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森收起怒容,答道:“没什么,在城门口遇到两个跳梁小丑,已经解决好了。”
然后许森也不理会那两具尸体,就让他们曝尸荒野,传令进城。
和许文宝当年出任刺史的贝州不同,地处边陲的莱州在级别上是最差的一等,下州。全州不到一万户人口。
下辖掖县、黄县、文登、昌阳、即墨、胶水六个县。掖县是莱州的州治所在,人口会比其他五个县多一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
和长安城那种摩肩擦踵,车水马龙的大城市比起来,掖县的大街上根本没有几个人。
听到门丁大喊山贼进城后,为数不多的行人更是吓得四散奔逃。
许森进城后,本来还想找人询问一下州署怎么走。结果发现整条大街空无一人。
只好再走一段路,进坊找人询问。结果到了坊门才发现,连坊门都被关了。
“使君,怎么办?”骑士问道。
许森本来就被城门口的恶吏气得不行,结果现在还吃了闭门羹,大怒道:“把坊门砸开!”
“喏!”
众人纷纷拔出武器冲到坊门前乒乒乓乓地砸了起来。这些可是帝国时代的系统兵,根本不需要造攻城车,砸门不在话下。
一刻钟之后,坊门轰然倒塌。
烟尘散去后,许森正准备进坊,结果坊里面冲出来几十个拿着兵器的皂隶。
莱州刺史赵弘智听闻山贼杀进州城,吓得赶紧把州县两级所有的皂隶全部集结出来,并许下承诺,只要能把山贼赶出城去,人人都有重赏。
赵弘智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他本是门下省的副长官黄门侍郎。同时也是太子李承乾多年的东宫班底。
然而前两年,赵弘智看到李泰越发受宠,被特批设立文学馆,而他的主公李承乾则腿脚有疾,走路不便。深感太子储位不保,将来会被李泰打击报复。
为了保全身家,于是向李世民称疾求退。
但是赵弘智想法很好,可不知道是不是李世民看出了他在耍滑头,不仅没有批准他致仕,反而被贬为莱州刺史。
在荒凉的莱州城吹了两年海风之后,好不容易等到被重新起复,迁太子右庶子。只要新任莱州刺史到任,交接完他就可以回京师了。
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发生了山贼陷城的事情。
赵弘智除了祈祷赶紧把山贼赶出城去外,也在心里暗骂,山贼啊,你为什么不迟几天再下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赵弘智的推崇
虽然得到赵弘智许诺重赏,但莱山上的山贼凶命在外,这些皂隶冲出坊门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徘徊不前,没一个敢做出头鸟的。
砸完坊门的系统兵见状,于是收兵等待许森接下来的命令。这些皂隶以后都是自己人,既然他们不敢动手,系统兵也不会主动出击。
这时,许森拍马上前,开门见山道:“你们领头之人是谁,我乃新任莱州刺史许森,并非山贼!”
“新任莱州刺史?”一众皂隶顿时惊呆。而躲在坊墙后面偷偷观察外边情况的掖县县尉更是傻眼。
身为掖县县令,他当然知道朝廷日前派了新刺史下来,公文上个月就送到了莱州。当时他们这些州县佐官还为赵弘智办了一场升迁喜宴。
可是瞧过去,这个新刺史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要知道,老刺史赵弘智已经六十七岁了,而这个新刺史好像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但这个年轻人既然敢说自己是新任莱州刺史,那应该不是无的放矢。毕竟莱州要来新刺史的事情,别说外面的山贼,就是在衙门里讨生活的底层衙役也不一定知道。更加不知道新任莱州刺史的名讳。
于是他缩头缩脑地走了出来,生怕这些人突然又对他刀兵相向。战战兢兢地问道:“足下是新任莱州刺史?”
“不错,伱就是这群皂隶的领头之人?”
“卑职颜怀仁,忝为掖县县尉。”
许森点头道:“把告身文书给颜县尉看看。”
颜怀仁接过告身文书后,快速浏览了一遍,连忙恭敬地交还给骑士。赶紧对身后的皂隶喊道:“都把刀剑收起来,快来拜见,这位是许使君,新任莱州刺史。”
然后问道:“许使君,这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为什么城门兵丁会把使君认作莱山的山贼?”
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许森追究他的责任。
许森顿时放下脸来,怒道:“本官进城的时候,有两个城门兵丁企图对本官敲诈勒索,然后被本官杀了,所以剩下的门丁就把本官当作山贼了。”
“啊?”
许森接着道:“城门兵丁敲诈勒索进城商旅的事情,恐怕不是第一次发生吧?你身为县尉敢说不知情?今天连本官都敢勒索,可见平日该有多么猖獗放肆。”
颜怀仁对门丁勒索商旅的事情早有耳闻,没想到今天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终于得了报应,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
可是又听到许森申饬他,他实在是冤枉。
但城门兵丁确实属于他这个县尉的管辖范围内,有苦说不出。嘴巴张了几下,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叹气道:“卑职有罪!”
许森把颜怀仁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皱眉道:“怎么?看起来你还很不服气?”
他是有很多话想说,莱州远在边陲,上到州曹佐史,下到皂隶兵丁,都是本地人充任,势力盘根错节。
而朝廷派来的官员来到这里,多是失意之人,只要当地胥吏们好吃好喝供着,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现任莱州刺史赵弘智一样,从来不管事,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掰着指头算何时回京。
偶尔也有几个想做事的人,比如颜怀仁这样,但是稍微有整顿纲纪的想法,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架空了,根本没有权力。
只有今天对付山贼这种危险的事情才会想到他。
所以,跟这个刺史说有什么用。
眼前这个刺史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不知是哪个门阀权贵家里的公子王孙,竟然做到了刺史的高位。
想想他枉活四十余年,才是一个从九品下的县尉,真的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纵使这个刺史背景滔天,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年纪如此之轻,即使他想要有所作为,最后肯定还是会被那些地头蛇耍的团团转。
而且,在颜怀仁看来,这个刺史更可能是一个纨绔子弟,只是被家里人送到莱州镀金的,还不如现在的赵弘智。
颜怀仁早已没了心气,低头道“不敢,卑职御下不严,任由使君处置。”
“你的事情暂且先放着,前面引路,带本官去州署。”
“喏!”
赵弘智和一干州县佐官全躲在州署里不敢出门,听说颜怀仁回来了,连忙命人把他请进来,迫不及待地问道:“颜县尉,可是山贼退出城了?”
“使君,是误会,那些人不是山贼!”颜怀仁赶紧解释被门丁误以为是山贼的人是新上任的莱州刺史许森。
“什么?是许森!”赵弘智错愕,想到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刚才狼狈的样子全被人看到了,当即恼羞成怒道:“那两个门丁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把许森当作山贼?”
庆幸的是,许森一到,那他就可以马上回长安了。莱州远离京师几千里,他今天的形象肯定传不到京师去。
“快把许使君请进来!”
“喏!”
“不,我们亲自去迎许使君。”赵弘智叫住将要离开的颜怀仁,让仆人赶紧帮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带着今天躲在州署的一干官员走出州署,迎接许森。
年轻俊朗的许森站在署前异常亮眼,赵弘智一出门就看出谁是许森了。
笑呵呵地拱手道:“老朽见过许使君!老朽可是神交许使君很久了,一直没能得见。今日一见,果然年少有为,比老朽想象中的还年轻啊!”
“赵宫相谬赞了!”许森知道赵弘智回京后将担任太子右庶子,所以提前称其为宫相。
赵弘智感叹道:“可不是谬赞!老朽去年岁末前往长安朝集时,可是对许使君的大名如雷贯耳啊!”
接着赵弘智向身后的州县佐官说道:“你们都来拜见许使君。”
并一一把莱州的别驾、司马、各曹参军,以及掖县的县令、县丞、主簿等介绍给许森。
然后笑道:“诸位可不能因为许使君年纪尚小而轻视啊,当年许使君未及弱冠便因功被圣人赐爵文水县男。出任万年尉时更是铁面无私,连尉迟敬德父子都栽在许使君手里,京师童谣:‘宁食三斗芒,不逢许三郎。’说的就是许使君。”
第一百二十六章 掀盖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虽然地处边陲,但也从京师传过来的朝报里看到过尉迟敬德谋反自尽,全家籍没的事情。听赵弘智的意思,尉迟敬德竟然是被这个年轻人扳倒的。
赵弘智接着说道:“而且许使君还是虞监的关门弟子呢。对,就是永兴公虞世南。真是令人羡慕啊,早年在南陈的时候,我就奢想有朝一日能拜在虞监门下,可惜年过花甲了依旧未能如愿。听说圣人已经批准虞监致仕了,现在虞监身体还硬朗吧?”
赵弘智今天见到许森后,各种恭维,各种套近乎,肯定是有目的的。
他就是因为不想卷入争嫡而装病求退,结果被李世民看穿,才被贬到这个荒凉之地。现在总算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但是回到京师后还是逃不出东宫的阴影。
不知道李世民是不是故意的,任命他为太子右庶子,这下死死地和李承乾绑定住了。
但他实在不看好李承乾,知道许森之前是魏王府文学馆的学士,便曲意结交。花花轿子人抬人,反正说几句奉承话又没有损失,将来说不定有用得着许森的地方。
许森怔了怔,叹气道:“赵宫相,两个月之前,我师父过世了。”
“啊?”赵弘智没想到戳到了许森的伤心事,只好道:“许使君节哀!”
然后马上转移话题,对身后的州县官佐说道:“你们都散去吧,老朽先将州司事务和许使君做个交割。晚上一起在瀛洲阁设宴,为许使君接风洗尘。”
“喏!”
众人正要散去,许森道:“掖县的颜县尉留下,你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可能是刚才把许森误会成山贼的时候,颜怀仁和许森起了冲突,被许森记恨了。赶紧快步离去。
赵弘智皱眉道:“若是颜县尉刚才冲撞了许使君,老朽代颜县尉给许使君赔个不是。”
许森反问道:“赵宫相难道不好奇在下为什么会被门丁误会成山贼?”
“是啊,为什么啊?”赵弘智不解道。
许森道:“等和赵宫相把州务交割完毕后,在下再处理此事吧。”
然后许森回头走到马车边上,把武媚娘牵了下来。
“这位娘子是?”
“这是拙荆武氏,乃是应定公之女。”
“原来是许夫人,老朽有礼了!”
武媚娘也向赵弘智道了一个万福。
许森道:“不知城中馆驿在何处,在下先叫拙荆去馆驿安顿一下。”
赵弘智笑道:“许使君到底是没有经验,你应该在车驾进城的前一天就派快马进城通报。那老朽就能提前把行装收拾好,让贤伉俪马上入住后衙。而且今天也不会被误认为是山贼了。”然后叫了一个皂隶,带武媚娘和一众家仆前去馆驿。
许森心道,幸亏没有提前通报,不然都不知道莱州的吏治竟然败坏到这种程度。
进了赵弘智的公廨后,颜怀仁没有跟着进屋,而是在外边随时等候许森处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着许森首先把告身文书拿出来,递给赵弘智,说道:“该走的礼仪还是要走,请赵宫相查验在下的告身文书。”
赵弘智接过告身文书,映入眼帘的就是半截污迹。不解道:“许使君没有妥善保管好告身文书吗?以后可要留心啊,今天幸亏是遇到老朽了。若是碰到刘洎、权万纪之流,肯定要去圣人那里参伱一本。”
许森冷笑道:“并非在下不想妥善保管告身,只是今天进城时,门丁向在下查验过所,然后看都不看,直接把告身文书丢到路边了。”
“啊?”赵弘智愣道:“怎么回事?”
“显而易见,那两个门丁以为我是普通的商旅,妄想对我勒索财物,还弄坏了我的告身文书。于是我盛怒之下,要了那两个人的命。所以就被当成是山贼了。”
赵弘智冷汗下来了,这位可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当年做万年尉的时候,直接把前任给查了个底朝天。
赶忙说道:“死有余辜,许使君杀的好!没想到老朽治下竟然出了这种祸国殃民的蠹役,让许使君受辱,老朽实在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