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跑着去找荣子和宪子,但是这俩傻妞还在房间里午睡,鹤姬就自己换上一身小员外的男装,假装自己是富家公子哥,和仆人一起出门去调研社会了。
至于种黄瓜?
谁乐意用那东西。
现在城里有身份的女人,都要购买李二娘家的小宝贝。
鹤姬骑着一匹小矮马,在江户城里慢慢晃悠着,虽然甩不开情治机关派来保护她的那几个朝鲜棒子密探,但是仍然让她找到了有趣的事情。
在江户川以西,是江户城传统的聚集地,日本桥、二国桥、二国宣抚司都在这边。
而江户川以东,大概是今天东京的江户川区、葛饰区一代,则已经是中国人聚集的地区,俗称已经有了,就叫东江区和葛饰区。
这里聚集最多的产业就是轻工业的纺织工场。以东江最多。葛饰区日本人多,更复杂一点,主要为东江区提供服务业,所以有很多鱼龙混杂的黑妓院和黑赌场,被抓了很多次都没打掉。
自从江户织造公司在这边设下总工场之后,各种配套的,或者是小型纺织业部门也纷纷出现成立。特别是南京、浙江的商人抵达江户后,纷纷把钱投资到了纺织业中。
然而纺织业兴起,老板和工人的矛盾自然也不会少。
中国传统的工场里,老板叫东家行,工人是西家行,双方各有界限,工人们自己有工会,老板们也互相串联。
在鹤姬探索世界的路上,就有一群工人包围工场罢工抗议。
“涨工钱!”
“涨工钱!”
“多加班!”
“多加班!”
这是一家成立比较早的纺织工场,主要做的墩布袜子生意,利润不高,工钱压的很低。干了几个月之后,许多工人们发现附近工场的工资都比这边高,于是就认为是东家在故意坑人,组成西家行前来抗议。
“东家行、西家行...嗯...”鹤姬的汉语一般,所以拿出衙门和报纸常用的硬炭笔,在随手小笔记上写写画画,记录她对社会的观察。
这时,几个机敏的工人发现鹤姬在人群里东走西跑,到处打听,马上就转头去找工头报告。很快,这家治坊的西家行头目便赶来,拦住了东问西问的鹤姬:“你是报社的记者吧?年纪不大,是书院里的小书生出来兼职的?”
“对对对。”鹤姬临机应变的准备问点内部的东西。
但很可惜,她的社会经验还太少,没几句话就被工头戳穿了身份,把她赶走了。
有人就不高兴了,指责工头:“去年打死人的事,为啥不让说?”
工头俩眼一瞪,用南京话骂了回去:“傻叉,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糟心事能现在说吗?现在说就白费了,等以后要和东家行撕破脸的时候再说。今天就要把涨工钱这件事情办了。咱们都是计件费,工钱却只有江户织造的一半,他要不和江户织造看齐,咱们不答应!”
工人们自己掰掰手指,发现确实如此。
现在就拿出那件黑事上报纸,恐怕杀伤性太过,会引来官府捕快的追踪。要是被那些黑阎王盯上,整个工场都要完蛋。
工头已经很熟练于煽动工人的怒火,寥寥几句话,就将工人过度的愤怒控制在一个区间里,然后带着大家继续围着老东家罢工抗议。如此闹腾,不但工场的生意耽搁了,附近的纺织工场都
派人来围观,嘲笑这家工场的东家不是东西,工资压得低。
在东江这片区域,虽然各家的工人公会与老板都不在一个组织里,但东家行和西家行之间也有松散的沟通。谁家老板不是人,哪个工人偷奸耍滑都有互相告知,成为一种动态平衡的机制。
闹了大半天,东江的中、日官府都派了公差来询问怎么回事。
最终,顶不住压力的东家委托讼师来和工头进行谈判,这家纺织工场的工钱上涨到了江户织造同水平的七成半。
而这件事,也由官府的捕快全程暗中追踪,确认不会打死人,拆织机,闹腾出大事。这份东家行和西家行签订的工资上涨协议,也交给官府进行了官方认证,大家皆大欢喜,回家休息,等待更好的明天。
第五百五十八章 黑手党们
事实上,工人都认出了鹤姬是个女孩。
工头也知道。
但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体面人,不是什么人贩子,而且一个骑着小矮马女扮男装的姑娘在这里又不稀奇。唯一稀奇的,不过是小矮马的脖子上挂着二国都司的御用徽记,证明她与大将军很有关系。
随着江户城的纺织工业发展,女织工的地位直线上升,也带动着女性地位的上升和解放。女工可以自由的抛头露面,买菜做饭、上工下班,甚至是成群结队的和男工坐同一辆马车赶路。虽然也有很多男工对此表示愤怒,可架不住人家女工干的不比男工差,江户织造里还有大量女工呢。
因此,在外面露面的女性也就逐渐多了起来。越来越多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也悄悄离开庭院到外面看看新鲜世界,透透气。
情治机关的保护者过来提醒鹤姬,别溜了,回大奥吧。
“哎呀,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会回去的。”鹤姬撅起嘴,踢踢小马的屁股继续往前走。
但是仔细一看,路过的女性又基本都穿着一样的款式,都是偏向于仿明式男装的造型。也有一些比较前卫的,但仍然不够独立。
在江户的女性解放又暗含着一层屏障。那就是这种解放是‘女人也可以穿裤子’的解放,解放的是能像男人一样工作的女性,而不是所有女性的解放。同时又能够轻易的发现,日本女性是不敢穿吴服独自进入市场、马车的。她们也要换上明式女款男装,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有工作的女工人,才能在大街上自由的行走。官府并没有规定日本女性不能模仿汉人女性,但社会舆论却迫使她们必须做出抉择。如果要做日本女人,就必须遵从三从四德,每天在家里呆着不许出门。这大概是江户城武士居多所形成的城市文化,对纺织业带来女性解放的应激反应。
作为早期女性解放的范例,江户女性解放同时具备了不完整和民族隔离的两重缺憾。
但这不妨碍它作为江南纺织业让女性地位上升和解放的一个附属,来证明中国早期手工业发展对社会地位的影响。
闲逛着逛着,鹤姬还是被东江区的捕快盯上了。
捕快们生怕她出啥事,直接请她到衙门里做客,然后派人去二国宣抚城里请人过来接鹤姬回去。
鹤姬牵着小马,趁机钻到捕快房里探听虚实。
东江和葛饰的捕快,名义上都是地方自治机关,没有上级机构,但实际上在东江和葛饰的户口、税收、捕快等部门,都是直属于二国都统使司同知衙门的市政机构,只是名义上不存在主官,也算是给幕府一点面子。
捕快房的结构并不简单,从最高级的警司长开始往下数,分别有捕警长、捕警长补、捕警、协力等层级,几百号人管辖着东江几万民众的日升日落。
被捕快们请到大厅里后,鹤姬抱着小马的脖子假装无辜,却偷偷听起捕快们的聊天。
捕快房分为几个警房,分别处理不同类型的案件。人数最多的就是刑警房,每个警长带一支队伍,负责处理交给他的许多事件。
最近捕快们忙碌的事务,从处理一批对大将军和二国都司不爽的日本维新党武士,变成了如何处理工人和工场主之间的矛盾冲突。
“妈的,昨晚上又死了六个人。这个月的业绩也泡汤了。”
“你这算是好的。我队伍里有个协力,昨晚上被人一枪打穿了胳膊,现在还在安济房的病床上躺着呢。”
警长们聚在一起骂街,分享了许多有用情报。
许多工场主并不想和工人们和解,他们花钱雇佣日本流氓武士担任打手,每当工人们想闹工钱和叫歇的时候,就派这些地痞流氓去和工人们对打。而更让捕快们懵逼的是,西家行工会的组织力和战斗力犹然比流氓更胜一筹。
东江有几家铁匠作坊,原本是给江户造船所做生产配套的。但最近他们那里的钢铁大量流失,突然之间就在黑市场上变成了能够击发的短管燧发枪,西家行的武装工人直接在
半夜拿火枪去日本流氓武士的聚集地开火,一晚上能杀十几个人。
恰好,东江还有好几家为二国都司提供火药的火药工场,这些地方的工人当然不全是专职。比如搓引线这种活,普遍都是外包给各家的妇女。结果就是火药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流失,甚至已经有武装工会在使用土制炸药了。
这并不是啥好事。
最新的证据表明,吃到甜头的西家行中,有些工人意识到,带头闹事,杀人劫财的事情更赚钱,已经开始把自己能控制的西家行有组织的改造成暴力犯罪的黑社会团体,通过自制火器,有组织的暴力,不但对工人收取保护费,还刻意挑选比较弱势的纺织工场去闹事,逼迫工场主给钱息事宁人。
一个捕警长甚至开骂:“他妈的,你知道吗?东江的讼棍们都组织起来,搞自己的西家行了。但是他们这群狗崽子,竟然和那群黑工头们搅合在一起,一边负责闹事,一边负责诈钱,真他妈的不要脸啊。”
也有人分享自己的案例:“那你是太年轻了。我这边还有东家行出钱给讼师,讼师帮忙雇佣黑工头把东家行想除掉的工人弄死的案例。这三群狗东西混在一起,那真是黑心滴浓水,比看监牢的还黑。”
总之,东江目前的情况真的很复杂。工场主、工会、讼师,各方里面鱼龙混杂,阴阳不齐,在缺乏一个有效地应对策略之前,捕快房也只能尽全力去抓人。
至于更高层面的对应,就看同知黄百家的手腕了。
而鹤姬公主能听的就这么多,因为附近有人急忙赶过来接她。
“鹤姬公主,恕区区在下来迟。”
是江户潮见造船所的大老板,原町火消一番队队长,廻船清兵卫。在江户城里大名鼎鼎的道上一哥,家里祖上是造廻船帮幕府运输大阪商货物资的商人,到他这一代选择了当灭火队长。而在郑诛和入主江户城后,随着更严密的防火队成立,町火消这种民间组织也就逐渐解散。廻船清兵卫想继承祖业再造船,申请到了郑诛和的投资,设立江户潮见造船所。
他听说鹤姬公主走失到这里,大惊失色急忙前来保护。
“你是...”鹤姬不认识廻船清兵卫。
清兵卫赶忙拿出觐见郑诛和的腰牌,自证清白道:“在下乃是大将军的造船奉行,领潮见造船所,廻船清兵卫是也。臣对公主无任何贪图,只求卫护公主归家。”
在清兵卫的脑海里,鹤姬公主一定是那种不通事实,冰清玉洁,不小心走失的好姑娘。
而正在这时,旁边的捕警长不耐烦的催促清兵卫:“别扯淡了,正好你来了。你丫的,你的船厂里有好几个黑帮分子,都被我们抓到了,你先想好怎么跟大将军解释再说。”
“啊?”廻船清兵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鹤姬一下子噗嗤笑出了声。
町火消一番队,作为有活力的民间团体,实际上的消防队,其实自己也很有黑社会背景,是江户的一大黑势力来着。
虽然清兵卫自己不黑,但奈何弟兄们一身黑。
第五百五十九章 横滨租界
廻船清兵卫因无法解释自己的弟兄们涉及黑帮行为,被扣押在了捕快房。
“我可是大将军的造船奉行!我有官身!”清兵卫怒了,他在高级拘留室里破口大骂。
捕警长们凑在一起,赶紧拿出清兵卫的所谓官身。
仔细一看,看不懂,不太识字,里面繁体的旧字太多了。
鹤姬公主跳下来,站在凳子上给几个捕警长宣读:“...兹于圣武十六年,二国都司发展基金为廻船清兵卫的江户造船所(注:东江潮见岛)注资五万两整。钱股两清,以兹为证,展望企业,兴我邦家...这是投资合同啊。爸爸给他选定的优秀人物投资企业的时候,每个人都能拿到一份。”
爸爸!
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奇特。
不过好在鹤姬及时补充:“干爹。”
捕警长们顿时松了口气。原来鹤姬公主认了大将军做干爹,之前听说过风声,倒没想到是真的。至于廻船清兵卫,只要不是官身,不管能爬多高,在捕快房面前都是一视同仁的收拾。
而所谓‘企业’,正是郑诛和选定的,为新兴产业匹配的大型公司的称呼。取的是‘企望兴业’的奋进之意。据说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号原本要改名企业号来着,但由于大家都不知所云,故而放弃了。不然在日本的中国旗舰叫企业号,颇有时空倒错的诙谐感。
廻船清兵卫被告知他不是官身后,顿时委屈的不行:“我...我可是造船奉行...”
古人和今人的理念有诸多不同。在清兵卫看来,郑诛和给他注资,就等于主君对家臣的分封般重要。而他为郑诛和办事,自然也就等于有官身的大人。
可惜在二国都司里,生意就是生意,和官身无关
。武江烟草公司那里面一堆白莲教神棍,因为非法传教被关好几次的都有。敲打了几次,神棍们才知道,让他们卖烟草,可没说让他们传教。
但把造船厂老板关起来也不是个事,鹤姬便提出:“我来作保,先把他保出去吧。后面的事情你们自己再查。”
捕快房思考片刻,同意了这次保释。
廻船清兵卫出门想感谢鹤姬的时候,鹤姬已经骑着小马一溜烟的跑回郑诛和家了。
她也不回大奥,就直接跑到书房询问郑诛和:“江户潮见造船所是什么地方啊?”
而这时,房间里还坐着一位穿淡黄吴服的面瘫少女,正在和郑诛和对着财政上的问题。
这当然就是二国民贷与明国屋的老板娘,三井圣子了。
已经到了成年年纪的三井圣子执掌百万资金流动,如今已经养出了威严的气势,一瞪眼便让鹤姬恭恭敬敬的跪坐在茶座旁。
她看了一眼鹤姬,虽然表情不变,但话说的是十分直白:“江户造船所的设立是个失败的选择。他们那边现在造一造渔船还像回事,要进步到建造大型商船和战列舰就显得太不可能。第一是潮见岛本身就很狭窄,毗邻东江的纺织场又导致地价昂贵,没有大型的建造船坞,第二是工人的技术能力不足,以及造小渔船短时间内利润高,见效快。第三...”
第三是廻船清兵卫这个人,他家祖传的那种廻船建造图纸,是用于日本近海贸易运输的运输船,就是个渔船,并不适用于长途海运。技术路线有问题。
都不用说第三了,光是前两条,就判了江户潮见造船所的死刑。
郑诛和搓了搓额头。
在造船业这一点上,二国都司可谓是一个坑一个坑的往里跳。
一次是函馆造船所拆分民用部分,却由于工期需要中止、一次就是江户造船所的失败。
搞错了,大型造船所一开始就不该放在江户城这么个消费型大都市的边缘上,各方面都没有充足的政策支持。江户造船所也就沦为了普通的一般小船建造场,与之前在江户湾建立一个大型舰船的建造、修缮、维护一体化的造船业中心目标不符。
造船业也不必要拆分产能,只是对于函馆造船所来说,目前接的业务有些过于冗余。因此问题在于二国都司的订单能否稳定持续,而不在于他们该不该拆分。
“我们现在每年能给出去多少订单?”郑诛和拐出话题。
说到这个,三井圣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郁闷,她塞给郑诛和一张纸,都不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