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明的五星天皇 第325节

这个作者首先抓着郑诛和的出身狠狠的批判一番,认为他就是下三滥的流寇之后,是红阳教的带头大骗,侥幸没有被官府抓到的邪教头领。然后,他又承认了郑诛和对德川幕府和日本国的功绩,认为郑诛和对于拔除狗将军的一些暴政有所裨益。

但也仅仅是第一个自然段而已。

从第二段开始,这个人的指责就越发深入。

他先认为郑诛和有第二心,曰‘夺国之心’,就是指郑诛和带来大量明国移民,充斥着关东平原曾经的荒野和战乱地区,并且一步步向内陆迈进。名义上郑诛和来日本是为了促进双方的交流,但结果却是交流着交流着,日本国已经被流入大量移民,变成对方的形状了。

那么这种表征的深层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郑诛和惹起三祸,曰‘思祸’‘钱祸’‘兵祸’。钱祸自然是指郑诛和铸造二国金判,侵害了幕府的财政,兵祸也相同。这个作者可能有点偏激,他固执的认为,钱祸和兵祸都是郑诛和惹起的,而闭口不谈狗将军的问题。可是在思祸上,他却说的尤为精辟。

“引义利之说,入墨家之道。惑百姓

于老庄,求巨利于杨朱,区区强暴之兵,煌煌朱子真义...”

这是个坚持朱子理学的作者,看起来对郑诛和发起思想革新的行为极为怨怒,生生写了一自然段,褒扬朱子理学。

这三祸引发了民间的四怨,曰‘生怨’‘死怨’‘病怨’‘米怨’,说百姓们生而不能、死而不能,流离人间,宛如伥鬼。想吃米吃不到,想不生病也不行。还要被迫带小孩去打什么‘牛痘’疫苗,引起了不少死亡案例。

四祸之后,又有五蠹。什么是五蠹?

这位作者认为,有内外两个五蠹。内五蠹,是指三井高利的越后屋、后藤庄三郎光世的金座、木十二郎的江户纸问组屋、浅野长矩的拔刀队、森圡羽等人的皇明协助军。

外五蠹,曰大阪南岛海关、江户宣抚城、大龍港、八户港、函馆港。

内外十蠹,侵蚀日本国家财富、人口,害得德川幕府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急转直下。

从六侵开始,曰‘田侵’‘女侵’‘水侵’‘鱼侵’‘房侵’‘岛侵’,详细介绍了明国人如何占领日本人的家园。如何趁着他们战乱买卖人口、获得日本妇女、夺走日本人的鱼获、房子,还有周边岛屿。

其后的七夺八劫九难,也从人口、田地、牲畜、国土、海岸、法律、学识、文化等多重角度,反复揭示了郑诛和带给德川幕府的罪恶。这个人一定对郑诛和很了解,所以写起来仿佛有无穷的黑料,经过一定安排后排列入文章之中。字字如刀,宛如最娴熟的刽子手,剜去读者的理智,而填充入令人愤怒激昂的情绪。详实的数据、漂亮的文采,珠联璧合仿佛一记重锤,锤的读者要反思郑诛和存在的意义,并最终和他一样,反对郑诛和。

关键是,他写的内容大都取材自事实,即便经过编排也不影响事件本身的真实性,读起来也就越发的令人心寒。

这是一篇震人心肺的文章,写的郑诛和都汗如雨下。

此时,再看落款笔名,鸠巢。

正是取自鸠占鹊巢的典故。仿佛暗喻郑诛和鸠占鹊巢,夺侵日本。

“这可不是我写的!”水鹿祐第一时间急忙否认。

的确,郑诛和安排了一些反串文章,用来和江户新闻、武江露布之类的报纸打擂台,炒热度,但绝对不会像这篇文章这样煽动民怨。

“妈呀,这篇文章写的厉害啊,简直像曹操看到陈琳的《讨曹操檄文》般,令我也汗流浃背,如坐针毡。”郑诛和解开衣襟,苦笑着坐在椅子上消暑。留下了如曹操看到陈琳雄文治好偏头疼般的又一新典故。

第五百六十三章 亡中国者,郑也

一篇文章想传播,挡是挡不住的。

指着郑诛和脊梁骨骂街的檄文被连夜传抄,许多对郑诛和暗藏不满的人当然如获珍宝,而支持郑诛和的,则认为这篇檄文写的有失偏颇,立意大差。可是一时间写不出反驳的大篇,只能在茶余饭后骂娘。

在江户北侧的板桥驿,郑诛和为保护江户城而与越后叛军大战的地方,这个出江户城的人都要路过的驿站,新井白石、三宅观澜与榊原篁洲,正拉着一个一米五六高的瘦肖儒者质问。

“何至于此?”三个人几乎是快要失态。

盖因那篇檄文,就是这个人写的。

写此雄文者谁?

室鸠巢也。

室鸠巢,本名室直清,号鸠巢。是新井白石、三宅观澜的师兄,日本理学大儒木下顺庵的第二个弟子,来自加贺藩,本身出身贫困家庭,由藩主前田纲纪赏识并资助他到木下顺庵的门下求学。在那里,室鸠巢深刻理解并认同朱子理学,认为理学就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是对孔子周公唯一正确的解释。

换而言之,他和其他师兄弟不同。

随着在明国书院学习和交流的过程越发深入,面对越来越多的‘义利文’‘西人译本’,面对这个全新的世界,有的理学儒者选择了解和认识并去解构它,比如木下顺庵、新井白石、三宅观澜、榊原篁洲。这些儒者不一定支持义利说,但对于义利说中部分积极性的内容有选择地吸收。

毕竟对于朱子理学的批判已经非常持久,明国人从国内输入的各种书籍,譬如浙江黄宗羲、河北颜元、李塨和孙奇逢、陕西李颙等大儒或批判、或改良、或发明新意的文章和评论,已经在学院里小范围流传了很久。就算看不见,这些日本儒者也必须接受,朱子理学现在已经不是唯一的版本答案。

尤其是河北博望县的大儒颜元,作为明末清初的颜李学派创始人,他此时还活着,而他猛烈批判朱子理学,推崇脚踏实地学习和研究,批判义利分离的思想,已经被二国都司借用来,作为传播义利说的一个根基。

可是室鸠巢不认可。

他质问新井白石、榊原篁洲:“你们二君,只顾着泛读颜元、孙奇逢、李颙之类

的奇谈怪论,难道已经忘记朱子的惴惴教诲?穷理居敬、慎思笃行,既不能守节而死,宁可以泛泛而活?”

如果朱子理学都要被打倒在地,被踏上一万只脚,那么室鸠巢决定在这一刻高举朱子理学大旗,与万恶的郑诛和决战到最后一刻。

新井白石极为失望的反驳:“物理之学,如同流水,时看时新。怎么会有万事不变之说?况且你担任明国书院的助教,禄米颇丰。如果不是大将军给你钱米,帮你扬名,你如何偿还前田藩主的恩情?”

他从科学与人情两方面批评室鸠巢的檄文写的太过决绝。况且真实情况与他文中的内容大有不同。

对于同室师兄弟引用郑诛和的学说内容批评自己,还以人情相逼,室鸠巢极为失望的把一袋子钱还给新井白石:

“我从不畏惧展露我的名姓、我的心意。我奉朱子为儒家正朔,不能与你们这些鲍鱼丑类处于一室。若你还有几分正人之心,也应当与那被蒙住心肺的将军谈一谈,让他痛改前非。这是我历来拿的禄米银钱,我在此归还。如有不足,望师兄弟们助我清白。”

连禄米钱都要还回来,三人都愣住了。

这是真的要决绝到断绝关系吗?

室鸠巢转身眺望关东大平原,一展胸怀:

“我要从此往西行,一路走,一路讨饭一路宣扬朱子理学,我就不相信,这堂堂天下就没有一人愿意为理学张目?如孟子之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无他物,但有一双草鞋。我愿踏破千履,卫我理学道统。”

事已至此,再多说已经无用。

室鸠巢批评郑诛和不是因为他侵夺日本,这反而只是他借以为批评的一个皮面,他反而是希望日本更能仰慕王化的。但是室鸠巢批评的,是郑诛和对朱子理学的违背。理学家难以接受。

昔日的师兄弟转身离去,三个日本儒者一时间涕泗横流,不知路在何方。

到底什么样的学说,能决定日本的未来?

离开的室鸠巢正如他所说,他要一边讨饭,一边回到前田藩。他认为富有百万石土地的前田纲纪才是真正的明主,正适合以理学之说去辅佐。

向西路过赤城山下的前桥城的时候,室鸠巢在桥边的石柱下刻了一段话,作为自己存在过得证据:

“亡日本者,非郑也。亡中国者,郑也!”

......

在江户城,新井白石带着三宅观澜、榊原篁洲向郑诛和道歉。

他们承认,在抓到室鸠巢就是原作者后,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把人抓住送过来,而是目送着他跑路了,因此愿意承担责罚。

这滚刀肉行为,郑诛和有什么好办法?

只能每个人罚俸三个月了事。

榊原篁洲大概真倒霉,他刚花光家财从近幾赶到关东,刚刚上任就先要白干三个月,思来想去,只能把手里的书付梓出版,赚点出版费维持家用。

不过这份檄文的大范围流传,的确说明了一件事,对郑诛和的统治大为不满的人,仍旧是大有人在,并且越积越多。

黄百家、胡熙、黄梦麟、松波勘十郎、独立和尚等官员也都齐聚江户,一个个摩拳擦掌,虽然嘴上还挂着仁义礼智,但实际上恨不得将挑起矛盾的室鸠巢千刀万剐。

“闹什么?瞧瞧你们现在的模样,我二国都司是东江纺织工场的黑帮基地吗?”

郑诛和看到他们这模样,都很无语。

这群家伙,都是当官当习惯了,一出事就想动行政力量追杀室鸠巢,杀了又有什么用?

矛盾一直都在,他只是挑起矛盾的那个引子。

胡熙习惯性的抗命,提出:“无论如何,都该对室鸠巢发通缉令,让赏金猎人将他捉来江户,辩论一番。看我来驳倒他!”

郑诛和听的眉眼一瞪,直恨不得把这几个家伙都赶出去,出的什么馊主意,这种时候还想辩经?

辩经谁辩不过那个书呆子,能吊打朱子理学的人多了。

“他骂我不仁,难道我就真的要把他抓起来,证明我不仁吗?你们多长点心眼,像这种九真一假,朝我身上泼脏水的人,室直清不是第一个,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这么骂我。就像鸦台里那群老乌鸦,难不成我一个一个抓进监牢拷打?”郑诛和背着手,仍然不准备跳进这个深坑里。

话虽如此,但大家的反应显然不太信。

比如某个叫西冰库的监牢、某个叫御藏米仓库的军营监牢、某个叫情治机关的朝鲜人团体...

话说回来,在这个年代,道德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哪怕是读书人,折腾起来都不像现代人那么高道德水准。

就算弄死室鸠巢,又有何不可?

大家齐齐询问,到底怎么才能反击呢?

郑诛和回答他们:“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管

仲之仁,不在于他侍奉二主,不在于他道德瑕疵,而在于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这是大仁。反感我的人不会因为我们做什么而改观,支持我的人也不会因为檄文就离开。我们什么也不做,继续走我们的路,这就是我的大仁。”

说的是慷慨激昂,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室鸠巢批评的是二国都司带来了社会崩溃,那二国都司只要让经济平稳运行,稳住基本盘,一切攻击就像打在空气上。

但散会之后,郑诛和搓着捏肿了的大腿,也是头疼的咬牙切齿。

杀吧,没有意义。

不杀吧,模仿犯一定会越来越多。

思来想去,郑诛和决定还是要主动出击。

第一个不杀,那是挂起来的道德标靶。

那就收拾第二个,杀鸡儆猴。

第五百六十四章 幕末维新,王政复古

室鸠巢出了前桥城,不敢在大路上出没,只能躲藏在山中昼伏夜出,很快就震撼的发现,整个美浓、甲斐、上野等国的山中,竟然隐藏着数以十万计的庞大流民。他们衣不蔽体,朝不保夕,只能靠吃草和树皮艰难求生。

每过一日,便有一群人饿到倒下。

而这些倒下的人,第二天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会有另外一些人突然饱腹般,开始出去砍柴狩猎,勉强能支应几天。

这数十万饥肠辘辘的百姓,正是在关东灾难里西逃入山沟的可怜人。农业社会是脆弱的,一旦耕种的秩序破碎,想要修复就需要很长久的努力。但是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山里自生自灭的流离之人。

等了一段时间,室鸠巢委托路过的商人帮自己去打听,才知道郑诛和根本没理他。

这种一拳头打在空气上的感觉不好受,但更难受的是身边还不时有人死去。

室鸠巢托人从关东平原北部的馆林藩,那个德川纲吉的龙兴之地,又转给郑诛和与鹰司信子的私生子,被明国人已经称之为馆州的地方,从那里的明国移民手中用兽皮置换到了土豆。

作为在明国书院学习过殖产兴业说、义利说,系统性了解郑诛和思想的人,室鸠巢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很善于挖掘各种能让人富足的技巧。比如这个长的快,容易填饱肚子的土豆,以及正在北海道铺开种植的甜菜。

虽然土豆不能作为主粮,但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饥民们有口吃的就行。

室鸠巢将土豆的种植方法传授给了附近的人。当土豆大法第一茬收获时,大家心悦诚服的将室鸠巢奉为领袖。

一传十、十传百,室鸠巢被群山里的流民所认识,都称呼他为‘鸠巢大和尚’,虽然室鸠巢根本不信佛。但奈何人们都觉得,有这种教化之功,又能穿草鞋和大家同甘共苦,那肯定是活佛转世。

而土豆,大家则称之为‘将军豆’,指这是郑诛和带到日本的新奇作物。

可惜这样的美好日子很快结束。

当发现附近的穷人们竟然吃着土豆果腹,开始在收集桑麻发展手工业,男耕女织变成桃花源时,附近的武士老爷不乐意了。

大山群峰,都是武士老爷的资产,他们联合起来,冲进流民的营地大肆烧杀抢掠,室鸠巢与几十个追随者不得不南逃到信浓国与甲斐国交界的赤岳山废佛寺避难。

“吾国吾民,盖已穷极末路。穷则通,通则变。变...我们正应该改变幕府当政的世道。武士不懂治国,何以当天下?”

室鸠巢突然悟了。

乱天下者,都是武人啊。

如果说有一种可以万世长久的制度,那一定就是贤明皇帝垂拱而治,文官科举治理国家。大明朝不就是这样的国度吗?

因此,室鸠巢在赤岳山竖起了一面大旗。

“王政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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