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乃头一个。
左有鼎喝下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缓缓开了口。
“我出此主意,不是怕两国开战,若真打起来,我大宋根本不惧你们辽国。而是我两国和平已久,我不爱战,不希望发生伤亡。”
“是,是,是……”二人如小鸡逐米般点着头。
“我的主意是这样的。自明年年初,大宋在辽国,辽国在大宋各自开设常驻使馆,令彼此的暗探全都入住常驻使馆内。常驻使馆内,各国使臣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出了使馆,必须遵守各国的规矩。”
“开设常驻使馆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暗探都变成常驻使臣,让他们不能让偷偷摸摸传递情报。当然,咱们彼此还可以设置暗探,但那时比的就是谁能不被发现,谁能更好地将消息传递出去,此外,除了宋辽彼此设立常驻使馆外,我大宋与别国也会设立,目的就是减少情报外流,你们应该明白我这个主意的目的。”
“明白,明白。”耶律祁和周白点了点头。
当下,各国暗探彼此慎入,大家都采取视而不见的方式,互相容忍。
但若开设了常驻使馆,那再用暗探搜集情报,比的就是各国的能耐了。
暗探,耗人耗钱耗时间。
当下,诸国没有一个比得上大宋。
此举的目的就是:本来各国搜集情报信息的能力差距很小,但因常驻使馆的出现,将会变成耗钱耗人的情报大战。
这一点,大宋是有绝对优势的。
“设立常驻使馆后,咱们对暗探的处理都可以狠一些,到那时,谁能拿到对方的情报,各凭本事。此外,战时,不可杀常驻使官,将他们驱逐回国即可。”
“让贵国丢脸,让二位丢官或丧命,非我大宋之好,我们喜欢做的是对我们有利的事情。”
“若二位觉得此事可谈,你们可以汇禀你们辽国皇帝,我明日也会向中书汇禀一番,若能成,那府牢中那些人犯下的便只是借钱不还之罪,待他们还了钱,便可直接入常驻使馆,不过他们知晓了我大宋的一些机密,此生不能再回辽国。另外,各国常驻使馆的费用,各自出钱……”
耶律祁细细一想,觉得靠谱。
虽说从搜集情报方面来看,大宋占据优势,但这番操作让辽国护住了脸面,他去汇报时,也能将此功绩放在自己身上。
至于情报之事,辽国本就不如大宋,他觉得好面子的耶律宗真应该会赞同此事。
耶律祁和周白互视一眼,然后都点了点头。
“左寺卿,此乃良策,麻烦您明日好好汇禀了,待贵国官家同意,我……我立即就向我家陛下传信,依照我对我家陛下的了解,只要你们同意,此事必然可成!”耶律祁甚是兴奋地说道。
片刻后。
左有鼎被二人无比恭敬地送出了都亭驿。
左有鼎回到马车上,长呼一口气,喃喃道:“苏景明实乃圣才也!”
此常驻使馆计划,正是苏良所设。
而后,在赵祯和中书省相公们的安排下,开封府、鸿胪寺、皇城司协同处理此事。
其目的,便是让周边诸国难以监视大宋,而大宋可监视周边诸国。
搞情报,靠的是人才,是疯狂砸钱。
这两项,大宋皆优于周边诸国。
待辽国同意了此事,别国一旦发现自己的暗探生意都遭到了破坏,定然明白大宋的可怕,也会同意大宋的这个常驻使馆计划。
到那时,大宋的情报将占据绝对的优势。
当然,这也非常考验大宋禁军士兵搜集情报和隐藏自己的能力。
这就是苏良告知勾当皇城司公事熊冲的那句话:此计,意在检验大宋情报暗探的能力以及让别国的细作都变成笼中鸟。
若大宋的暗探们表现不佳,那就要加强训练了。
一旦发生战事,比的将是一国的综合能力,苏良意在让大宋的每一项能力都远远强于别国。
第460章 相扑台上,女相扑瞬变特使生死斗!
翌日午后,垂拱殿内。
中书省众相公、包拯、左有鼎、苏良、勾当皇城司公事熊冲,这些参与过常驻使馆计划的官员们全都聚在了一起。
左有鼎兴奋地说道:“官家,当我告知辽国使臣,咱们同意设立常驻使馆后,二人欣喜若狂,当即便拿出昨晚就准备好的信件,命信使奔向北方,预计正月初咱们便能收到回信。”
赵祯面带笑容,点了点头。
“耶律宗真好大喜功,甚爱颜面,定然不会反对,其他诸国特使得知我们对他们安插在汴京城的细作了如指掌后,必然也会配合。”
“若起战事,一份情报足以让我们减少很多伤亡,此策,苏卿提的非常好,众卿配合的也非常好。”
随即。
赵祯看向勾当皇城司公事熊冲,道:“熊公事,接下来,压力就要落到你的身上了!”
熊冲乃是大宋培养暗探的总教官。
以后,大宋在情报信息上能与别国拉开多大差距,全靠他的培训了。
“官家放心,大家为此事精心布下此局,臣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熊冲语气笃定,甚是自信。
……
腊月十八日。
耶律祁和周白凑够钱后,开封府便将洪福等人都放了。
若耶律宗真不同意,再将他们抓了,依然是轻而易举。
腊月二十日。
距年节越来越近,天气也越来越寒,各国来贺正旦的使臣也都陆续抵达汴京城。
午后。
苏良从银台司刚走出来,便看到提着官服,朝外狂奔的鸿胪寺寺卿左有鼎。
大冷的天,他却是一脑门子的汗。
“左寺卿,这是发生何事了,竟让您连仪态都顾不得了!”苏良问道。
银台司前,士大夫官员如此狂奔,显然有失礼仪。
左有鼎还是礼官,他本应更守规矩。
“唉!西夏使团和唃厮啰部使团同时到了新酸枣门,争着入城,各不相让,在城门外闹僵了,老夫要去劝一劝!”
左有鼎边走边说,然后坐上不远处的马车,朝着北城门奔去。
苏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喃喃道:“有这种热闹,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此番。
西夏使团的主使是出自武将家族的嵬名璀;唃厮啰部落使团的主使乃是唃厮啰的儿子瞎毡。
这二人都是武将,据说脾气都非常暴躁。
数日前。
双方在秦州斗殴,皆有死伤,当下几乎已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而今一起在新酸枣门相遇。
打肯定打不起来,因有大宋禁军驻守,但吵一架则是必然。
苏良坐上马车,也奔向新酸枣门。
他作为台谏官有监察百官之责。
左有鼎遇到这种事,大概率会说和,若对方不愿和,左有鼎是不擅于处理的,此事若闹大,苏良清楚情况,也较为更容易处理。
……
一刻钟后。
新酸枣门外,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百姓。
年关之际,百姓都非常闲,而汴京城的百姓向来爱看热闹。
还有很多百姓。
或坐马车,或租驴租牛车,正在兴奋地朝着这里赶来。
城门外,人群中。
两大使团被大宋禁军士兵隔开,双方距离不到五米,每个人都是手持兵器,黑着脸色。
他们手中的刀剑,乃是路途中为了安全而携带,待入了使馆,兵器便不能外带,直到返回的那日,才能再带兵器回国。
其中,唃厮啰部落使团最前方,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其身穿以兽皮缝制的精致长袍,戴着一个狐狸皮的帽子,虬髯胡,圆盘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他正是唃厮啰部落族长唃厮啰的儿子、使团主使,瞎毡。
而在其对面,也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其与瞎毡体型相似,不过是個黑长脸,头上扎了一根长辫,一看便是党项人。
他就是西夏使团的主使嵬名璀。
若是没有大宋禁军们站在中间,恐怕双方又要打起来了。
这一刻,瞎毡和嵬名璀都是黑着脸,双方应该已经互骂过一顿了。
不多时。
鸿胪寺寺卿左有鼎,满头是汗地赶来了,数名鸿胪寺官吏紧随在他的后面。
外国使团进京出京,衣食住行,皆归鸿胪寺管辖。
“老夫乃是鸿胪寺寺卿左有鼎,各国使团入京乃是庆贺我大宋正旦,应遵我大宋之礼,何故在城门外生事!”左有鼎高声道,然后走到了瞎毡和嵬名璀的面前。
“左寺卿,吾乃西夏使团主使嵬名璀。”嵬名璀率先开口道。
瞎毡看向左有鼎,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左寺卿,我是吐蕃唃厮啰部特使瞎毡,家父让我见到你向你问好呢!”
左有鼎看向瞎毡,笑着点了点头。
三年前,唃厮啰使宋便是左有鼎接待的。
另外,当下吐蕃唃厮啰部与宋的关系明显比与西夏的关系好,故而左有鼎对其释放出了善意。
这时,苏良也来到了拥挤的城门外。
其身穿便服,戴着一顶小毡帽,在如此环境下,很难被认出。
而后,两名护卫跟在他的身后,防止他出现危险。
就在此刻。
西夏特使嵬名璀微微皱眉道:“左寺卿,我们同时抵达城门,不知你觉得谁应先入城呢?”
左有鼎想了想。
“既然是同时抵达城门,那便一起入城吧!”
嵬名璀大步走到左有鼎的面前,瞪眼道:“左寺卿,大宋赐封我家国主为西夏国主,而唃厮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节度使。依照礼制,定然是我西夏使团先入城。贵国首相与你一同到达城门口,是你先入城,还是他先入城,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嵬名特使,我大宋对待客人向来一视同仁,没有高低位次之分,但对待态度不友好的客人,我们也不会表达出欢迎之意!”左有鼎反驳道。
左有鼎话音刚落,瞎毡便笑道:“嵬名璀,伱们西夏还真是无耻,当年元昊称帝时,你们不认自己是大宋的藩国,现在入城门了,倒是想起来自己是大宋的藩国了!你们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不配做大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