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自墨西哥向北的北美大平原和山地上的印第安人,文明程度还没有到南边的邻居们那般先进。
张瓜栋到东洲的这天,正是殷人小学开课的日子。
在课堂上,大同知徐树谷方方正正的脸挂着汗水,连比划带拟声的上课。
徐树谷给这群印第安人小孩上课讲解: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远古时期,商朝的始祖简狄外出时看到一个鸟蛋,她吞下鸟蛋,孕育了商王朝。”
这就是商朝的建族神话。
在小孩的人群里,有一个叫基卡的青年男性,也在旁听。他马上举手示意,用土著语混杂着汉语提问:“这不就是燕子神话吗?”
特林吉特人的建族神话,和商朝确实很像。
在特林吉特族小小的神话中,他们认为自己的始祖就是在野外吃下了燕子的燕窝,于是化身为燕,可以腾空飞行,诞生了特林吉特族的世界。
徐树谷特别满意的颔首而笑:“对了。这正是燕子神话。所以我说,你们肯定是殷商王朝的遗民,我们源本是一家。”
这个叫基卡的年轻人,是特林吉特人三大部,鸦部、狼部和鹰部的鸦部氏族的贵种,对什么都心存好奇心,而且学习得非常快。在徐树谷的规划里,基卡就是他计划孕育再汉化殷人部族的关键。
儒者,很多时候打不过野蛮人。
但儒者,可以在文化精神上俘获野蛮人的孩子,让他们被自己所同化。
下课之后,徐树谷带着小孩们走出学堂。
一个带着斗笠,一身短打衣服的汉子在门口取出怀里的书信,酷酷的递给徐树谷:
“大同知,你的家书到了。”
镖局,中国人的武侠印象之一。
但它其实是最近才产生的行业,也就新生几年。
欧洲人很难理解,他们近似的单位是雇佣兵,但不十分相似。镖局对于中国人来说,就是一个武装邮政局。因为乱世,所以必须武装,但因为亲情难断,所以不得不让他们帮忙邮递各种信物、财产。
一个守信的镖局想要闯出名堂很难。毕竟人性很复杂,财富迷人眼,并不是所有镖人都会诚实守信的将珍贵的家财送到家人手中。
在南洋,镖局就被新生的急脚驿递给打败了。急脚驿递没有什么武装力量,跑急脚的汉子大都是淳朴诚实的小市民,他们背着显眼的亮色多包上衣,衣服的包包里插满了书信,非常显眼。急脚驿递只跑热门线路,经济收益不错,很快就击垮了镖局。
所以镖局大都生存在寒冷的北方,这边人际往来简单,也没有那么多的发财机会。而需要武斗的场景又极其多,庄园、捕猎、抓奴,镖局什么活都接。
最近镖局又找到了新的生存模式。
只要在安宁堡的新大陆探险公司本部挂名记录,就可以承接公司本部发出来的各种任务。
不但可以去开拓新殖民地,甚至还能临时兼任收税和执法人员,跟着判官、推官去乡下,负责武力解决罪犯。如果能接到战争合同,直接被编成编外部队,那就更爽了。
“啊,原来国内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看完已经是半个钟头
以后,徐树谷一时流涕情绪难以自已,把小孩们弄得迷糊。
“师傅,别哭。你再哭,那个恶棍又要骂你了。”基卡劝说道。
对于恶棍白光丁,徐树谷不以为然:
“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哼...一个骨头堆里爬出来的老兵,还能真的教书育人不成?他能做做样子就不错了。咱二国都司杀人记首功,若不是我强拉住他,怕不是非要杀的殷人血流成河,换他的顶冠宝戴。”
如此说着,幸好殷人小孩们已经各自散去。
没一会,基卡也走了。
而白光丁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背后。
白光丁可是军队里出来的老鬼,他一眼就看出了基卡心里的鬼祟,提醒徐树谷:
“这小子心里有鬼啊。怕不是学会了枪炮,就要拉大旗占山为王了。别跟那些读书人似的,教出一个个满清契丹西夏国,整多少麻烦。”
这就戳人肺眼子了,徐树谷他爹就是满清的刑部尚书,再典型不过的给异族出谋划策的读书人。
徐树谷对白光丁的警惕嗤之以鼻,他反问白光丁:“我负责的是抚,你负责的是剿,等他野心初现时,要你腰里的火枪做什么?”
在徐树谷看来,如果他们完成了教育阶段,但军人却没能武力压迫这些人接受改土归流,那就是军人的错,而不是儒者的错。
“你个疯子。”白光丁假装气急败坏,但其实一点都不担心。
对一个能开着船航行八千里找到东洲的老兵来说,杀土著根本不难。
“你才疯。”徐树谷礼尚往来。
双方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这还能忍得住?这不给他弄了?”张瓜栋嘟囔着,不理解咋回事。
旁边的亲兵给了张瓜栋一拳:“煞笔,人两位骂了一年了,你看他们动手了吗?这就好似夫妻俩凑一对过日子,还能离咋的?大将军说的,夫妻间打是亲骂是爱,人搭对过日子的自己都没动手,你喊什么?”
然后就没什么事了,直到夜幕降临。
晚上的广场,到处都举着火把。
广场中央,脸上带着傩戏木面具的戏人,和印第安人那边带图腾面具的凑在一起,竟然也意外的非常融洽。
毕竟都是图腾崇拜的产物,看起来如此相像也正常。
特林吉特人普通人要怎么相信,从海上来的明人是他们的亲戚呢?
徐树谷跟着徐乾学在云贵川地区呆过,那边还流行着古朴的傩戏。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二者之间的联系,所以费尽心思找来了几个傩戏艺人排练,让傩戏在新大陆竟然取代传统戏剧,变成了最流行的艺术形式。
先是傩戏艺人给各种美洲土著表现戏剧,鬼神乱舞,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是美洲土著的祭祀出来,带着面具跳舞,宛如百鬼夜行,明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大家都不太理解对方,但这不重要。
讲究的是个好气氛。
“哎哎妈呀,太吓人了。”张瓜栋被吓得呱呱乱叫,感觉这里的一千多人都精神不正常,蒙古的喇嘛都没这么疯,他一晚上没睡着。
但来都来了,还能跑?
张瓜栋被任命为养马师傅,负责在这寒冷天地里的小温暖湾里,把马场养起来。
没多久,张瓜栋就也学着其他人,戴着斗笠面纱、穿着毛围短打,一副东洲人做派了。
与张瓜栋同一时期抵达的德川幕府,则正在复日群岛上,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
到下一个月,张瓜栋被任命,与基卡一起坐船到复日群岛,给他们送补给。
第六百八十六章 德川纲吉的好生活
张瓜栋挂着棉大衣,努力让自己对抗海上的呕吐欲。
旁边的基卡也不遑多让,他今天穿着用铜钱编织成的铜甲,原本想给那边的亲戚们长长见识,但谁知他也晕船了。
这些铜钱上,都还能清晰可见的发现万历通宝之类的字号,但这并不是明军给他们的。而是路过的西班牙商人在购买皮草时,将从亚洲各国拿到的铜钱当做交易品,卖给缺乏铜产品的特林吉特人。
这就是网上许多人谣传的,美洲土著拿中国铜钱当盔甲的源头。实际上这些钱都很新,不是明晚期,就是清朝的铜钱。
仔细看,还会发现越南、日本自行铸造的通宝也在里面,说明这些钱都是从南洋汇聚,再由大帆船贸易转回新西班牙的。
“你这甲,哪来的啊?”
张瓜栋努力转移注意力。
“南边的部族卖的。我拿了五个奴隶换呢。”基卡简单回答。
其实是借给别人去血祭了。但他大概模糊的意识到,明国人对血祭很抵触。按照徐师傅的说法,血祭已经过时了,现在明国祭祀都用大型猎物的肉来祭祀。
“哦哦,这玩意真是...要不回头我给你整一套真铁甲吧,你把这衣服给我,我拆开
换成钱用。”张瓜栋眼馋的看着那几百个铜钱,舔舔嘴唇很想要。那可是钱啊。
“我要棉钉甲。”基卡马上兴奋起来。
“不值当,太贵了。”
但张瓜栋反而蔫了。
当兵的都知道,盔甲这东西,属实是能不穿就不穿,穿在身上要了命的东西。棉钉甲已经算是非常人性化的衣物,可以兼备御寒与作战了。而在普遍寒冷的北海,棉钉甲与铁甲的价格都不在一个数里。
一件普普通通的铁扎甲,好点的也就几百文,大家都不待见,冬天穿身上跟酷刑没两样。可如果是一套能御寒的,光里面的棉花,价格马上翻几番。
这样换来铜钱甲也不值了。
其实年轻的基卡隐约也发现了。明军的价值体系都悬在钱上。
如果他能把五个珍贵的精壮奴隶要回来,他能换至少五套棉钉甲,可以在冬天里一边御寒一边打仗。
这时候,他才隐约弄懂了为什么部族的人都不打鱼狩猎,而是转向内陆,抓捕各个敌对部落的男女回来。那些人都是最佳的货币。
无形中,他们都被资本异化了。
“你姓张吗?”基卡又换了个话题,印第安人有名无姓,并不追求个人的姓氏。
按照徐树谷给他的说法,就是他们还保留着氏族习惯。一个氏族是一家,同氏族内并不需要区分,所以就不用姓氏了。等到他们氏族分家,每个小家庭都独立时,姓氏才会出现。
“对,我姓张。我爹也姓张,我爷...可能也是吧。”张瓜栋闷闷的回应。
也就是来了东洲这民族成分混杂的地方,张瓜栋才意识到,一个蒙古人咋会姓张呢。
说不定他其实是满人、汉人或者朝鲜人。
运送物资的船只沿着海岸慢慢前进,逐渐来到了岛屿交错的复日群岛,这里有1100多个岛屿,水道纵横。
特林吉特人活动的地方,就是今天阿拉斯加州的首府朱诺,一半在陆地,一半在岛上。
明军来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实在是顶不住这如此原始,啥也没有的原始温带雨林环境,病倒了一大堆,自己退回去了。
不过饶是如此,明军还是给当地人修了高高大大的几十间砖房,成功收买了特林吉特最大的鸦部。
对于新来的日本武士,特林吉特人高兴坏了。
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需求,没见过花花世界,克扣点土豆都算了不得了。明军又禁止他们人祭,只能找这些日本武士借种,培养更壮大的部族未来。
在将补给物资交给日本武士后,张瓜栋呆了会正想走呢,被基卡拉着住下。
然后,一个腰围三尺的猛妇突然闪亮登场,基卡善意的解释:
“这我大姨,壮实不?她看上你了。”
母系社会,当然没有什么贞洁概念。强力的女性和她们的兄弟,才是部族的话事人。张瓜栋一个不怎么高,还有些瘦的蒙古人,或者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啥出身的人,他不是不接受,蒙古也有拿老婆给客人的习惯,但这女人腰围也太粗了。
他想拒绝。
可是猛妇已经上门,这是人家的善意,拒绝了很容易惹出纠纷,甚至杀人命案。
所以张瓜栋只能含泪抱住两三百斤的健妇,努力耕耘了一个晚上。幸好都是传教士体位,没有出现折断腰的情况。
......
送物资的人和被监督的日本武士并不能直接会面。
刚到这里的日本武士,一下船就分裂了。
毕竟郑诛和嘴上说得好听,这地方却荒芜的不像人居住的地。大家各以武力争胜,基本不给幕府大佬脸面。
饭冢染子作为极其稀少的女性,她的归属成为了大家争论的焦点。
德川纲吉当然是拉着她,不让她走。柳泽吉保也怒了,过来争抢。
“柳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