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诛和带着节姬吃了一顿朝鲜狗肉火锅。
狗，是六畜之一，朝鲜物产贫瘠，吃狗肉是朝鲜人因俗就简的选择。
在夜深人静之时，节姬躺在她的小床上呼呼大睡。
郑诛和自己在随军携带的书桌旁磨墨，把自己今天的思考写下来。
“皇天在上，百姓在下。倘若开工业之先，使百姓得生产之力，则百姓在上，皇天在下......迟早有一天，世人会消灭皇权、消灭士绅，消灭独夫民贼的统治，消灭三纲五常的束缚。世人
会彻底的与旧皇权划开界限，百姓们不断向前。让思想火炬高高的举起，逆转这无限轮回的华夏之天。”
“但先发之国革命，百姓之力往往孱弱，与皇权妥协...后发之国革命，恐怕残杀酷烈，与皇权分道扬镳...个中道路，因地制宜，不一而同。”
“吾国吾民，受皇权之制已久...华夏宗藩与皇权，合二为一，不能仓促革其命...”
写完之后，郑诛和非常满意的欣赏了许多遍。
发展生产力，巩固自己，去革命。
但革命之前，也要考虑清楚，皇权、华夏的世界秩序、儒家思想捆绑在一起太久了，想要打破就得矫枉过正，这反而可能让华夏万国纷纷独立，激发他们的民族主义，让二国都司统治的诸国离心离德。因此恐怕很难直接走上共和，还是要考虑妥协一点的方式，慢慢来。
这正是目前中国未来可能的资产阶级革命道路，大概也算郑诛和自己的龙场悟道。
然后，他将这个纸条扔进火盆，看着它一点点的烧成灰。
纸条里的资产阶级革命思想想要实现，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至少需要个五十到一百年，才有可能实现。至于更遥远的，那就鬼知道了。
现在先考虑一下现实，想办法给林重藩解围吧。
第七百四十二章 女真的郑诛和崇拜（带地图）
六月初，郑诛和正式分兵。
龙保保留守于海参崴，控制整个海参崴根据地，他自己同时还负责从绥芬河与图门江一线，沿着中朝边境向今日的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挺近，扬言要进军颚多里（今敦化市），进攻吉林乌拉和打牲乌拉，威慑清廷。
郑诛和带着秦昭义向西南，在图门江口建立营地后，就迅速沿着海岸，开始经典的两船兵战术，沿着千里之长的咸镜道，跳岛进攻其主要城市。
朝鲜的咸镜道是一个比较单独的地理单元。
在这里向北，需要跨过极其高耸的咸镜山脉和盖马高原，向西是平安道的阿虎飞岭山脉，向南是江原道的广州山脉。
因此满清对咸镜道海岸的统治很差，这边的海岸平原上多是所谓的向化人，也就是合懒甸女真。
曾经咸镜道占主要位置住城里的是朝鲜人，住城下和城外的是向化人。但后来满清越来越强盛的向朝鲜进行兼并，合懒甸女真人也就被逐渐收编，成为占主要位置的居民。城里的朝鲜人被迁走，在辽东平原上为奴。
不过当郑诛和带着舰队冲上咸镜道东北角的镜城都护府时，合懒甸女真们竟然嗷嗷的跑了过来，希望加入明军。
为什么呢？
因为满清收八旗朝鲜这些人的时候，觉得合懒甸女真不能算朝鲜人，所以不放在八旗朝鲜这个框里。然后，满清将向化人们放在了八旗满洲的框架下。
一开始，合懒甸女真还挺高兴。
比如在京畿道之役中，抵挡住李海月的安城里，就大都是向化的合懒甸人。
但是真的进了八旗满洲的各个佐领后，合懒甸女真傻眼的发现，他们就是那个新来的裹脚布，不但无法享受原有的各种待遇，还要给旗丁们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既没钱又没权力，还被呼来喝去。随着满清的本部派遣人员南下，在平壤附近修筑连锁壁垒，被找来当苦役的向化人纷纷逃回咸镜道。
所以现在合懒甸女真一看郑诛和来了，纷纷来投奔素有‘大名’的郑诛和。
郑诛和的大名是什么呢？
在长白山一代，大家都叫郑诛和‘涂敏锅大’，意思是他特别有钱，有很多铁锅。
这里的女真人缺乏铁器，用皮草和明军商人交换铁锅以后，把铁锅当做头盔，出战时戴铁锅、拿木石作战，打完了放下铁锅就吃饭，喝水、炙烤，甚至是晚上警戒打钟都用铁锅，都觉得二国都司的室兰铁锅有如神助，将郑诛和视为‘铁锅之神’。
郑诛和攻克镜城后，又跳跃百里攻克咸镜道的首府咸兴府。
这里的地势稍微平缓，主要的聚集群体是八旗朝鲜，而这里的主要经济作物，就是对满清来说万分重要的棉花与亚麻，是纺织品的原材料。
对于满清来说，大明京师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实在是不值一提。
官员贪污实在是太多了，而圣武帝进退失据，在康熙看来实在是菜。他有一万种办法轻松解决。
但郑诛和在北朝鲜东北角的咸镜道这几百里海岸边疯狂扩张，却实在是插在了满清的肋骨上。
棉花、亚麻，它们所代表的棉布与麻布，则是满清长期匮乏的纺织品原料。这两年靠着朝鲜的纺织工业初步建立，满清稍稍摆脱了需要不停从二国都司走私进口纺织品的窘境。前几年满清国内到处都是二国都司的纺织布，为江户织造的起飞阶段攒足了劲。
郑诛和在朝鲜到处闹事的行为，已经深刻的提升了满清的社会
治理成本。
所以满清一定会想办法来解决他。
社会治理成本和暴力成本，是郑诛和自己的一点总结。能向社会稳定提供工业品，也是成本的一部分。
中国封建王朝长期处于繁荣稳定阶段，因此社会治理成本比较高，维护着较好的稳定社会。长治就像堤坝，围起来的越多，当堤坝崩溃，社会暴乱时，就会极度疯狂，从长治变为剧乱。往日平和的人，在暴乱中会迅速疯狂，剧烈的厮杀，最终消灭部分人口，重新回归长治。
而大多数国家长期处于低烈度的混乱状态，小乱小治，大乱不治，其治理成本比较低，消耗工业品低，暴力成本也低。
动用暴力，就是军队出动的成本，包括对稳定繁荣社会的威胁、对人心道德的影响、对整个国家秩序的践踏。越是繁荣兴盛、追求社会安定的国家，动用暴力的成本就越高。李承晚杀的人数百倍于全斗焕，但韩国人却对全斗焕记忆深刻。因为全斗焕动用暴力的时候，韩国经济已经到了不容许这么乱搞的地步。
到了现代国家，国际贸易相互勾连，有些国家动用暴力的成本已经高的遥不可及。
譬如美帝，虽然总是发动战争，却长于在国外不对称虐菜。一旦遇到如越战这样的艰苦战争，整个社会都受到巨大影响，一代人为之沉郁。不过美国警察系统所带来的社会治理却暴力有效，可谓是另一种互补。
而以郑诛和为例，撇开经济基础的因素，为啥下面的人、各地反贼都不敢轻易造反？
当然是因为郑诛和是非典型的大军阀，出身于流寇家庭，成长在战争中，他杀人百姓们并不会觉得有问题，军阀不杀人，那还是军阀吗？而且郑诛和会给百姓分田分钱给贷款来收买。
军阀杀人的暴力成本很低。所以可获得的威慑度很高，因此能获取暴力威慑的社会治安。
满清也是同理。八旗暴力集团和军阀享受同等的生态位。
然而文官却不行，文官在众人的认知里是有道德的文化人，还是秩序的维护者，所以文官乱杀人的暴力成本就很高。文官治理社会就不能从暴力出发，而只能强调仁治、法治。
但文官时常不能掌握批判的武器，进行武器的批判。
所以郑诛和在咸镜道的海岸上，不但到处占领城镇，还四处诛杀朝鲜八旗，将他们的农庄捣毁，所有的棉花都要点火焚烧，所有亚麻更是挖根去种，一定要将这里的经济基础消灭。
杀性上来之余，不少的营指挥使已经开始亲自动手，变着花样的杀人，有的学李洮剥皮、有的学何麒正将人挂在马上拖死，还有的拿着八旗朝鲜人的脑袋烹煮去肉做成白骨挂饰，悬吊在自己的马上，让郑诛和亲自拿着皮鞭收拾了好几个皮痒的。
于是大家又抱怨郑诛和只许放火杀州官，不许点百姓天灯。
郑诛和只能再收拾了几个跳的，警告他们：“我杀八旗蒙古以威慑敌军，你们杀八旗朝鲜只是在自娱自乐。都把你们的兽性收一收。别显得跟野蛮人一样。”
很多时候，有教育不代表有道德。譬如这些从潜龙大营里出来的营指挥使，好歹都是经过数年学习扫盲的文化人，但有文化的将领却并不一定老实，作战水平很高，虐杀水平也不差。
他们都抱怨：“八旗朝鲜，也配叫人？杀他们就跟打猎杀鼠兔一样。”
郑诛和还真无话可说。
八旗朝鲜，确实很难称之为人，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都叫他们棒子奴。
棒子的本意就是奴隶，所有是更羞辱的双重奴隶。
最后，郑诛和决定将咸镜道的所有八旗朝鲜人流放到海参崴继续为奴，榨干他们最后的剩余价值。
合懒甸女真也发聘用合同，带到海参崴为戍卒。
然后再从日本招募农民和武士，到环境艰苦困难的咸镜道的几座大城市中戍守，清军一旦攻来就放弃农田，再打就放弃城市逃跑，反正随后还能夺回来。
汉人移民有耕种技能，先派去开垦海参崴的黑土地。
......
郑诛和的策略果然成功了。
满清朝廷就算明知道郑诛和是在恐吓他们撤退，但当咸镜道的棉田被焚毁，郑诛和诈称要再向西进攻，杀到平壤背后，继续横扫朝鲜的时候，康熙仍然咬牙切齿的下令，要求裕亲王福全放弃进军，赶紧回平壤，镇守长白山、阿虎山、咸镜山。
消息走驿道飞马向南。
当猪浦洞岛的战争已经持续一周多有余，明军在战场上苦战不支时，清军收到了这则消息。
裕亲王福全当然是听话的，他能混到现在就靠识时务一个特色。但他也铁青着脸看着这封朝廷发出的命令，他的手都忍不住乱颤，用咬碎钢铁的劲道下令：
“...撤！”
费扬古无法置信的吐出了血。
“啊？”
马上就要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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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三章 无名的岳武穆
猪浦洞，一个小小的岛屿。
现在从天空上看，猪浦洞岛都快成月球了，满岛屿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炮坑，一个个铁弹落在其中，而岛上的明军则将壕沟挖的极深，在上层壕沟之下，直接挖成了第二层地道，把自己的行迹掩藏于其中。
所以清军放眼望去，满地狼藉，还以为明军已经快死伤殆尽，自己只要冲一冲就能拿下猪浦洞。
但实际上，明军潜藏于壕沟之下的隧道里，通过自己挖掘的第二层道路，设置许多只能向外，不能向内进攻的缺口，和清军在猪浦洞岛上打地道战。
每次清军杀进来，明军就且战且退，一旦敌军开炮就四散逃入隧道之中。而清军披甲人如果追着进去，就常常被明军伏杀，因此知道明军在隧道里面打地洞的清军不多。
大家都在谣传，说这些明军八成拜了土地神，所以能在地下穿梭，快死的时候就用遁地术逃跑，导致清军的战斗士气出现动摇。
隧道之中并不好过。这里潮湿而难以成型，只能用木架支撑隧道，否则泥土时常会垮塌。明军只能想办法，让每个人都带上铲子、面衣和水壶，记忆隧道的走向，确保一个地方垮塌，能迅速修复，还能从附近的缺口挖掘出去。尽管如此，死在隧道里仍天天都有。
这是一场比拼忍耐力的战争。
倒霉的是，双方都特别能忍。
然而在对面的东坡渡，清军还不知道事情有变。
“绝不能撤！”费扬古愕然片刻，马上站出来厉声叫嚷，绝不希望清军在即将胜利的时刻撤回平壤，去抵抗飞到咸镜道的郑诛和。
唾手可得的战果不要、进击汉城的战果不要，为何还跑回平壤，只因郑诛和出现在图门江、咸镜道，扬言要进军吉林？
“郑贼新败，为何又到咸镜道？”福全没有搭理费扬古，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说起了最近的兴凯湖之战。
根据朝廷的说法，虽然郑诛和一口吞掉了大额驸般迪、二额驸乌尔衮的一万多牧民，但是那些牧民死就死了，而且事后跑回来许多（实际上是般迪花钱去黑龙江草原招引的杂种牧民）。宁古塔将军勒尔锦轮椅飞驰，带领两千精锐奇袭击退了郑诛和。
这个消息可算是提起大家的神气，郑诛和终于输了一次！
但他马上就转进向南，继续他最拿手的海船袭击，在咸镜道呼引女真人作乱反抗大清，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做的。
费扬古看没人搭理自己，不禁更怒，继续扬声呼喊：“废话，勒尔锦肯定在撒谎！郑贼都他姥姥的跑到咸镜道到处飞奔了，他哪里是战败的样子？我看恐怕是勒尔锦战败，和般迪一起为自己粉饰那红屁股罢了。”
虽然只是气话，但却意外的很准。
众将莫衷一是。
但是裕亲王福全的性格如此，他一力坚持撤退，众人就是火冒三丈也无可奈何。
六月初夏，朝鲜的山林郁郁葱葱，瓦蓝瓦蓝的天上白云飘荡，风势温柔拂面，令人耳目一新。
然而清军的士气却稍显倾颓。
在洛河边耗费将士性命两三千余，耗费火药几万斤，大将军炮都打废了三四门，结果竟然是在快要成功的时候，被皇帝一纸诏书喊回去，八旗将士们怀怒于心，纷纷怒斥自家主将裕亲王福全就是听话的‘活秦桧’，而自己这四万人，人人都是‘无名的岳武穆’。
他们一边走，一边在军队里摆出岳飞的神主，将战死之人的神主牌位放在岳飞附近，抬着神主边走边日日嚎哭祭拜，搞的福全十分尴尬。
你可能觉得自认为是金朝女真后裔的满洲人，天天在这里搞岳飞崇拜令人无语，岳飞地下有知恐怕也要掩面无语。但是在满洲人的眼里，那郑诛和就是大大的奸佞，不敢打堂堂之阵，喜欢搞偷袭，就是个水下小人，还总是联络朝廷里的秦桧搞政治权术，每每反败为胜，活活一个‘金兀术’。
别问为啥，反正郑诛和自己也搞不懂。怎么他就是金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