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请请,喝!”很快,其他人也纷纷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
几杯酒下肚,众人的话匣子也由此打开。
“唉,上面总算是消停一会儿了,就前几天,我有一件事需要亲自到河道衙门去办,伱们猜怎么着?那里原本的长官换人了,换了个我不认识的人!”
何茂才说到此处时,脸色微红,停顿了片刻后又继续补充道:“然后我就问他,这河道衙门原本的长官呢?然后他回答我说被弹劾了,后来事办完了,我派下属去取资料时,那下属回来禀报我说河道衙门又换人了,新来的长官还未到任。”
“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要是再这么搞下去,朝廷的事儿还办不办啊。”何茂才说着,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件事我深有体会,在这次弹劾中,我有好多昔日同僚,不是被撤职了就是入狱了,他们的家人散尽家财也没有办法将人捞出,那叫一个惨啊!后来我看不过,出资接济了几人,也让他们家人的日子好过一点吧。”郑泌昌听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
“唉,你们还好,没有被弹劾,像我就不一样了,遭到那些言官弹劾,替我捏造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后面朝廷派人来调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就让我官复原职了。”马宁远听闻两位同僚的抱怨,对此也深有同感。
“对了,那个高翰文没事吧?”紧接着郑泌昌话锋一转,看向马宁远,出声询问道。
“没事,他可是小阁老严世蕃的学生,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谁敢动他?”马宁远将酒杯放下,回答道。
“哦,那就好。”郑泌昌在听完马宁远的回答后,松了口气,紧接着话锋一转,开口道。
“对了,严阁老他们那边来消息了,有一件小事需要你来帮忙。”
“什么事?若是我能够办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郑泌昌与何茂才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紧接着将一切全盘托出。
“什么?不能这么做!若是堤坝被毁,将危及到九个县的百姓以及他们所拥有的十几万亩土地,那可都是上好的良田啊!”
在听完郑泌昌的讲述后,马宁远想都没想就出声拒绝了。
“马大人,你听你老师的,而你老师又听严阁老的,这可是严阁老的主意!”
“而且你这么做也是在为你老师减轻负担啊,再说了又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只需要在监管河道时,出一些小小的纰漏就行。”
“这…先让我考虑一下吧……”马宁远犹豫许久,开口道。
“行,你想考虑多久都行!反正这事儿拖到最后是一定会办的,就算你去问你老师,也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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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再当一回男人
自沈一石的家中出来,马宁远却没有选择乘坐轿子回府,而是带着几名贴身侍卫,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此时的他心乱如麻,满脸愁容,不时还长叹一口气。
一边是九个县,十几万老百姓的生计问题,另一边是当了二十多年大明首辅,权势滔天的严嵩,此刻,内心残余的些许良知让他犹豫不决。
“反正又不是我去毁堤坝,只是让人将周边的布置撤去罢了,就算事发也应该追究不到我身上。”马宁远如此想着,却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浙直总督府的位置。
“既然走到这里了,也罢,去问问老师吧。”随后马宁远便径直走进了浙直总督府。
由于马宁远是胡宗宪的学生,往日里也经常来拜访自己的老师,因此负责守门的小厮并没有通报,而是直接让他进去了。
“这么晚了,老师还没休息吗?”
马宁远走到胡宗宪的书房外,看着里面灯火通明的样子,不由得向一旁的奴仆询问道。
“还没呢,胡大人最近异常忙碌,每天都很晚才睡。”正在忙着清扫地面的奴仆见马宁远问话,连忙将手上的活停下,恭敬答道。
“那算了,这么晚了,我就不打扰老师了!劳烦明天告诉他,我来过就行。”
马宁远看着书房内那道隐约若现的忙碌身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着一旁的奴仆吩咐道。
“是,大人慢走,一定将话带到!”负责扫地的奴仆看着马宁远离开的步伐,连忙躬身行礼道。
……
与此同时,杨金水的家中。
“干爹,请喝茶!”河道监管李玄将茶沏好,双膝跪地,十分恭敬地递到杨金水面前。
“好好好,你再靠近点,让干爹再好好看看你。”杨金水将茶杯接过,微抿一口后,对着李玄说道。
“是是是,孩儿这就再靠近点,让干爹瞧个明白。”李玄听闻杨金水所言,仍然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用膝盖在地上腾挪着,很快就到了杨金水的面前,脸上满是恭敬之色。
“小玄子,你说说,这些年干爹对伱怎么样?”杨金水仔细端详着跪在自己的干儿子,突然冷不丁地询问道。
“干爹对我李玄犹如再生父母,我李玄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全靠干爹提携,您对我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就算是做牛做马也得报答,无论干爹是让我李玄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也绝不皱一个眉头。”李玄听闻杨金水所言,当即在地上重重磕头,神色肃然。
“唉,那些人常说做官难,可是再难哪有咱们难啊?本就残缺的身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家性命都系于上司的一念之间!像咱们这些人,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便是忠诚,可是这忠诚也太过于廉价了。”杨金水如此说着,眼中的神色也变得黯淡起来。
“干爹……”李玄刚想出声安慰,但是却开不了口,无数的言语都哽在了胸中。
“自己有资格出声安慰吗?连干爹这样的人都是如此,而自己只是凭借干爹的威势,方才拿到了河道监管这个肥缺,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嫉恨着呢,自己的处境比干爹好不了多少。”
“不!是更加糟糕,一旦干爹倒了,自己作为他的干儿子,首当其冲会受到清算。”李玄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或许是受到李玄的感染,原本神色黯淡的杨金水也哭了起来,两个身体残缺的太监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痛哭流涕。
不知道哭了多久,杨金水率先缓过神来,轻声道:“来,把眼泪擦一擦,干爹有件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干爹尽管说吧,我李玄必定将其办得漂漂亮亮的。”李玄用袖子将眼泪抹去,沉声回应道。
杨金水闻言,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道:“这件事是由严阁老吩咐的,需要你……”
很快,杨金水便将李玄所需要办的事和盘托出,而李玄在听完干爹的吩咐后,呆愣在原地,久久无语。
杨金水看着干儿子李玄的这副样子,也开口道:“这件事过后,你必定难逃一死!家人那边都安顿好了吗?”
“干爹,都安顿好了。”李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漠然回应道。
“放心吧,只要干爹还在,你的家人就由我来护着!”
“在这之前,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或者说,想要做什么事?说出来吧,干爹都替你满足!”杨金水又重新端起茶杯,微抿一口后,出声道。
“干……干爹,孩儿想当一次真正的男人!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李玄站在原地,不知思考了多久,神色恍惚,缓缓开口道。
“行,干爹这就为你去安排!把这杭州城最有名的都给你叫来。”
“多…多谢干爹!”李玄说着,眼含热泪,整个人泣不成声。
……
紫禁城,养心殿。
嘉靖自从先前通过吸纳紫气,进入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并从中领悟出祈雨术后,便一直想再次进入其中,看看能不能再领悟出几道法术,只是内心如此想着,却是更加不能进入状态,整个人也愈发急躁起来,即使反复诵念平复心境的咒语,也无济于事。
嘉靖缓缓睁开眼睛,停止了修炼,回想着自己先前的作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太过于急躁了,修行之事讲究一个因果,不能操之过急,若是继续这么下去的话,恐会危及己身。”
心中念头通达,嘉靖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吐出一口浊气。
紧接着嘉靖唤来吕芳,轻声询问道:“怎么,他们还在闹腾吗?”
听闻皇帝向自己问话,吕芳连忙恭敬回应道:“禀陛下,目前双方已经停止互相攻讦了,督察院那边也没有再收到像先前那么多的奏折,只有零星的几封而已,都是从偏远地区寄过来的。”
“哼,算他们识相!若是再这么闹下去,耽误的朝廷的事,朕饶不了他们。”嘉靖听完吕芳的汇报后,沉声道。
“哦,对了!这次他们互相弹劾所暴露出来的那些罪证,锦衣卫有没有进行查证?”嘉靖神色平静地看向吕芳,开口道。
“禀陛下,据奴婢所知,锦衣卫已经就那些罪证进行查证了。”
“好,至于那些有问题的官员,就都按照我大明律法来办吧!该判刑的判刑,该抄家的抄家。”嘉靖用手磨挲着龙椅上雕刻的龙头,淡淡吩咐道。
“是,陛下!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嗯。”
第63章 毁堤淹田
浙江,浙直总督府。
“今天的雨下得真大啊,好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郑泌昌端着茶杯,看着外面的大雨,忍不住出声感慨道。
“是啊,还好秋收已经结束了,不然的话,百姓们还没来得及收获的粮食可就全遭殃了。”何茂才也紧跟着评价了一句。
“哼,惺惺作态!”坐于角落的谭纶冷哼一声,出声道。
“你!”郑泌昌听闻,随即用愤怒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谭纶。
“行了行了,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什么样子你还不清楚吗?”何茂才见二人即将吵起来,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互相劝慰了几句。
随即,二人在互相瞪对方一眼后,冷哼一声,将目光移开。
“再过一段时间朝廷就要派人下来征收盐税了,你们布政使衙门那边准备好没有?相关的账册是否完善?”坐于上首的胡宗宪将目光转向郑泌昌,开口询问道。
“禀大人,均已准备妥当,毫无错漏之处!”郑泌昌听闻,连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地汇报道。
“嗯,那就好,不要出什么乱子。”胡宗宪听完郑泌昌的汇报后,点了点头,随即端起一旁的茶杯。
正当众人闲聊之际,只见从磅礴大雨中冲来一道身披蓑衣的人影,神色焦急,刚一进入大厅,便跪伏于地,只见其嘴唇青紫,面色苍白,颤抖着声音:“禀…禀…禀大人,堤坝那边……”
“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堤坝那边怎么了?”胡宗宪猛地站起身来,脸上带上了些许惶恐之色。
“堤坝那边,塌了!”前来汇报情况的小卒泣声道。
胡宗宪听完士卒的汇报后,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猛地跌坐回到椅子上。
“胡大人!”
大厅内的其他官员见状,不免有些担忧,纷纷想要上前搀扶。
“别管我,我没事,快,快派人过去堤坝那边,把驻扎在附近的士兵也一同调去!若是堤坝完全垮塌,将祸及九个县的百姓,十多万条生命!去,快去!”胡宗宪摆了摆手,拒绝众人的搀扶。
“把蓑衣给我拿过来。”待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后,胡宗宪对着一旁的侍卫沉声道。
“大人,这种事让我们去就好了!您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众官见胡宗宪想要亲自前去垮塌的堤坝那边,纷纷开口劝诫道。
“伱们不用劝了,朝廷将浙江交给我来治理,眼下堤坝垮塌,我身为浙江巡抚,必须在场!”胡宗宪说罢,便在几位贴身侍卫的护送下,向着垮塌的堤坝行进。
“快,我们也去!把目前能调的人都调过来。”胡宗宪走后,剩下的人将命令吩咐下去后,也披着蓑衣,紧跟上胡宗宪的步伐。
……
杭州下属的淳安县,是本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无他,这里距离堤坝最近。
“爹,娘,你们快拉住我的手,不要被冲走了!”
一栋被洪水冲垮的房屋顶,一位青年正奋力地向被困于另一侧的父母伸出双臂,但是不管青年怎么用力,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爹,娘,你们干什么啊!快把那些东西扔了。”
眼见四周的水位越涨越高,被困于一旁的父母仍然犹豫不决,青年焦急地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行,这些东西可是祖上传下来的,将来变卖了的钱,是要留给你娶媳妇的,怎么能够说扔就扔呢?”被困于一旁的父母摇了摇头,拒绝道。
“不好,水位又涨了,你们快……”
青年的话还未说完,便梗在了胸口,只见一个大浪袭来,将他的父母卷入其中,什么都没剩下。
青年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父母原本站立的地方,哽咽出声。
“呜呜呜,我的孩子啊……”
“爹,娘,你们在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