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庆色厉内荏道:“你们都是许森的奴仆吧,你们可知道我是谁,纵是你们主人许森在这里,也得叫我一声义兄!莫要自误,只要你们现在把武杨氏送回文水,我就不追究你们的罪责。”
可惜,剑兵勇士并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道:“什么义兄?我等不知道!我等除了听从三郎命令外,只以二娘子马首是瞻。”
“五哥,怕什么,我就不信许森的狗奴敢杀我!”说完大喊一声,领着随从冲向那个杀了他老鹰的剑兵勇士。
长安城的万年县衙里,许森正在处理公务,忽然脑海里响起一阵吹号角的战斗警报声。
许森顿时愣住,慌忙查看雷达小地图,今天竟然有人攻击他的军事单位。
先是在地图上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冲突位置,后来才想起,自己除了长安附近,远在并州文水还留有一个基地。另外从雀鼠谷到伏牛山,每隔三十里都有一个马厩。
许森这才找到战斗警报的位置。
刚才的警报声,是因为武元爽的老鹰攻击剑兵勇士引发的。
调出剑兵勇士的视野后,许森看到了杨氏母女,又听了武元庆的说话,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就看到武元爽带着一群奴仆冲杀过去。
毕竟许武两家有通家之好,许森通过系统给剑兵勇士下了一个命令,腿打断就好,人就别杀了。
剑兵勇士忠实履行了许森的命令,除了小心谨慎的武元庆以外,其他所有人,包括武元爽在内,全部被剑兵勇士打断了腿。
杨氏本来有些害怕,结果发现她的护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群人打趴下了,让她深恶痛绝的武元爽更是连腿都被打断了,立马趾高气昂起来,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武元庆,现在你应该肯让道了吧?”
武元庆吞了吞口水,果然,当年黄鹤楼下的情景再现。幸亏这次许森的奴仆手下留情,不然他们就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了。
形势比人强,武元庆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道:“祝母亲、众妹妹一路顺风!”
等到杨氏车队走远,武元庆看着眼前的狼藉,听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忙下马把武元爽抱到自己的马背上。
“六郎,你忍着点,实在疼的话就把马鞭咬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馆!”武元庆把马鞭递到武元爽手里,然后自己挤到马背上,小心翼翼地往县城赶。
至于剩下那些断腿的奴仆,武元庆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等回到县城再说。
可惜,武元庆紧赶慢赶回到县城,武元爽的断腿终究还是耽误了。
等武元爽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瘸子。
第四十八章 两难
文水县最好的医馆中,传出一阵高过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武元爽紧紧抓住武元庆的手臂,咬牙切齿道:“此仇不共戴天!五哥,我要报仇!”
武元庆虽然没有被打断腿,但今天所受的耻辱不亚于武元爽,安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安心养伤,待我们孝期结束后再从长计议。”
许森知道杨氏母女要来长安后,当即又在文水基地的马厩里生产出十个骑士,命他们追上去和剑兵勇士汇合,保护杨氏母女。
当年许森走这条路的时候就在雀鼠谷出过事,二十个剑兵勇士不一定保险。
然后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话说许森出任万年尉也有两个多月时间了,工作慢慢有条不紊地步入正轨。
中层的四个司士佐中,黄二是从许家带来的心腹,剩下三个也是亲自从尉史中提拔上来,而基层的尉史里,又有武氏兄弟和一个剑兵勇士。整个士曹的工作运转层次分明,井然有序。
更让高士廉失望的是,许森和其他主簿、县尉等同僚相处得也很融洽,并没有想象中的因为眼红嫉妒而使绊。
主要原因还是万年令李爽说过,许森是得到圣人的钦点才起家就做了万年尉。所以,这些主簿、县尉只有羡慕,丝毫生不出嫉妒来。
不仅不嫉妒,还指望许森将来平步青云之后,不忘同僚之谊,提携他们呢。
某日,武仁范敲了敲许森公事房的门。
“请进!”
许森正在临摹字帖,抬头看到武仁范抱着一叠账簿推门而入。
笑道:“九郎有什么事吗?”
武仁范却是神色严峻,快步走过来把怀里的账簿堆在许森的桌案上,然后立刻折回去把房门关紧。
“怎么了?这些是什么?”
许森被武仁范紧张兮兮的样子给弄糊涂了,当下不再临摹,将手中的毛笔搁在笔山上。
武仁范快步走了回来,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三哥,这些是去年我们万年县修整漕渠的账簿。”
“呃?有问题?”许森下意识道。
漕渠是长安引水入城的五条水渠之一,从隔壁长安县的金光门进入,一路流到万年县,再汇入宫中,是万年县目前最重要的一条水渠。每年冬季的时候万年县都要征发徭役对境内的水渠进行修整。
武仁范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说道:“当年在荆州的时候,我从四叔那里学了很多做账的手法。这套账簿虽然做的好似天衣无缝,但我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破绽来。后来我又翻阅了之前几年的账簿,都有问题。”
许森顿时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严肃道:“九郎,这件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武仁范道:“三哥放心,我晓得利害。这个账簿能平,外边那些佐史即使没有参与,肯定也都知情,我连十郎都没有告诉。”
“好,我留一本账簿,剩下的你先放回原处去,先当什么都不知道,切勿打草惊蛇。”许森叮嘱道。
“仁范明白!”
武仁范走后,许森又翻了几下账簿,有些心烦意乱。术业有专攻,虽然他看不出账簿上的猫腻,但既然武仁范信誓旦旦,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只是这到底是司马玄景一人贪墨,还是万年县从上到下的窝案啊!
是和光同尘,权当无事发生,还是把这个事情捅出去呢。
许森陷入纠结。
于理,多年思想政治教育养成的三观告诉许森应该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但是于情,封建社会讲究官官相护,明哲保身。
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他现在在万年县衙如鱼得水,到时候就成孤臣了。
而且这个孤臣的身份甚至会携带一辈子。历史上的孤臣可没几个有好下场。
最后许森决定外事不决问许文宝,内事不决还是问许文宝。不然这个三品大员的爹拿来做什么。
晚上,许森把账簿藏在袖子里带回家。晚饭后来到许文宝的书房,关紧房门,把账簿递给许文宝看。
“这是什么?”
“这是万年县士曹记录去年修整漕渠的账簿,武九郎说账簿有问题,所以我特意把它带回家请阿耶过目。”
见房中烛光昏暗,许森又拿来剪刀把蜡烛的烛芯剪短,书房顿时亮堂起来。
“哦?”许文宝是老会计了,连忙翻开账簿,贴在烛光旁边仔细查阅。
整整两刻钟过后,许文宝才合上账簿。
许森急忙道:“阿耶,这个账簿真的有问题吗?”
许文宝点点头道:“不错,编撰此账簿的人确实手法高明,但再完美的账本只要是假的都有破绽。这不是一般的佐史能做出来的。三郎,你准备怎么办?”
许森苦笑道:“孩儿就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所以才请阿耶拿个主意。”
“哦?莫非你还真想把这桩贪墨案揭开?”
许森迟疑道:“那阿耶的意思是,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情了?”
许文宝捋了捋山羊胡子,缓缓说道:“道理我不说,你自明白。不然自古怎么会有官官相护的说法。你非御史,今天你在万年县揭了前任的底,明天调到其他衙门会不会也揭前任的底?除了御史台,官场哪里还能容得下你!”
“孩儿知道了!”许森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
“那孩儿先告退了!”最终三观还是得向现实低头。
“莫急,我还没有说完。”许文宝叹气道:“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件事情既然发现了,就只能揭开了。明日朝会后,我会把这件事情告知治书侍御史刘洎。”
“啊?”突然的转折让许森差点没转过弯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别忘了,你现在这个位置,还有高士廉在看着。武九郎的动作未必不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与其到时候你被人弹劾包庇同僚,还不如就此做个骨鲠之臣。把眼前这关过了,将来的事情只能将来再说了。”
许森不相信道:“阿耶,你是不是太高看高士廉了。他若能洞察至此,那也太可怕了。”
许文宝笑了笑,说道:“三郎,你要记住,在官场上,切记不可有侥幸心理,否则迟早阴沟翻船。”
第四十九章 走水
第二日散朝之后,许文宝找上刘洎,道:“思道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太仆?”刘洎怔了怔,他和许文宝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甚至许文宝从贝州入朝担任太仆卿到现在,好像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然刘洎就是传说中的孤臣,不仅许文宝,他跟谁都没有交情。
奇怪归奇怪,刘洎还是跟许文宝走了。
不远处长孙无忌和高士廉甥舅俩也结伴走出两仪殿,看到许文宝和刘洎走到一起,长孙无忌指了指那个方向,疑惑道:“舅父,他们两个怎么会凑一块?”
高士廉同样不解,许文宝商人出身,出名的世故圆滑,对刘洎这种人只会躲得远远的,何曾会主动凑上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辅机,最近许文宝那个儿子在万年县做的如何?”
说到许森,长孙无忌就来气,他们的计划是要把许森架在火上烤,结果被李世民横插一脚之后,反而白白让许森得了便宜。
“听说是春风得意!”
“这样的话,那应该跟许文宝那个儿子没有关系。算了,不要管他。”
“咦?”长孙无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道:“舅父,昨日无忌听耳目说,许森从家里带去的尉史好像在查万年县往年的账目,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
“什么?查账?”高士廉不由呆住。许森初入官场,初生牛犊也就罢了,许文宝为官多年,而且辗转多州刺史,哪能不清楚地方上这些司空见惯的猫腻,怎么会任由许森胡来,甚至还亲自下场。
刘洎听完许文宝的叙述,当即表示,立刻亲自去万年县衙查封账簿。
许文宝上朝的时候,许森则带着剑兵勇士充作的尉史,像往常一样抵达宣阳坊的南门。
发现该门坊正今天擅离职守,不在坊门。再走几步,武候铺里更是空无一人。
询问坊丁道:“怎么回事?莫不是哪里失火了?”
坊丁回答道:“回许少府,正是!大概两刻钟前,万年县衙走水,坊正和武候铺的武候都赶去灭火了。”
“什么?县衙失火?”许森大惊失色,急忙往坊东方向眺望,果然依稀能看到黑烟。
下意识地捏了捏袖兜里的账簿,许森瞬间联想到火龙烧仓,慌忙朝县衙飞奔而去。
等许森跑到县衙门口,这里已经到处弥漫着浓重的烟熏味。不过县衙大门倒是完好无损,并没有被火势波及,许森站在外边也没有看到明火。
门口还守着一个皂隶。
许森连忙询问其怎么回事。
皂隶道:“许少府您可算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您的士曹公廨突然起火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许森脸色凝重,着火的地方果然是士曹。看来武仁范这几天查账的事情还是被人察觉了。
等许森到达失火地点,除了上早朝的万年令李爽以外,其他县丞、主簿、县尉等县佐官都已经在这里了。他们不像许森在京城有房子,都是住在县衙的公廨里。
其中胖乎乎的司马玄景更是大呼小叫,忙前忙后地指挥武候、皂隶灭火。
看到正主来了,众县佐官纷纷与其打招呼。
王县丞后怕道:“幸亏公廨是天亮后才失火的,要是三更半夜起火的话,别说住在士曹公廨的人了,恐怕我们整个后衙的人都要葬身火海了。”
一直被黄二拉着要往火场冲的武安业听到这边动静,挣脱黄二跑了过来,哭诉道:“三哥,九哥还在里面呢,怎么办呀?”
“你们不是都跑出来了吗?九郎怎么会在里面?”许森疑惑道。
这时候司马玄景也走到许森面前,露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许少府说的是新来的士曹尉史武仁范吧。他本来已经逃出来了,然后又说有重要的东西在里面,要去拿,重新跑回火场,我们拦都拦不住。唉,跑进去后直到现在也没有再跑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