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过,第一个发现澳大利亚的明显是某不知名的南洋土著商人。他为了给宋朝的遮奢富人提供珍珠,而来到珍珠资源未被开垦的澳洲,引导当地土著采集珍珠,让他富裕起来。
这时,人群里的大儒颜元、李塨懂了。
颜元便道:
“所以君侯
之意,阿依努土人易解,只要循其利、顺其义,则人地皆安。”
郑诛和稍稍惊讶,这老头还挺懂。
没想到李海月揭穿了他们的身份:“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颜老头。”
竟然是颜元!
郑诛和马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冠,走过去拜见这位与黄宗羲齐名的河北巨儒:“颜老先生何日来?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心仰慕已久。”
颜元以平民见侯爷的礼仪,回应了郑诛和的提问。
他并不准备在江户出仕。
接下来,船只抵达十胜平野的河边,郎尹德带着人下船去解决剩余的阿依努人,而郑诛和则试图挽留颜元这群人。
颜元总结近日的考察经验,却说:“君侯之道,道在合众为一,以利为合众之饵,以义为合众之框。与我之道,看似接近,实则相远。”
北方老头的固执,在颜元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在江户城和附近考察大半个月,重点研究了二国都司的行政体制、教育体制和市民治理。经过长期观察,颜元虽然承认里面有许多实践,是他这个只提理论的书院山长所不能想到的,但他也发现,尽管外表相似,郑诛和的内核却与他相远。
最内核的不同在于,郑诛和正在将儒家经典逐渐驱逐出自己的体系,而用自己的书籍取代。
这可把老头给郁闷坏了。
颜元的义利观,实际上还是走的儒家复古那一套。因为他并没有见过工业,也没有实践过领导一个政权,因此他不认可郑诛和这种行为。
所以最后,只有颜元的大弟子李塨,决定和许多弟子一起留下。
郑诛和先任命李塨去教育司,以他在学院里的经历,帮忙修改各年级的教育方案,测一测他的水准。
而颜元也没有完全回家。
他决定辅助李海月,去朝鲜汉城实践他梦想中的儒家世界。
颜李学派的师傅和第二代,分别选择了二国都司不同的区域。
......
解决了阿依努东部王,出资将所有阿依努人聘为北海道的属民后,郎尹德回来才发现这里在上演‘隐士出山’的戏码。
“所以来我这里干什么?”
他很无语。
但北海道也算完整了。十胜平野开辟为十胜县、钊路平野开辟为钊路县,这两个区域接下来很快要析分,等流民涌入后升格为府。
第七百一十七章 武器的批判.jpg
颜元拒绝留下,郑诛和大为失望。
但他留不留,本质上不影响李塨和颜李学派弟子们加入二国都司,为郑诛和完善整个思想理论的建设。
因此郑诛和特别吩咐:“请以北海郡王府右长史之职务,月俸冰炭四时充补,奉养颜儒。”
王府右长史,正五品官员。虽然历史上一直因为容易替人背黑锅,无法晋升而被诟病,但是对于年过六十,从未参与科举的颜元来讲,这就是高得不能再高的恩遇。
可能有人会问,咱努力工作十几年,都没有混到王府长史的位置,凭什么颜元可以?
别问,问就是巨儒的名声影响力。
一出山就直接服务于王府,从高层开始搞实践。
谁要是能自己搞出一个思想学派,并且被地方大员奉为座上宾,也可以到郑诛和这里享受五品供奉。
当解决了阿依努东部王的领土问题后,颜元的身份正式曝光,颜李学派的活老大抵达江户,被学生们跑到码头,主动请到明国书院里以学派领袖的身份讲课。毕竟郑诛和抄了人家那么多的思想观点,掺杂在教科书里,真人出现当然引人注目。
只能说,颜老先生的确有真才实学在。
他在明国书院一连坐坛开讲五天,每天的学生数量都是爆满,人多到必须爬上书院的树梢,才能抢占到优先位置,连水鹿祐和一群女儒生都跑过来请教,试图从颜元的思想里研究到一些和理学不同的内容。
与黄百家这一支浙东学派天花乱坠的文书不同的是,颜元不喜欢著述,连象征学派思想的书籍都是徒弟李塨去整理的,他说话非常的耿直单一,但从小经历丧乱流离的颜元却往往能一语中的,从简朴的语言里引申出他的宏大世界观,很吸引学生的眼球。
挑战者上门,黄百家也放下政务,跑过来和颜元比拼学术思想了。
原则上来讲,北派的颜李学派和南派的浙东学派,在思想上非常相近,都是在批判理学空洞无物,倡导经世致用、实践为上。但细分起来,颜李学派对工商事没有详细阐述,因为河北压根没有这个环境。浙东学派则在实践和反对理学上稍显不足,毕竟浙江官员会问,你还想不想考科举?
因此,固执的河北老头就给郑诛和整了一个大活。
他和黄百家为了思想辩论,然后谁也不能说服谁,遂决定靠拳脚解决谁上谁下。
正所谓
,思想的批判不打紧,武器的批判要人命。
这件事一出,江户城顿时轰动,各家报纸蜂拥而上,围着明国书院转圈圈。
江户城的最新焦点,聚焦在颜元和黄百家约定赌斗,要公开比武的事情上,倒是隐隐约约之间,忘记报道今年税赋情况变化了。
消息被水鹿祐带回家,把郑诛和弄的够呛。
这俩人,一个53岁,是浙江武学宗师,传内家拳法。
一个61岁,是河北武学大侠,三年前还能击败河南商水大侠。
俩半大老头搁这里武斗,无论谁赢或者谁输,都足够贻笑大方。
“唉,这真是越老越从心所欲了。”郑诛和马上开始准备写文书,制止老头斗武行为。
很难想像,这是两个闻名于世的巨儒在谈论比拼他们的儒学知识,谁知道讨论到最后,竟然是出去比斗,拳脚上拼出高低。
不过这也正是一个独特的时代特征。
在巨大的思想变革浪潮中,总有人要与理学划清界限。理学留给众人的印象,就是懦弱无能、空洞无物,只会讲大话而百无一用。而此时儒学新派思想划清界限的行为,一是在求新里复古,学习儒家六艺,练习骑马、射箭、格斗,二就是习武为侠,在实践里靠拳脚干翻仇家。
水鹿祐吐吐舌头,低声劝诫:
“人都说,现在的都司中央,整个一大侠霸府。上面的大官一个个都在比拳脚、舞刀剑,下面的新晋也有样学样,动辄喊打喊杀,把人吓得不轻。”
虽然说起来挺威风,但颜元、黄百家整的这一出拿回京师讲,或者在理学子弟看来,还是非常丢人的。
水鹿祐吐槽的一件事,是大吕宋宣抚司的一桩案子。
一个明国书院深深沉浸过殖民思潮的学生出门就业后,在大吕宋之南的马鲁古群岛任职,引爆了一场屠杀事件。这小子叫叶再贤,爷爷是明朝杂剧大家叶宪祖,是黄宗羲的岳父,黄百家的外祖父。由此可见,他也是裙带关系上来的小子。
而马鲁古群岛,显然不是流放地。
在此时期,马鲁古群岛作为香料生产地,价值千金,一直被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所争夺,你打我抢,流血无数。明军在马鲁古群岛建立了苏普港,用以虹吸香料资源。
叶再贤到了北马鲁古群岛后,与当地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矛盾不断。
读书读到深处的叶再贤就和约斗的两个老头一样,认为只要敌人死了,矛盾就不存在了。
所以叶再贤带了五十个善于近身搏杀的士兵,溜到荷兰人的聚集地,一夜伏杀三百多人,又回头砍翻了葡萄牙本地总督的车队,将两国商人连恐吓带屠杀驱赶出北马鲁古岛。洋人送他外号‘马鲁古屠夫’。
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为此到大吕宋告状,朱启功随即拘留了叶再贤,但便查大明律,好像没有什么法律能把他判刑。而且荷兰、葡萄牙并不能提供证据,证明叶再贤涉嫌屠杀,毕竟他们人都跑路了。
所以叶再贤在珉埠的地牢里蹲了几天,就又回去继续当官,独霸北马鲁古岛的香料资源。
“你啊,别像个小老头似的唉声叹气。荷兰人敢反目吗?葡萄牙人敢跳梁吗?他们都不敢,那就狠狠的把他们挤压出去。马鲁古、苏拉威西、加里曼丹,直到巴达维亚。他们只敢口头反对,那就是还没打疼。”郑诛和对水鹿祐的杞人忧天表示还是太嫩了。
二国都司的文化旗帜就是叛逆,思想上支持朱子理学对立面的浙东学派、颜李学派、陆王心学等正统余孽;行动上反对重农抑商,主张农商工并举;在最基础的招引流民上,更是反对安土重迁,强调百姓应该从利而动,哪能赚钱、哪分田多往哪走。
既然如此,下面的官员支持对外扩张,明里暗里做坏事也就很正常了。
特别是自由的南洋,唯独这里的官员享有诸多自由特权,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因为都司管不到他们。
据说有一位在苏禄国旧地的官员,一下子娶了十多个老婆,生了七八个儿女,又领养了四十多个孩子,令人惊心侧目。事情在报纸上曝光的时候,都司派遣台谏官去调查,才发现这位官员根本就不是都司任命的,而且他还是个神经有问题的人,只是单纯的喜欢养小孩,遂诈称自己是官员娶老婆领养孩子,一年多无人发现。
由于是个病人,而且并未造成重大社会影响,这疯子就被换了一个看管港口的职务,留在加里曼丹东北角的山打根港继续养小孩了。
非常魔幻。
“唉。”
水鹿祐陷入忧郁。她毕竟是理学子弟,眼看各方大家纷纷到江户开课,理学范围日渐退缩,只能孤独寂寞去看庭院里的新花了。
她出去,给郑诛和抄写公文的鹤姬竖起耳朵,她的机会来了?
于是鹤姬悄悄的爬到门口去旁观,与进门
的李海月撞个满怀。
李海月揪着鹤姬的耳朵把她赶出书房,才大马金刀的坐在郑诛和面前,诚恳的说:“我要走了。造船所的代表我也见了,他们说5月能交船。6月的时候,我会率先占领皮岛,然后跳攻辽东。计划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郑诛和抓了抓头发,和李海月对望许久,有千言万语也不好说,只能问:
“怀上没?”
第七百一十八章 权力动物李海月
李海月听到这个问题,马上就上手掐住郑诛和的耳朵,假装生气的呵斥他:
“好家伙,我生那是我的,跟我姓,不跟你姓。”
不过实际上,她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从本心上来说,她的确是想要第二个孩子,但如果现在怀上,到六月的时候就得考虑带孩子打仗的风险。但耽搁了进军,则又影响到政治的风云变幻。
此时此刻,她深深感觉到了母亲和将军这两个角色的不相容之处。
但让她来选,她的目标从未改变过。
那就是继承起李家的军事大梁。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自己。为了权力,为了一切。
郑诛和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从冠姓权开始延伸,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怀孕期需要注意的事:
“冠什么姓都行,但你可千万注意,别身先士卒。有什么事让赵马和林重藩去带兵做就行了。如果在庆尚道的大邱小王廷的敢跟你对着干,你也别生气。让官署转到我这里,我帮你惩罚他们。吃饭别学朝鲜棒子吃泡菜,多吃牛羊猪肉,多喝牛奶,这样孩子才能长得壮实。辽东别强行上,我估计棒子军比较难扛事。能在皮岛、长山群岛等沿海站稳脚跟,压制住施琅就是胜利...”
郑诛和越说越长,以至于李海月都听的有些耳朵疼了。
但她并不烦躁,安安静静的听着郑诛和把他能想到的全都说完,才取笑郑诛和:“婆婆妈妈,真不知道你平常和那些女人是怎么一起住的。”
面对这句话,郑诛和担忧的回答:
“我不担忧她们,因为她们早上出门,下午就会回家。而你今天离去,下次再相聚不知道要到何时啊。”
这句话击中了李海月的心房,她的表情柔和起来,轻轻坐在郑诛和的大腿上,抚摸着郑诛和的脸颊:
“你这温柔乡太销魂了,我若一直呆在这里,恐怕就不能自已,再也无法回汉城掌军了。”
在离开温柔乡之前,李海月最后一次和郑诛和度过了栉风沐雨的好时光。
两个人合力给种子浇水,让它快快长大。
在门外偷听的鹤姬,此时只感觉失败,太失败了。
到次日时,李海月终于要启程了。
郑诛和将仓库里剩余的各种礼物满满的塞进船舱,家里的女眷们也送来各种礼物,虽然内心里非常高兴她的离开,但表面上当然是哭哭啼啼的送上重礼,欢送她赶紧走。
虽然交通工具已经可以做到汉城与江户在一周之内联系,但没有手机、网络的年代,离别也仍然显得如此令人惋惜。
尽管依依惜别,李海月心藏无限的思虑,却拉着郑诛和的手说起了最重要的和永宁公主的关系:
“我跟你说,小永宁可是等你写信呢,别忘了。”
说完这句话,李海月就转身快步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