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规模的官员、更大规模的教育、更大规模的生产、更大规模的商贸，一切都在向大规模进发。
第五百六十九章 测不准的人口
众所周知，财政系统的变化，将直接决定政治结构的改变。
农业政权的结构，决定了它对商业税的浅尝辄止。商业政权的结构，则让农
税变成了商业的附属。
二国都司就像是两者的结合，但逐渐以后者为主。
十月初一，在进城务工的农民工潮水般离去后，东江和葛饰两县刚刚经历了一次看不到血腥，但身边的人却不断失踪的恐怖时期。为了最大限度的镇压黑社会群体，情治机关几乎是半公开的出现在工人附近搜集情报，也第一次让民间意识到，郑诛和对这种边角地带的极度重视。
以往的官府哪在意这个啊。
也正是在这段和平但恐怖到心底发毛的时期，武江府派遣了很大一批绍兴师爷、识字掌柜中通过基础政务官考试的新生代官员，担任厢户计、厢推官、厢判官，坊户计、坊监察等基层岗位，在每个厢和坊中设置办公官署，派遣捕快值班，也成为近期的调整部分。
每天早上推开门，坊户计和坊监察笑眯眯的清点人口，查看店铺。一边登记户主，一边警告那些非法移民立即办理身份，否则想想那些隔夜失踪的人，效果立竿见影。每天下午，厢推官和厢判官集中处理法律案件，调节判决各种民间争执，还能让民众去免费围观旁听，学习法律知识。
一段时间下来，武江府果然清净起来。
然后在对黑社会清理的同时，也集中捕快和情治机关的力量，推平了一大批私人妓院、赌场，该判刑的判刑，该流放的流放，还能生育的妓女拉到北海府和库页府配婚给流放者、边境团结兵，已经不能生育的就放归去当厨娘、舞娘。
经过厢、坊两级的摸排，武江府两个附郭县的人口粗统计是二十六万，汉人占比为64%。其中为劳动力的高达十九万，非劳动力人口多为日本老农，其实也还在种菜卖菜。约一半在江户织造公司的工场里上班，另一半则在各种小纺织作坊，或者配套的单位里工作。
全城就业率极高，有大量的低价值工作岗位，由季节性出现的关东、越后的日本农民工去填充。
这就是二国都司目前的经济核心，武江府的现状。
在二国都司衙门，郑诛和一边带鹤姬学习政治治理，一边对武江府指示赶紧收购土地：“武江府的土地得赶快进行收购，集中一批优质土地放在官府手中运转。在日本农夫手里的还是太多了。以后会影响城市建设发展的。”
在隔壁、在前院，一大群官员正在算盘冒火星的计算着各地汇总的数据。
首先还是最为重要的人口。
年度人口统计，计算的是在冬季大部分船只都会进入休息状态时，在去年年尾到今年年尾之间所积存的移民数量。
在诸多海关中，大阪海关和大龍海关都已经封关整整一年，禁止再接纳非指定的移民。因此在日本近幾、日本关东，在新的1604年，也就是圣武十七年中合法的移民数量极少，只有几百户。
但很明显可以发觉，所谓的封关根本没有完全实行下去。郑诛和又不是瞎子，大阪城里到处乱逛的江浙商人、关东各城镇日益增多的北方官话口音的新工人、新农民，那都是货真价实的非法移民。二国都司明知道他们都是随着日益繁荣的航海商船到来，但也没办法将这些船只都扣押下来，一个一个查私藏多少人口。人家自称带了五十个水手，实际上带了三百个水手，其中两百五十个趁停靠港口时偷偷溜了，你抓不到人也没办法。
这还没算从越后那边偷偷走进来，和地方合作刷移民奖励金的非法移民队伍。
比如馆林藩，非正式的馆州，那边就藏了两万汉人农民，正在疯狂种棉花。地方治理官员为了自己的政绩，也就将本就执行不严的人口禁令视若罔闻。当地的武士地主为了棉花的巨大收益，高价聘请汉人过去耕种，甚至主动帮忙介绍自家的婚配对象，防止这人跟其他武士家族跑路。
因此关东的汉人渗透率越来越高，按照日本方面官员的说法，已经到了‘关东棉田广布，路有唐声，其人见公告板则读汉字，遇过往官吏则交谈，以至不识国语亦可生活’。
当然实际情况没那么可怕，粗估可能有个10%的比例，绝大多数是有点技术含量的棉田技工。
在关东之外。
二国都司合法的移民行动，都发生在北海府和大吕宋宣抚司。
北海府官方名义引入移民是四万户，二十万人。其中约一万户定居在札幌地区，一万户定居在库页地区，另外两万户被分别放在北海四个行军司里种土豆。很明显可以发现，这其中两万多户人，都是由行政力量强制流放去种土豆开拓的犯人家庭。所以实质上是二国都司内部的人口流动，只有几千人来自山东，都是那边扔过来的罪犯渣滓。
大吕宋宣抚司的数据非常的离谱。他们确定的本土大吕宋华人，从不到两万一下子暴增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七八万，普遍都来自漳浦、潮汕一代，人人自称自己是受
西班牙人雇佣来的甘蔗农，但是被压迫逃到了山里云云。
也不知是哪来的模板，从吕宋岛的东北部卡加延，到西北部邦阿西楠，再到南部的八打雁、赤金、拉蒙到处都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一千多西班牙人有多可恶，竟然天天挥舞鞭子打华人农夫，不但24小时加班加点，还要额外在星期八、星期九也虚空加班，不然就是这一千多西班牙人都累死苦死，也无法虐待这么多人啊。
大吕宋宣抚司对被虐待的华人有特殊的优惠政策，但此时看到这么多‘被虐待华人’，也只能暂停优惠政策，先以分田安居为主。
哦对了，还有朝鲜龙虎将军府。
二国都司在朝鲜的全罗道、忠清道实行军管军垦，在被战争破坏的几乎荒无人烟的金海平原、湖南平原上，已经移民了三十几多万山东人，全都按照军垦计划，设置为团结兵。
在朝鲜，郑诛和为这一年的移民支付了近二十万两金小判，相当于花出去两百四十万两白银，大大超过了行政开支。山东和朝鲜太近，大运河上下百万量级的人口，快船四天往返一趟，一趟就是四五百人，极限一点塞七百人，只带两天饮食，让船主狠狠地刷爆了移民奖励金。
为此，山东省很不要脸的给京师上书，说他们解决了大运河上百万纤夫、脚夫流浪的问题。
但实际上，完全是靠二国都司帮他们吸走了问题。
不过随着二国都司不断虹吸人口，京杭大运河南米北运逐渐有些衰落。海运比漕运更便宜，一部分南方米开始走海路，由海船帮忙转运，也让京师的米价下降，京师反正捏着鼻子都认了，两边都奖励。
但即便有这么一份人口数据，郑诛和仍然不觉得它贴近现实。
只能说，这是能被二国都司监控到的移民数据的一部分，这份数据本身的真实情况，郑诛和给它打五折，而反映到现实里，再打个三四折，最后可能只能反应真实情况的十分之三。
所以直到最后，二国都司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人口。
关东可能有三百万，汉人比例大概六成。北海府、库页府加四个行军司大概六十万，汉人比例高到八成，朝鲜加台湾加大吕宋有四十万，都是汉人。
只能说，能查到在册的人口大约为四百万，但实际上民间隐藏了多少，多少周期性出现又消失的，抑或着真就只是来打工攒金子再回老家，或者因为赖账移民跑路去其他控制区的，这部分只能采用预估计算值去观察。
怎么观察呢？
“要不...看铁锅的销量？”石破天惊之间，在旁边学习数学的鹤姬提出了令郑诛和耳目一新的办法。
季度性流动的人口暂且不做统计，但如果准备长期在二国都司的控制区内生存，总不能不吃饭吧？吃饭得要锅吧？
而二国都司里，在铁锅这方面具备高度单一垄断地位的室兰冶铁公司的销售账目一直都做的很现代化，只要循着这个思路去了解，调取各个地方代理的区域新增铁锅销量，对比去年扣除的部分，不就涵盖了新移民可能的存在数量？
于是，按照五口之家买大锅，两口、三口之家买小锅的粗算去对比，室兰冶铁一年在二国都司的关东地区，民间零售多卖出去了...一共十二万口锅。
那么简单相乘，就算不考虑数据失真、小货郎转卖等因素，二国都司的关东地区，起码还有四十多万的人口未被识别。
再考虑到数据可信度，其他地区的累叠，郑诛和有个恐怖的猜想。
尼玛的，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有一百万人都还在二国都司的监管范围之外活动吧。
这时，黄百家得知消息，又给这个数据乘了个二。
“我觉得有两百万都不止。”
第五百七十章 吸星大法抽幕府
黄百家这个两百万游离人口的数字，把郑诛和弄得很难看。
那岂不是意味着，二国都司的行政效率之低下，还不如国内那些平日里惫懒怠惰的府县？
也不全是。
“二国都司，地跨海岛，烟波万里。关东人口稠密，北海地僻，库页苦寒，吕宋炎热，我们坐在江户城哪知道边境如何？”黄百家上来就是一个定体问，让郑诛和不能不承认，他说的对。
黄百家认为，关东农田质量上等，所以一定藏匿着比四十万更多的人口。还有没有被统计到的陆奥、羽后殖民区域，北海府里的阿依努人、生女真，库页府的尼夫赫人、费雅喀人，四个行军司里有鄂温克、鄂伦春等，大吕宋岛上更藏着许多土著。
被认为已经被满清屠杀一空的朝鲜全罗道，不也蹦出来许多要求返乡的朝鲜农民。
这林林总总，谁也管不到的人口，合起来肯定是个惊人的数字。
“道阻且长啊。”郑诛和唏嘘不已。
人口是流动的人口
，想要统计清楚，真是千难万难。
但是耕地不同，耕地不会跑，统计耕地的难度远低于人口。
第二个核心问题，就是耕地。
日本的耕地面积极其狭窄，从一个世纪以前到现在，一百年的安定时光让日本的农业开垦在17世纪的尾声上，就达到了它的农业开垦上限。
日本全国目前的耕地面积为2970千町步，町步是个日本独有的统计单位，大约就是一公顷。因此换算下来，日本已经开垦的耕地面积就是三百万公顷，合大约四千五百万亩。
这里面有虚报，但数据肯定是差不多翔实的。因为这个数据从17世纪，一直到明治维新，再到现代，都没有多少改动。说明日本的耕地资源已经早早地触碰到了自然承载量的上限，以至于连农业政权都能比较透明的算清楚耕地面积了。
至于为啥日本现代的耕地能达到四百多万公顷，那是因为日本在明治维新后征服了北海道，北海道多出来一百二十万公顷的耕地，扣除北海道还是三百万公顷耕地。以及虽然耕地总面积增加了，但是城市化占用去打量耕地面积，动态平衡的回到了这个数字。
关东平原加北海道，两个区域的耕地面积占到日本全国的一半，总开垦上限大概有八千万亩的样子。
当然，那是极限开垦数量。
粮食就是战斗力。
可是日本的人口还是太多了。即便是现在，一般认为关东平原还残存有两、三百万左右的农民，全国仍有超过一千五百万人口。
日本农民的生活，就是每天从早忙到晚，但实际上自己耕种的大米全都变成了武士们的贡品，而自己一年忙到头，只能吃杂粮、稗子、萝卜、野菜混合的杂粥。靠缝隙里的微薄粮食苟活。
现在的关东平原有一半区域在二国都司的控制下，大龍府、总州、常州、武江府，四个行政区合并起来耕地面积经过长期统计，累积到了近七百万亩。其中有十分之四是新开垦的河岸、滩涂、沼泽、湖泊，十分之六是旧有的耕地，旧有耕地大部分又是从抢来的常州和总州里逐渐恢复起来的。这两年才开始产能攀升。
中国农民，用强大的水利工程给日本农民上了强度，平日里那些控制不到的边角料，也能开垦为耕田，从河边、山头，一直开垦到大海边上。
关东水土肥沃，经过调配可以实现一年两熟到三熟，大量的水田让这边的年亩产非常高，再加上气温的逐渐回升，让肥田可以一年六石，上等田四到六石，中田三石，下田一石半。因此今年的米产量逼近两千万石，明年还会更多。
庞大的粮食产出，足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口聚集在关东，导致二国都司在内部调控粮食的价格。譬如今年，许多大米都被装船转卖到了更缺粮食的东北极寒地区，以保证粮价稳定在一石一两上。
纵然如此，大米仍然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平价粮食。普通农民也要向城市里卖粮食，换取金钱支付赋税、生活所出，只有重要节日、每月那么几天能大口吃米。大米主要卖往江户这样的大都市，也包括江户城东边武江府地区的纺织工业区。
在关东日本农业区域逐渐放弃大米，努力去种植棉花时，他们也用棉花收入换取二国都司的大米，形成一种动态平衡。
也正是靠着农民的勤奋开拓，关东地区的经济圈正在逐渐形成。幕府对关东的掌控力度越来越低，低到当地的武士、僧侣、农民都开始对幕府心存不爽，并更希望融入到二国都司主导的经济秩序中。
与关东的肥沃相比，北海道岛还是差了许多，一年一熟的条件制约着当地的粮产。当年实行了三年的粮食控制，后来放开又已经耕垦两年多，现在仍然得吃咸鱼垫肚。那边大约有个三四百万亩，亩产平均在一石左右。但胜在可开垦的区域还有很多很多，人均耕地也足够多。
“天哪...爸爸，不怕我把这些机密转给幕府吗？”小鹤姬越听下巴拉的越长。
庞大的数字，精准的统计数据，巨量的大米和人口，二国都司的体量比小鹤姬预想的还要多的多。
对土地这种不动产的监控，二国都司也远远胜过幕府。
在德川幕府看来，二国都司虽然在这边堆积了很多人口，但区区六年的时间不至于一下子蹦出来数百万人，与日本人分庭抗礼。他们还心存着一个幻想，二国都司也许哪天就消失了，撤回国了呢？
可实际上，二国都司在关东区域的人口，已经超过本地区日本人的总人口了。扣除掉里面相当一部分的，融入到汉人群体的日本人口（日本妇女），还有个一百六七十万，照样是个不能小觑的数字。相当于每年流入移民超过二十万，需要过百艘移民福船日夜不息的转运九个月。
与这些人口对应的，是郑诛和耗费的天量黄金，前前后后
流出黄金至少有十吨，白银与铜矿也流失严重。
好在北海、库页都逐渐勘探到新的金银铜矿，后发掘的矿产经过大规模开发填补上之前的缺损，还能延续金矿吸引人口的移民传奇。
然而代价就是，农业技术、管理水平、水利工程等均落后的德川幕府，经济、民政都要被抽干了。
“今天教你一句话，再多的阴谋诡计，拳头不够硬也没用。”郑诛和摸摸鹤姬的脑袋，感觉终于可以给这孩子上点大道理的现实主义课程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先吃屎后吃蜜
第三个讨论的重点，是年度税收。
小鹤姬被郑诛和赶了出去，人口和土地不是机密，但二国都司一年能收到多少钱，才是天大的机密。
本年度的税收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烂。
硬要说的话，就是烂的惨不忍睹。
额定正税经统计为六十万两出头，实际因为大米增产收到了一百三十七万两。
与整个二国都司的形象极为不符。
为何在粮食产量预估突破两千万石的情况下，财政系统仍然显得这么寒酸呢？
因为二国都司还在遵循着大明朝的财政惯性，收税突出一个量出为入，按照自己需要花费的资金去收税，而不是完全抓着各种税源从头割到尾巴。许多新来的官员培训不够，往往没意识到变化。由于军费往往出自商税，所以今年许多地方官发现粮产大丰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他娘的宣布大减税...
还好有松义俊这种惹民众讨厌的循吏在，他就没有完全的减税，所以他挪任之前，常州的地税就高达六十万石大米，市价值六十万两金判。
正因如此，二国都司统计上来的数据，与社会真实呈现的数据仍有极大的偏差。民间的繁荣兴旺，不妨碍二国都司的政府正税收的还覆盖不住军费开支。
“今年因为南北两场大战，军费浩荡开支接近两百万两。这可真是...”黄百家展开统计卷轴，上面满满的都是刺眼的红色，意味着亏空开支。
“明年再改吧。今年先把税改的通知发下去。”郑诛和已经提前知道了，所以血压并没有太大变化。
按照目前的粮产量，以正常的二国都司使用的收税办法，征收到三百万两附近是合适的数额。既能覆盖政府开支，也能压住军费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