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鲜人将士的眼中,只看到一个身材高硕,一身红麒麟服的郑诛和如巍巍高山一样猛扑而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风卷残云的在军队里横冲直撞。
防御使被杀了。
亲军也死了。
于是庆尚道左军的数千人,瞬间溃败而散,在河边疯狂溃逃。
郑诛和一个人,在河滩边追着几千人狂奔。
后方,何麒正和马千户,曹红与井伊爱虎,还有宗义真,纷纷瞪大眼睛张开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幕。
“郑公,真牛啊。”何麒正无话可说,只能如此评价。
作者的话:朝鲜军队就这个水平
第一百四十七章 毛文龙再世啊
郑诛和操纵高头大马在河边与路堤上狂奔,手中巨矛宛如怒龙,随着他的狂奔而将不时出现的甲士刺死在河边。
黄淼身边的亲军本就没几个,在郑诛和杀了领头的几人后,剩下的朝鲜兵见跑不过,干脆匍匐在地上向郑诛和不断磕头,恳求上国将军的宽恕。
郑诛和停马,看着这些庆尚道的道军,连他自己都动了恻隐之心。
实在是太惨了。几乎所有人都光着脚,衣服能有补丁都算体面,破衣烂衫是常态,一个个身形细瘦得像细柳树,皮肤如同树皮一般枯萎干裂,蓬头垢面,手如骨柴,人人泪流如雨,面上的污垢几乎将真容都遮蔽。年龄大的五六十,年龄小的十岁出头,妇孺老人充斥其中。
如果不是他们手里拿着破伤风之刃的短矛,郑诛和几乎以为这是一支凄惨流民。
这能算军队?
这比大运河上的乞讨流民还要凄惨了十数倍,令人想起国难之时大饥荒大瘟疫叠加扫过的北方大地。
“滚吧滚吧。”郑诛和看了都无语,直接挥手让这些人赶紧滚蛋,顺带还从兜里取出早上吃剩的大饼,扔给了那几个小孩。
哪来的回哪去。
虽然早就听说朝鲜的军队大都是贱民担任,非但没有军饷,还要为富户大户当牛做马,为奴为婢,宛如国难之前的卫所军户,但今日一见,给郑诛和的感觉犹有过之。
这何止是卫所厢军,这简直就是把军人当成了贱奴任意驱驰。也难怪朝鲜人在战场是屡战屡败。正是读书人当国的后果。而且朝鲜即便是读书人,也无法占据文化制高点,旁边还有巨无霸大明这座意识形态的高塔,让朝鲜彻底的变成臣属之国。
“虐菜,真爽啊。”
追着庆尚道左军杀了好几里,单骑拦截下数千鲜军,斩首庆尚道左军防御使,这封战报的重量级程度,足以送上大爷的桌案,让狗皇帝给自己调拨一批给养,升升官封封爵了。
没想到,不知是一饼之恩,还是根本没带辎重所以回不去,几千迷茫的庆尚道左军竟然跟着郑诛和的大马一起往这边走,看这样子,是准备赖上郑诛和蹭口饭吃。
郑诛和回头,他倒是想驱逐这群可怜人。
可看着那些树皮一样的脸,毫无光芒如同行尸走肉的眼神,他实在无法亲手杀之。
“罢了,你们跟在后面,等我们破了蔚山城,且自己去城里找点吃的,各回各家吧。”
郑诛和说着,就这么走了回来。
顺路还把蔚山郡守送给自己的驴子给勾了回去。
等郑诛和回到军阵,便听到声如雷鸣的‘威武’之声。众将士三呼威武,为郑诛和庆胜利。
与这边死气沉沉的朝鲜奴婢军相比,这边的明军就活泼鲜明得多。
在日本人和荷兰人奇特的眼神中,何麒正带着将士们甩开阵地开始跳舞庆祝,还是群舞,姿势有些像傩戏或者戏曲。郑诛和一回来,还被拉进来一起跳,有种明军大型广场舞比赛的离谱乐趣。
这当然不是广场舞。
大胜之后,鼓乐而歌、开怀则舞,本就是汉人的传统。
大家唱的还是戚继光的凯歌,一个个大嗓门高喝:“万人一心兮太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凯歌的歌词简单易懂,而且句句都是兵法训练的要诀,其效果就跟八路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一样,自然而然的让士兵们明了军法。
搞笑的是,旁边就站着一千多倭奴,为明军背行李、扛辎重、推大炮。幸好他们听不懂。
大家笑完跳完,回头继续准备攻城营地,将大炮布置在距离城墙数百米的地方,水手们兼职炮兵,正在手指法目测距离。
而那几千个朝鲜道兵,则在营地附近自己找个土坑躺着,或者找找附近有没有剩饭,想填填肚子。也有人到军营里乞讨,恳求换点饭吃。根本无法从他们身上找到一丝人的生气,更像是漫无目的,跟随在人后的行尸。
下午时分,郑诛和下令开饭。
自己人吃带米带肉的浓粥,有馍馍与咸菜,其余的朝鲜贱民,看情况给点咸菜根、汤根,加点树皮和草,也算一顿饭。
在这边稀稀拉拉的吃了点,朝鲜人似乎有了魂魄。
他们从队伍里纠着扭打拉出一个人,送到郑诛和面前。
他们用朝鲜语喊:“他就是出毒计伏杀您的那个副将。”
“我不是鲜人!我是女真,我是大明建州卫的女真人啊!我是中人里的乐户,我不是两班!我叫权光海,我是女真人。”这人被纠集着,送到郑诛和面前,还自顾自的大喊。
朝鲜的社会阶层划分,就是两班-良人-中人-贱民。
两班是权贵,良人是好的自耕农,中人就是那些搞手工业的工匠等人,其余皆是贱民。
郑诛和留了个心眼。
朝鲜国内的女真人的确有,但跑到庆尚道这种南方的极少。
朝鲜的确有女真定居,但不少是朝鲜王的女真侍卫营。
如果他说他是女真,那就不太可能是乐户,这两个属性无法兼得。
这自称权光海的人赶忙表忠心:“我有方略可献给天朝上人,请容我说完啊。我知大明有光复朝鲜的心意,可您势单力薄,又该去往何处?我知朝鲜内情,有大用啊。”
“哦?”
郑诛和不禁回头,这是有谋士前来投靠?
挣脱的权光海急忙以头抢地:“我有方策!在釜山西南,有一大岛,名为巨济岛。岛有巨济府,有数个城池,曾经也有数万百姓。可攻克以为根本,徐徐袭扰海岸,再图攻破汉城、开京。”
郑诛和的表情稍显迟滞。
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说的倒是很有那么一回事。
就这么驾驶着船只袭扰海岸也不是个事。一是掠夺到的财物存不住,都要扔掉,否则船只装不下。二是没有稳固的海上根据地,过段时间粮食耗尽,水也没有,就只能打道回府,或者且掠且走,那样就有被满清断后的风险。
诚如权光海所说,此时寻找一个根据地十分重要。
而就在釜山、蔚山西南的巨济岛,岛屿面积四百平方公里,曾经有数万朝鲜人在岛上生活,是朝鲜王国第二大岛,仅次于济州岛。毗邻海岸方便进出,又可以把船只横在与大陆交接之处,充当固定炮台,一有敌人接近就炮轰驱逐。
就算只占领数月,待秋冬时节退走,那也是个好的暂留之处。
听起来的确是个完美的计划。
只是不太吉利,因为毛文龙当年经营东江镇也是一个类似的战略处境。难怪狗皇帝在书信里提毛文龙呢。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大明回过身在进攻了。
郑诛和思索片刻,道:“你去城里劝降,让他们送出货
物财宝,粮食车船,去!”
“将军,这..”何麒正急忙劝谏,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贾诩,还曾经设伏杀郑诛和,这能接纳?
“别急,我自有办法。”郑诛和胸有成竹,让他先安心。
权光海急忙爬起来,向城里跑去。
在权光海的摇唇鼓舌下,蔚山城不攻自破,郡守肉袒牵羊,出城投降。
蔚山城主动送出了城里的数百两班权贵,可供数千人食用半年的粮食,还有数量多到令人炫目的各色财宝丝绸,东珠翡翠,在城外堆积如山。
幸好蔚山郡守还附送了十几艘朝鲜船运输货物和人丁,贴心的帮忙运输,否则这么多财物人口郑诛和还拉不走。
是的,郑诛和准备带着朝鲜溃兵和人丁去巨济岛开垦。
因为巨济岛上原本的朝鲜居民大多已经死得七七八八,连县城和古县城都基本荒废,没有人丁不好作为根据地。先让他们短种半年的粮食,也能为驻军提供下服务。
另一个大岛,济州岛还可以养马,供朝鲜八旗使用,那边人口繁密,还有要塞,所以不方便进攻。
权光海因为劝蔚山投降有功,被放上了船,现在正小心谨慎的到处打听情况。
当船只行驶在太和江上时,那些被带出来的两班权贵就要明正典刑了。
郑诛和让水手们用绳索吊起他们的脖子,挂在船只的两侧以示惩戒。
二百多人,除了老弱妇孺赏赐下去之外,其余一百多人全都吊死。夜晚时分,或许当他们的鬼魂听到妻女在船舱里的喘息时,也会感到心有不甘吧。
快结束时,郑诛和突然微笑,冲曹红招了招手,让她和井伊爱虎一人拿起绳子的一端,将权光海突然捆扎起来,推到了海边。
“这...这是为何?”权光海大惊失色,本就丑陋的脸,就显得更怪异了。
郑诛和好笑道:“让你死也死个明白,像你这样朝为伥鬼,幕做奸臣的奸诈之徒,我可不能让你留在军中。更何况你诡计多端,三句话不见一个真字,除了这满腹的奸计,我留你何用?”
突然,郑诛和霎时间变色,喝道:“扔!”
“不!”
权光海死死的抓着船板:“我不是女真人,我也不是中人乐师,我是金自点之孙,我可以为大明...”
说着,郑诛和却拔刀砍断他的手指,将权光海扔入海中。
金自点,朝鲜王国对满清投降派代表,五十年前,就是这位不断执行亲清政策,带着朝鲜王国给满清为奴为婢。说是朝鲜版的李鸿章有点太抬举他,但绝对不是好货色。
“妈的,当时朝鲜人不是说已经把金自点全家都斩首示众,挖坟掘尸了吗?怎么还能有孙子跑出来的?真是干不成大事的废物。”郑诛和朝海里吐唾沫,当然也要向妈祖娘娘祈祷一下。
大姐,不是我随便扔不可燃垃圾,体谅一下。
金自点一家在1651年,也就是38年前因为卷入党争而被杀,满清并没有怜悯这条好狗,任由朝鲜人将他全家屠杀泄愤。
好死。
十几艘大小船只,回过头沿着海岸西进,经过釜山,开往几近荒芜的巨济岛。
作者的话:这个根据地不会作为长久使用,因为它真没啥发展前途,最终还是要去北海道开拓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朝鲜王你人呢?
像权光海这样在政治斗争失败中被迫躲藏在地方上的两班贵族后裔,在朝鲜王国比比皆是。
自从李氏朝鲜建国以来,勋旧派和士林派的冲突就一直在扩大,直到正德年间,终于随着君王废立而公开化。勋旧派士林派败北,世子派获胜,而分化出大尹派与小尹派。
前两派均灭后,出现了东人党和西人党,争论谁的理学更正统。
西人党败北,东人党里蹦出来强硬的北人党,稳健的南人党。
丰臣秀吉入侵,北人党拥立光海君获胜,分裂出大北派和小北派。
随后大北派裂出成骨北、肉北和中北三派;小北派分裂出清小北派和浊小北派。
五北全灭,西人党复起,南人党重归。
西人党执政后,分裂出了老论派和少论派。
以上还是简化版,因为实际上的朋党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朝鲜人党政的主要话题,无非就是‘谁才是正统’、‘谁的学说最好’、‘亲明还是亲清’、‘谁是继承人’‘合不合周礼’那几个话题。
其实中国人都很熟悉,明朝大礼议不就是这样吗?
可朝鲜人如此激烈反复的党政,并持续不断的党争成功、分化,再成功、再分化,属实让明国人看了都大呼搞不懂,这是啥玩意。
到了今年,也就是1689年,朝鲜王国又开始内斗了。
朝鲜王都,汉城。
景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