖见此情形,并未选择隐瞒,而是如实告知:“父皇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吕芳在从朱载坖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也安然落地。
吕芳不敢想象,要是皇帝疑窦未消,执意就此事追查下去,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事情,到时候必定会引得朝野震荡。
在这之后,只见吕芳收敛心神,将目光从朱载坖的身上收回,恭敬道:“裕王殿下,咱家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朱载坖闻言,略微颔首,转而开口道:“嗯,吕公公请便!”
……
当日,紫禁城,内阁。
在下值以后,只见严嵩、严世蕃父子,一前一后,向着停着停放轿子的方向行进。
“父亲,孩儿听说,一大早,裕王就去了乾清宫一趟,据说是为了面见陛下?”
走在前面的严嵩听闻严世蕃此话,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瞥了严世蕃一眼,缓缓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就能够想明白,出了这么大的事,裕王身为当事人,难道不应该向陛下解释清楚吗?”
“父亲,您说裕王那边会不会……”
严世蕃听闻严嵩此话,脸上浮现出犹疑之色,在思衬片刻后,小心翼翼道。
严嵩将严世蕃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再怎么说,裕王也是陛下的儿子!”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况且,裕王不是已经亲自去了乾清宫一趟,将事情解释清楚了吗,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严世蕃在听完严嵩的解释后,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当即低下头,恭敬应声道:“多谢父亲指点,孩儿明白了!”
随后,只见严世蕃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了父亲,最近嘉兴袁家那边,似乎遇到了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