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往日情分不意味着包养。郑诛和给炸街哥分配了年金，然而得等到下妻藩收回，才会给他发全额。
无可奈何，炸街哥求来求去，求到了三井圣子这里。
圣子看他可怜，就按照郑诛和说过的‘明星包装’方法，来包装早就在民间人厌狗嫌，被民众戏称为‘夜晚你除了看到狗，还能看到土井利益’的他，摇身一变成为三井越后屋的御用模特。
土井利益天生就爱漂亮的衣服，作为大名审美当然也在线，圣子给他的方案，就是穿着三井越后屋新制作的高档成衣，在白天到繁荣街市上继续炸街，宣传三井家的高档成衣品牌。
而且还不用公开承认他被收买了。
表面上，土井利益依然是高级大名，受人瞻仰。
事实证明，作为大名的土井利益，只要不在半夜炸街扰民，白天出街的吸睛程度蔚为可观，民众们纷纷追问他身上的高档面料、奢华成衣出自何处，话题度瞬间拉爆。
在这个时代，由高高在上的大名亲自带货，日渐倾颓的三井越后屋终于翻身，重新回到顶级服装店的行列，但也仅限于此了。
......
明国书院。
筹备御庭番的湖女换上一身男装，前来拜访书院副山长崔蔚林。
崔蔚林正为江户城的变化而欣喜，得意于自己的哲学观正在实现：“大将军举重若轻，操弄民心如小火慢烹。如今江户城中细小百姓人人向利，格斗伤人之事已然减少。利之所在，义之所往，天道何其不兴啊。”
湖女看这老头嚣张，便假装好奇的问：“这书院里的人好像少了些。”
一句话，就把老头的兴头打下去了。
明国书院的确出现了一些人才流失。离开的主要就是朱子理学的死忠支持者。
最大的原因，还是朱舜水和德川光圀开创的水户朱子学派，坚持的就是天皇至上、将军在下的古典君臣关系。其与日本现状不符的原因，就在于朱舜水这个中国人在日本宣扬的肯定是中国的道理。他把后醍醐天皇与楠木正成，比做刘备与诸葛亮，作为朱子学的经典案例宣传。除了促进三国演义的大面积传播外，就是播种下了天皇至上的种子。
以木下顺庵、德川光圀为代表的后一代朱子学人，教导徒弟自然而然的坚持朱舜水的原则，于是开创了日本朱子学。尽管这个学问越搞越歪，影响了日本帝国主义的出现，但朱子学的理念是一以贯之的。
可是郑诛和直接绕过天皇，把德川纲吉推成了日本国王，一拳打破了原先日本的政治体系，天皇-幕府的架构，把朱舜水留下的一系列理念，从根基上砍断。这都不是拦腰砍，是从脚脖子开始细细切成臊子。
这一拳，打碎了一大群朱子学后人的道心，打的稀碎。
如木下顺庵、德川光圀，最近都有点精神不正常，高血压的厉害，天天在书院里发了疯似的翻仓库的典籍，试图找出点能安抚自己的东西。其余人，有的去念佛，有的人则开始苦思冥想，试图找到哲学与现实不对应时的解决办法。
这还是开明的。
脑袋死板的，已经直接拖家带口的北上，想避开关口检查，去越后国投奔室鸠巢，加入他匡扶正义，扶持天皇的大业中。
“唉，去者不可留，往者不可追，罢了罢了。”崔蔚林被湖女弄的意态萧索，“你这小女，找我何事？”
湖女嫣然一笑：
“借点脑筋死板的儒者，借点脑筋灵活的儒者，借点为人狠毒的儒者，借点为人正直的儒者。”
第六百四十七章 政权合法性
“你这丫头，挂羊头卖狗肉啊。你想做什么？”
崔蔚林对于湖女的索取，十分的感兴趣。
湖女将要组建一个另类的情治机关，用于对日探查的事情，崔蔚林并不清楚。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到明国书院这个思想的农田里，采摘成熟的果实。这里只生产最没用、最有用的思考者。
并非所有思考者都有尊严和荣誉，愿意托身谄媚于人的思考者一抓一大把。
“为我夫君谋不世之基。”湖女也很坦荡的坐下，与崔蔚林谈起郑诛和平常不爱管的地方。
郑诛和有个和现代中国一样的老毛病，那就是思想建设没跟上。
这或许是因为他是来自现代，很不稀得套用朱熹、陆九渊或者陈亮、辛弃疾等人那一套天命观来解释自己的根基从何而来。再扯出老奶奶的裹脚布循环论证自己的天命。
他更喜欢用李颙、颜元、李塨、孙奇逢等当代大儒关于社会意识演变的哲思，来引导社会思潮的变更。
郑诛和自己并不太在乎构建地位的合法性，毕竟归根结底，民众还是管仲那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
足而知荣辱。
但是他不着急，其他人却着急的很。
华夏世界里有个通用的准则，师出有名，做事要有名义。
换算成现代人的观点，就是价值观要拿得稳。
而在此时，很多时候甚至是价值观决定人的道德取舍。
湖女就是着急的人之一，因为她已经预见到了后面的麻烦。
如果不能及时把合法性的地方讲清楚，又如何去说服天下臣民们都归顺呢？
再退一步，连日本的关东武士们投奔郑诛和，靠的也是德川幕府给予郑诛和的职位任命，版籍奉还也用的同样的理由。如果就这么搞下去，那等到郑诛和与德川幕府的关系，变成当年的丰臣秀吉幕府与德川家康般，两军对垒于关原时，天下武士又将以何理由归顺于郑诛和呢？
崔蔚林听了湖女的讲述后，惊讶于她的先见之明，也对于郑诛和对政权合法性的漫不经心有些头疼。
不过这种事，他不擅长，他就是个类似于陈亮、黄宗羲的儒学异类，在合法性这种天然需要正统朱子学的地方使不上力。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才。”崔蔚林突然拍手。
“谁？”
“德川光圀啊。那可是真的朱子学好手，连我都时常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崔蔚林提出了一个差点让湖女摔下座位的人选。
德川光圀的确是此时日本最具备朱子学素养的人才之一，并且牛逼就牛逼在他自己是德川幕府的顺位继承人之一，人称‘天下副将军’，许多人都期待他能取代德川纲吉，带给日本盛世。德川光圀的确大力维护了德川幕府的稳定，除了他挑选出德川纲吉这么个败家子外。
而他，现在已经被郑诛和软禁在江户城一年多了。
让德川光圀给德川幕府挖坟，崔蔚林可真够幽默。
“他会同意吗？”湖女反问。
崔蔚林微笑着起身，道：“事在人为，你既是不栉进士般的女子，就自己去说服他吧。”
“那有劳崔学士请他见见。”湖女思索着，用她的急智应对。
不久之后，德川光圀到后花园，看到男装的湖女后，立时就准备扭头跑路。
但是湖女却喊住他：“水户黄门何故因性别而起偏见？”
精准的一拳，敲在德川光圀的心脏上。
你连弱女子都害怕吗？
德川光圀表情不忿，蹬蹬的杀回来，责备湖女：“我看你颇有才智，为何不劝那混小子择心向善，反助纣为虐？”
水户藩丢了，养子也被流放，只有亲儿子陪在身边。德川光圀目前的状态就是一个大喷子，逮着什么喷什么。
湖女若有意无意的假装自己是个傻女人，引导德川光圀：
“事有备于未成，将欲起而动声。我想帮助他凝聚人心，怎么办？”
一看湖女不但不觉醒，甚至还准备狼狈为奸，德川光圀更加震怒，怒喷郑诛和：
“凝聚人心？他源出自贼匪，受封于明皇，凌驾日本不过是借助暴兵之威。然而刀兵只能害人一时，不能害人一世。到时候他又怎么面对汹汹民意？”
湖女巧笑，故意激怒他：“那德川幕府不就是暴兵之威，击败了石田三成吗？”
这可戳爆了德川光圀的心肺，一个无知女人，竟然质疑德川家的政权合法性。
但德川家康，还真就是与德川光圀说的一样，靠起兵推翻丰臣秀赖夺取天下。
单从这一点上来讲，德川家康还不如郑诛和呢。
郑诛和才不会欺负人孤儿寡母，夺人天下，打的好歹都是堂堂正正之战。
因此德川光圀必须予以反击：“先祖取天下岂因暴兵？乃丰臣氏昏庸无道，自弃天命于地。天下有德者归于我先祖，方有日本一统之伟业。天皇册封我先祖为幕府将军，岂不正义？”
这个如果用朱子理学去讲的话，其实很好解释。
日本朱子理学的开创者，藤原惺窝的徒弟林罗山提出‘天皇不过是祭主，德川幕府才是天下真主’。祭主只负责向天照大神祭祀，因此天皇应该退居幕后，由幕府将军实掌大权。如果将郑诛和套上幕府将军的名义，那么就能无缝衔接上这套理论。
湖女懂了一点，便又追问：“丰臣为君，德川为臣，岂能以下犯上？”
这个问题的质量很低，其实是想钓德川光圀的漏洞。
但是好死不死，德川光圀又提起了林罗山的观点：“汤武革命，以下犯上乎？孟子曰...文王出于西夷...”
一大串道理讲出来，给湖女弄明白了君臣关系上的灵活性。
至于解释郑诛和是明国人，而非日本人的道理就更简单了。
还是林罗山的观点‘汤武革命顺天时赢人心’。郑诛和取代德川纲吉，那就是汤武革命，剪除夏商，重新树立天命正统。正所谓大禹生在东夷,文王生在西羌，夷狄
入华夏者华夏，只要是华夏的贤明之君，凑合着都可以。
林罗山的两个观点，其实对应的是德川幕府反叛丰臣秀吉的叛乱、剥夺天皇实权的权臣行为，为其做出的正当性解释。
那现在套娃到郑诛和身上，竟然意外的也很合身。
“感谢先生指教，我懂了。”湖女得到了自己最想搞懂的两个理论，向一直在狂喷特喷的德川光圀致谢。
德川光圀愕然。
他指教了什么？
......
御庭番与其他组织相比，有个特殊的优势。
首领是位女性，便于隐秘。而他们的集结地点，更加奇特，位于江户内城东北角，习惯性上被称为‘北之丸’的角落。
而经过崔蔚林的指点，湖女收编了二十多个学术水平参差不齐，为人更是近乎拟人的混蛋学者，进入自己的御庭番中。
他们的目的，就是沿着德川光圀讲的那几个观点，拿出一个关于郑诛和夺取日本天下的‘三板斧回答’。
将军夺权——天下在德不在兵。
以臣犯君——汤武革命。
外国人——文王生于西夷。
将这三个问题的窟窿堵上，便足以争取到大多数无法思考更多的民众的承认。打通他们内心的抗拒，将郑氏的日本天下牢牢攥在手中。
而这样的三板斧回答当然不能只存在于内部讨论。
湖女指示这些无德学者开始印刷小说、琉璃剧，讲起包裹着其精神内核的几个故事。
除此之外，她也没忘记她成立御庭番的借口。
所以，湖女派遣了一大批关东武士，用这三板斧的思路给他们灌输洗脑后，派遣他们从常州进入磐城国，到那些利益被损害，饥寒交迫的下层武士之中，传播郑诛和才是日本天命真君的一些谣言。
第六百四十八章 恶意并购、勒索敲诈
磐城国。
曾经陆奥国的最南端，是一个随着陆奥国被郑诛和监管，而被幕府分划出来的新行政区，大体上与今天的日本福岛县覆盖的行政区域相同。
与福岛县一样，磐城国由三个地理单元组成。
位于西侧奥羽山脉里的会津盆地，主城为会津若松城，城主是保科家改名的会津松平氏；位于奥羽山脉与阿武隈山地之间的山间平原，叫做中通，这里的主人松平忠弘已经被郑诛和生擒，现在还软禁在江户；阿武隈山地东边的海岸，叫做滨通，这边没啥大的角色，都是些杂鱼。
早在陆奥大战中，陆奥大名们组成二十万联军，被郑诛和踩在地上暴打，万石以上的大名死了七八个，连联盟盟主会津松平氏的松平正容都死于乱军之中，只有儿子松平正方逃回会津。
时至今日，会津藩仍然死死的关闭盆地对外的唯一通道，猪苗代湖的猪苗代町。
不但拒绝幕府的武士进来，佛国众的使者更不行。
二十三万石的会津藩，就这样关起门来，躲在自己的桃花源中。
会津藩作为盟主都自闭了，磐城国其余大名面对佛国众，真是毫无还手之力，被以疾风怒涛之势夺取了大部分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