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走出门,把门外的颜怀仁喊了进来。
讯问道:“颜县尉,城门兵丁敲诈勒索过往商旅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颜怀仁答道:“卑职确实听说过。”
赵弘智一愣,还以为颜怀仁会搪塞,没想到竟然承认了,当即大怒道:“你为掖县尉,既然知道此事,为何对此听之任之,也不向本官汇报,致使许使君今日受辱,莫非你和那些蠹役同流合污?”
若是赵弘智没有介绍许森过往,颜怀仁肯定回答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最多担个失察之过。
他可没有勇气掀盖子,在这种边陲之地,水土不服病死几个小官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在州署门口,他听了许森的光辉事迹后,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虽然莱州各级胥吏和乡绅勾结组成的关系网盘根错节,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但这位年轻的新刺史竟然能扳倒大唐第一猛将尉迟敬德,肯定有几分本事的。
颜怀仁自幼标榜先祖颜子德行,虽然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但只要有三分希望,能够打破这个关系网,让莱州百姓摆脱桎梏,他可以不惜此身。
于是颜怀仁便把莱州的各级官员,都已经被由本地胥吏和乡绅组成的势力全部架空的事情和盘托出。
赵弘智越听越尴尬,他当然知道自己被架空了。但他从黄门侍郎被贬到莱州这种鬼地方后,怨气满满,本来就不想做事,被架空正好乐得清闲。
而且那些胥吏乡绅,该有的进贡也都没有短他,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今天当着许森的面,颜怀仁直接把他的老底掀出来了。
许森听完颜怀仁的控诉,转头看向赵弘智,问道:“赵宫相,颜县尉说的是真的吗?”
赵弘智脸色发窘,尴尬道:“倒也不假,毕竟我们这些朝廷命官几年就要换一个地方,而胥吏都是本地乡绅的族人充任。正所谓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只要不是近畿州县,天下大抵如此。当年令尊许少御在任贝州刺史的时候,其麾下胥吏肯定也很多是清河崔氏的族人门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接管州狱
许森冷声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是号称天下第一门第的清河崔氏,也不敢在贝州只手遮天。莱州欲裂土封疆不成?”
颜怀仁大喜道:“请许使君为数万莱州百姓做主,铲除污吏黠胥。”
赵弘智不满颜怀仁煽风点火,瞪了他一眼,劝道:“许使君三思啊,这里不是京城,许使君单枪匹马来到莱州,如何对付得了这里盘根错节的宗族势力。”
许森道:“赵宫相,你是知道在下为人的,在下连尉迟敬德都不惧,更何况这些土鸡瓦狗。”
“好吧,许使君急公好义,老朽钦佩!”赵弘智摇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到撞得头破血流就知道后悔了。
许森道:“赵宫相谬赞,在下不过是任其职尽其责罢了。有一件事情还需烦劳赵宫相。”
赵弘智感觉许森这句话是在内涵他,但他将来可能还有求于许森,所以虽然心里不爽,表面上还是笑脸相迎道:“许使君尽管吩咐,只要老朽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许森道:“之前在州署外面,赵宫相说要在瀛洲阁为在下设宴洗尘?”
“不错!”说到吃的,赵弘智就来劲了,笑道:“许使君之前应该没有来过滨海之地吧,别看莱州地处边陲,但美味佳肴却是一绝。在长安可见不到莱州的海鱼、海蟹,绝对能让许使君流连忘返。”
看赵弘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许森不以为然。虽然魂穿之后就没吃过海鲜了,但是前世的时候,都吃出痛风来了。唉,古人就是古人,真没见识。
许森没有和赵弘智讨论美食的兴趣,说道:“在下是想请赵宫相帮忙把莱州和掖县两级的所有胥吏全都邀请到瀛洲阁。”
“啊?”赵弘智顿时感到不对劲,许森想要干什么。连忙说道:“许使君,至刚易折,至柔则无损。即使许使君想在莱州有一番作为,老朽以为还是要从长计议,徐徐图之。老朽在莱州两年时间,虽然昏聩无能,但有些东西心里看得明白,就说莱山上的山贼,就和莱州的几个大家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使君要谨防他们狗急跳墙。”
“多谢赵宫相提醒,在下自有主意,就是不知宫相愿不愿意帮在下这个忙。”
“罢了,既然许使君执意如此,老朽照做便是。”赵弘智见许森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劝。反正他明天就要离任回京了,以后莱州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就是可惜许森年纪轻轻,恐怕会栽在这里。
本来他还想着以后能通过许森搭上魏王的关系,现在看来可能都没有以后了。
与此同时,为了应对晚上的瀛洲阁之宴,许森已经命农民在城外起了一座兵营和一座马厩。
赵弘智答应下来后,便让人通知莱州和掖县两个衙门的所有佐史前往瀛洲阁,给新刺史洗尘作陪。
这些地头蛇接到通知后都很意外,虽然他们大权在握,是莱州事实上的统治者。但官就是官,吏就是吏,官吏之间泾渭分明,这是身份决定的。所以按照惯例,他们是没有作陪资格的。
听说能去新刺史的接风宴作陪,大家都很开心,这正说明了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和朝廷命官平起平坐了。于是三三两两地结伴往瀛洲阁走去。
莱州法曹司法佐和司户佐走在一起,司法佐有些疑心道:“冯兄,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晚上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哦?葛兄听说了什么吗?”司户佐道。
“你不知道吗?今天许刺史被误会成山贼,就是因为进城时城门兵丁向许刺史勒索财物,结果当场被许刺史杀了。恐怕来者不善啊。”
“葛兄多虑了,那许刺史听说才二十岁,就做了刺史,肯定是京城里哪个门阀世家的公子,杀几个兵丁算得了什么。别说许刺史这种豪门子弟,就是哪个不长眼的人撞到你我手上,我们也能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怕许刺史杀了那两个门丁后还不解气,会继续追究下去。”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城门兵丁归掖县管辖,要挨板子,也是掖县的事情。不是听说今天那个姓颜的得罪了许刺史吗?就把他拉出去顶缸便是了。”
“我就是担心颜怀仁,伱别忘了三年前他刚到莱州时的事情,被我敲打之后才老实下来。就怕他会和新刺史说些什么。”
“葛兄杞人忧天了吧,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赵刺史,还是从青琐郎被贬下来的,不一样被我们拿捏得死死的。明天我们就给许刺史安排几个上等的新罗婢,保管让这娃娃乐不思蜀。”
一边走一边聊,很快他们就到了瀛洲阁,在席间就坐,等候赵弘智和许森出场。
州署里,颜怀仁继续交代他到任掖县后经历过的案子。胥吏和乡绅的盘根错节,自然是倒行逆施、无恶不作,其桩桩件件,可谓罄竹难书。
惭愧道:“卑职苟全性命,不敢为民做主,实在是愧对先祖。”
而颜怀仁每交代一个案子,就是在打赵弘智的脸,让赵弘智如坐针毡。终于等到夕阳西下,赵弘智连忙道:“许使君,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许森道:“颜县尉,你出去看看,廨署里的胥吏是不是都已经去瀛洲阁了?”
颜怀仁遵命离开。
赵弘智担心道:“许使君,你今晚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森神秘地说道:“赵宫相稍安勿躁,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一会儿后,颜怀仁进来回报,说各曹佐史都离开了,廨署里仅有州狱里当值的典狱和问事、直白等皂隶留守。
许森点点头,说道:“请赵宫相再等一下!”
不久,外边有嘈杂的声音响起,许森道:“好了,我们可以去瀛洲阁了!”
赵弘智赶忙跑出去一看,发现屋外站着十几个陌生的面孔,而廨署里的皂隶都被这些人给束缚住了。
赵弘智连忙回头道:“许使君,这是你的人?”
“不错!”许森笑道:“赵宫相和在下交割完毕,在下现在已经是莱州刺史了,想要接管州狱应该没有问题吧。”
然后命令道:“你们把这些皂隶都押到州狱去,然后接管州狱,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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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摔杯为号
那些被许森的系统兵抓起来的皂隶看到赵弘智出现,立刻抓到了救星,纷纷向赵弘智喊救命。
这些州署里的皂隶都已经跟了赵弘智两年时间,养狗也都养熟了,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可是他还没有离开莱州呢,许森就当着他的面,把这些皂隶给抓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何况是身居高位多年的赵弘智,顿时把脸放了下来,怒道:“许使君,这是何意?”
许森挥挥手,命系统兵赶紧把这群哭爹喊娘的皂隶拖走,然后说道:“赵宫相不必动怒,从颜县尉刚才的交代上看,莱州整个胥吏层,从上到下都烂了。即使是原本良家子出身的白直,也已经和他们同流合污,助纣为虐。既然病毒入骨,那就要刮骨疗毒。只有把所有人都换了,破而后立,才能宿弊一清。”
赵弘智不禁吞了吞口水,想到许森让他把莱州和掖县两级的胥吏都集中到瀛洲阁去,惊恐道:“你今晚不会还准备把瀛洲阁里的胥吏全都抓走吧。”
“有何不可呢?”
赵弘智也顾不着气愤了,跳脚道:“许使君,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些胥吏几乎都是莱州各大家族的精英,伱若将他们一网打尽,无异于和莱州本地宗族彻底决裂,再无回转余地。老朽不得不说一句衷言,他们世代联姻,势力遍及莱州各个方面,暗藏的实力,不可想象。许使君如果执意这么做,不仅将在莱州寸步难行,恐怕还会身陷险境。还请三思!”
纵是颜怀仁希望许森主持正义,也都被许森的计划惊呆了,连忙道:“使君不可,卑职理解使君欲毕其功于一役的心情,但是若今天一下子把所有胥吏都关进州狱,那明日衙门就无法运转了。即使使君紧急招募,莱州识文通墨之人基本都是本地的大家族子弟,换汤不换药。如果使君准许的话,卑职可以回曲阜老家为使君招募一批胥吏,然后使君再行雷霆手段。”
许森笑道:“两位不必担心,我既然有此计划,当然已经做了周全的安排。至于莱州这些宗族势力再厉害,还能比得过太子吗?”
“啊?许使君何出此言?”赵弘智愣道。
许森淡淡道:“赵宫相回京后是去侍奉太子的,到了东宫后,赵宫相不妨问问太子殿下,他现在是不是恨我入骨了?可他又能耐我何?我虽然因此离京,但是升迁,而非贬谪,身上的淡绯色官袍换作了深绯色。”
赵弘智惊愕不已,没想到许森外放莱州刺史,还有他所不知道的内情。
颜怀仁更是恨不得耳朵聋了,这种事情是他一个九品小官能听的吗?
“好了,赵宫相既已卸任,就不必再操心莱州的事情了。走吧,我们一起去瀛洲阁。”许森反客为主道。
赵弘智从许森言语中提炼出连太子殿下都吃了许森的亏,心知现在正是许森志得意满,目空一切的时候,劝肯定是劝不动了,只好放弃。
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赶紧离开莱州,不然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结果出了州署大门后,赵弘智又看到门前整齐严肃地站立着几十个手持兵械的彪形大汉。
“这是?”
“这些人也是跟随在下到莱州的仆从。”许森笑道:“让赵宫相见笑了,家父因为莱州地处偏远,路上恐有意外,所以给在下安排了这么多仆从。”
赵弘智算是开了眼界,第一次看到地方官赴任带这么多仆从的。早就听说太仆卿许文宝富可敌国,难怪许森有恃无恐的样子。
瞥了许森一眼,不禁摇头。心道,到底是年轻,即使再多一倍的仆从面对当地宗族势力也还是势单力薄啊。这里可不是京师,被丢到渤海喂鱼虾都没人知道。
算了,不想了。到了瀛洲阁后,赵弘智重新换回春风满面的笑容。既然许森要抓人,那他就配合好了。
上到莱州别驾、莱州司马,下到掖县的佐史、市令,都已经等得望眼欲穿了,终于等到了正主出现。
纷纷起身行礼道:“参见赵使君,参见许使君!”
回礼过后,赵弘智笑着请许森上座。
许森也喜眉笑目地推辞道:“赵宫相既是东道主,年岁亦长于森,乃是森的前辈,森岂有上座之礼,赵宫相莫要折煞森了。”
然后赵弘智便不再推辞,坐了上首,许森为次。
安定和谐的场面,仿佛楼下把整个瀛洲阁团团围住的刀斧手不存在一般。
待众人重新落座后,赵弘智笑道:“在座诸位中,有部分同僚下午时已经见过许使君了。当然也还有许多吏员是第一次见到许使君。老朽再次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新任莱州刺史,文水县男,许森,许使君。”
许森站起,举杯道:“在下年幼无知,初来乍到,先饮此杯,以后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众人纷纷举杯回敬,连说不敢。
莱州司户佐凑到临席的司法佐旁边,小声道:“葛兄,看来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时候,赵弘智说道:“今晚老朽在瀛洲阁设宴,除了给许使君接风洗尘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为许使君压惊。你们都应该听说了,今天许使君在进城时被误会成山贼,实在荒唐。掖县令,你是不是该给许使君赔罪啊?”
那司户佐登时一愕,司法佐更是脸色凝重。
掖县令连忙站起道:“卑职御下不严,请使君责罚!”
许森道:“掖县令,你确实有错,但错不在御下不严,而在于你辜负了圣人所托。皇朝县令,掌导扬风化,抚字黎氓,敦四人之业,崇五土之利,养鳏寡,恤孤穷。审察冤屈,躬亲狱讼,务知百姓之疾苦。而你,却拱手把教化百姓的权力交出,任由衙中胥吏和本地乡绅朋比为奸,为非作歹。”
就在众人都惊愕地看向许森时,那葛姓司法佐拍案而起,冷声道:“许使君,你喝醉了!”作为执掌法曹之人,他是莱州诸多胥吏中的领袖。
“是吗?本官好像是喝醉了!”只见许森把酒杯摔到地上,早就埋伏好的系统兵立刻从外边冲了进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金矿
葛姓司法佐见此情况,强作镇定,色厉内荏道:“许森,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森呵呵一笑,很直白地说道:“无他,鸿门宴也!别愣着了,全都抓起来吧。”
登时,整个瀛洲阁内鸡飞狗跳,哭骂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