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功灵机一动,开始鼓动广东和福建也加入吕宋控制权的争夺:“我家都统使正在台湾与朝廷谈吕宋之事,二公何不上书,既能痛诉吕宋汉人百年悲歌,亦能论定吕宋后事,岂不两善,成康哉之美?”
虽然文化上不如这俩老妖怪,但朱启功可是生意人。
生意人最懂如何压价,那就是多找几个供货商参与进来。
/1ff9e4615d1a2475f
b2b40e7916.jpg">
">
第五百四十六章 美洲润人
六月十五日,作为百万白银大盗,瓦永将率领三艘船前往墨西哥。
一艘船是载重三百吨的大帆船,里面塞满了便宜采购的各种东亚货物,准备去新西班牙大赚一笔。两艘是大型武装商船,避免被西班牙人恼羞成怒出卖掉。另外,也装进去了一千二百名水手,来训练他们对远洋贸易到墨西哥探索的能力。
沿着北太平洋的洋流,三艘船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抵达墨西哥。
九月半时,瓦永与船队抵达阿卡普尔科。
福斯托与鲁多维科少将垂头丧气的带着丢失四艘战列舰,损失二十余艘武装商船的惨败,骑马回到墨西哥城汇报结果。
出乎预料的是,卡斯帕并没有严厉惩罚两人,只是臭骂一顿让他们各回各家等待他去从中回转。还安排大帆船贸易继续进行,将瓦永的货物放在集市上销售,卖得非常火爆。
一开始,新西班牙副王宫廷对这件事的反应比较温和。
卡斯帕·塞尔达·门多萨副王对于菲律宾的丢失,不但没有感到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个财政大黑洞终于在他的任期之中消失了,这将极大改善新西班牙的财政状况,并且有助于他将更多资源倾斜到自己喜欢的方向,而不是扔到千里之外的菲律宾。
而且明国人的善意也是到位的,四百多个移民平安归来。相比较起菲律宾十不存一的生存率来说,这个比例很给面子。唯一令人无奈的是,善意有点太多了,竟然还带回一堆混血垃圾人,让仁慈的副王只能把这些人打发去南美秘鲁的银矿里为西班牙献上他们的余生。
包括新西班牙非常需要的大帆船贸易,明国人也愿意保留。
至于如何将明国人愿意和西班牙人讲和,变成明国人愿意花钱购买菲律宾总督区,以能让这场谈和看起来更像是明国人主动花重金购买一个财政黑洞,卡斯帕副王实在是太信手拈来。
毕竟自家有着哈布斯堡标志性大下巴的国王是个疯魔的弱智,已经是人所共知的无奈事实。
特别是最近几年,曾经还算个正常人的国王卡洛斯已经彻底中魔,挖开妻子的棺材抱着高度腐烂的尸体哭泣就是他近期干的。现在的卡洛斯国王不一定能解决十位数加减法,让他去思考一个财政黑洞与巨大财富的大帆船贸易孰轻孰重,着实为难了他江河日下的智商。
更让卡斯帕愉悦的是,西班牙人带回了明国人对费利佩主教的审判记录,七万多份的杀人记录、逼迫民众自焚的行为,都足以将费利佩挂上耻辱柱。对于文明国度来说,这种举动实在太傻比了。
不过考虑到卡洛斯国王还亲自举行了火刑烧死女巫21人,那么其实在西班牙国内也不算离谱。
卡斯帕副王向国王写信痛陈利害:“费利佩主教的严重错误,已经导致诸多国家对我国教士行为品格产生质疑,实需约束各教士,特别是托钵修会等激进派的行动,缓和我国教会在他国中的形象。”
之所以如此迂回的请求,还是因为卡斯帕副王是有任期的,但是大审问院在美洲却是无能阻挡的巨无霸权力机构。大法官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他们也都是教士。
西班牙教士们以激进著称,他们普遍保守而愚昧。譬如最近迫害美洲凤凰胡安娜·伊内丝·德拉克鲁斯,把人家收藏的科
学仪器与书籍全都卖掉,再霸凌她不得发言之类的行为已经愈演愈烈。
在这些宗教迫害中,还夹杂着半岛纯血西班牙人,对本地克里奥尔人的隐性歧视。它就好像在说,美洲人不得拥有自己的思想和医术,半岛人才是真正的精神与文化领袖。克里奥尔人不得担任高级官职、不得成为高等法官、不得在文化与艺术上领头。
虽然卡斯帕是半岛纯血人,但他怎么想都觉得再这么搞下去,美洲非得造半岛的反不可。
现在,中下层官职还交给克里奥尔人,大家勉强维持一个等级秩序。
但是买卖官爵、走私贸易、教会土地兼并等问题越发严重,半岛人对克里奥尔人的倾轧也越发出格。等美洲本土人觉醒时,就是西班牙人被赶出美洲之时。
(为了增强中央集权,狠狠的补充财政亏空,西班牙王国的确这么干了,并导致美洲独立。但美洲独立不是因为改格失败,而是打破了利益平衡)
原本,这件事还能有体面的解决。
西班牙国王卡洛斯没发疯时还有点脑子。他拒绝承认这是战败,但允许新西班牙副王和明国人就这件事达成一致,也就是事实上承认菲律宾被占领的事实。但他明面上也禁止新西班牙再和明国人维持大帆船贸易,毕竟这是美洲白银流失的重大缺口。福斯托经过贿赂,很轻松的在附加解释里额外绕过这一款,继续维持中美贸易。
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直到天主教与西班牙托钵修会为代表的激进组织回过神来。他们轻而易举的搞定卡洛斯国王,然后增强大审问院的权力,过问本次战败中的错失行为。
首先就是那个为大审判作证的西班牙妇女被下狱候审。
然后是鲁多维科少将被送上大法庭。
当天上了军事法庭,鲁多维科少将下午就被宣布与世长辞了。
冈萨加家族邀请福斯托来参加他的葬礼,福斯托壮着胆子看了看尸体,却冷汗淋漓的夺门而出。
这哪是自杀啊,这他娘是被几个壮汉活活压着扭断了脖子。
不是大法官们在暗中作梗,就是冈萨加家族断尾自保。
情知在大审问院这么高强度猎巫的整活下,自己也百分百活不下去的福斯托先去监狱,靠贿赂把被抓的西班牙妇女提了出来,然后骑马狂奔到海岸边的阿卡普尔科港,想要召集所有菲律宾跑出来的西班牙人再一起跑回去。
与宗教氛围极其高压的新西班牙相比,禁止传教的大明国都没这么疯狂。
福斯托甚至后悔了,还不如不回来。
这时候,福斯托哪顾得上副王怎么想,估计副王也顶不住大审问院。他让民众拿火枪将港口武装,几乎要闹出叛变的架势。
大审问院并不知晓西南海岸发生了福斯托的事,他们把主要的精力又转回迫害进步派人士,包括对土著关爱的、支持女权的、支持土著人权等进步人士相继被送入监狱。绝大部分都是克里奥尔人。
在天主教这边,教务往往意味着政务。一般搞科技研发的不会被牵连,除非像布鲁诺那样借日心说宣传邪教,或者像这群美洲本土白人一样,借宗教之口鼓励开明和进步。
先前被处罚禁足的美洲凤凰,也再次遭到牵连,被转移到修女修道院里禁锢。
但最为搞笑的是,对于大审问院的举动震怒不已的卡斯帕副王,为了保住用菲律宾总督区交易大帆船贸易的谈判成果,干脆鼻子一捏两手一甩,让他辖下的士兵纷纷撤离主要监狱与各大港口,故意泄露阿卡普尔科有移民船去明国的消息给众多进步派人士。
在中国热期间,中国就是科学、理性、文明、博爱的代名词,眼看要死在监狱里,众多进步派克里奥尔人纷纷出逃,包括那位人人称道的美洲凤凰,也被开明修女们扛起来跑到阿卡普尔科。
再不跑,就得死。
福斯托见到了美洲凤凰,这是一位三十四岁的成熟而富有魅力的白人姑娘,有着宫廷生活培养起的清冷高雅的气质,还有才女自带的顾影自怜的芬芳。人人都知道她是第十缪斯,美洲人的凤凰,但此刻凤凰也得挪巢。
“先生,你真的能带我们去明国吗?”聪颖的胡安娜从小就能言善辩,她洞见了福斯托的惶恐不安。
不会是无耻的人贩子吧?
“女士,相信我,在明国的皇帝麾下有一位国王,他足够睿智开明,年轻而有为。虽然禁止我们传教给华人,但允许我们自建社区,在自己的家园里过自由的生活。他认为人与人之间享有安全的距离,每个人都有被法律保护的权力。”
福斯托宽慰美洲凤凰胡安娜,也宽慰自己。
这一次,可是叛国跑路。
瓦永都没想到,来的时候是三艘船,走的时候船里面除了满满的白银之外,还塞了足足七八千逃难的进步派人士、家属与追随者。
为了凑够这些人的渡海需求,瓦永只能再花掉白银,购置了数艘移民船赶紧离开新西班牙。
从这一年开始,在美洲的进步派克里奥尔人士,逃亡去菲律宾、日本或者台湾成为一种传统。大审问院无可奈何,只能捏着鼻子接受他们跑到大海对面继续隔着海岸煽动这边民怨的现状。
这大概是最早的美洲润人。
迟早有一天,干柴会遇上烈火,然后吞噬一切。
第五百四十七章 把南洋都榨干
朱安宁将硝石放入水盆中,水突然结冰,在炎热的夏天释放出几分凉意。
然后她用红布裹住头发,细绳勒紧袖子,素装淡裹,一幅劳动小娇娘的模样,也让她不太友善的面相多了几分可爱。
旁边手笨脚笨的水鹿祐干脆躺平,就赖在冰盆边不走。
“好热啊。”水鹿祐哀嚎不已,她的秘书工作完全瘫痪。
现在正是台湾的夏季,临海又潮湿的扶桑县在郑诛和让人完成硝石制冰的工作后,就成为硝石消费大户。台湾的夏季可比纬度更高的江户城炎热潮湿多了。连郑诛和都扛不住,何况是其他人。只有朱安宁这半个本土人,能顶住如此令人窒息的潮热。
“躺着吧,我去看看那边谈的怎么样。”朱安宁拎起洗净的铁桶,走过走廊来到一个工作间。
屋子里郑诛和穿着短衣短袖,和一个老头正在手把手操作一台榨糖机,一边劈甘蔗一边聊天。
在郑诛和面前,是一个经典的垂直双滚压榨机。
也就是由一个曲轮、摇把或者直接上水力、牛力驱动,上下两个转圈的滚子,将甘蔗折成条塞进去,反复压榨榨出其中的糖汁水,使之充分压榨后变成渣的工具。
这东西在中国非常普遍,凡是能种植甘蔗,或者与制糖业有相关的南方地区,都有类似的机器存在。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里详细描述了这种原理经典,造型更经典的榨糖机器。
它的造型和原理经典到,哪怕是在现代,类似的机器也无非是上了机械动力,或者更换了更新的钢结构部件。
如果你在东南亚和印度旅游,那么你很有可能会在路边看到一个木推车,推车上装着一模一样的手摇双滚压榨机,来为你提供干净又卫生的手工鲜榨甘蔗汁。
“邺园公,这就是榨糖机。别看它就是两个滚子,但如果改一改把棉花放进去,它就是轧棉机。再改一改,还能用来造纸、纺织等等。这款机器虽然不大,它的运行原理推导出新机器却能千变万化。”郑诛和给旁边的老人讲解他为什么看重这种貌似普通的手工机器。
提出过“李约瑟难题”的李约瑟认为,轧花机和压榨机的创新,都建立在朝相反方向旋转的双滚子的原理基础,而这种原则是:“所有钢制滚子压榨机、轧布机和造纸或纺织机器的始祖”。
无论是人工还是机械传动,都不影响这个原理是永恒的经典。
“器可变,道不变,何其妙也。好喝,的确是良好的器械。”老人也不嫌弃初榨的甘蔗汁,拿起来饮用半杯,夸赞道。
关于这款机器,还有一个争议。现代美国学者林恩·怀特经过研究,认为不应当‘机械的将一切创新归功于中国,是暂时未被证实的’,同时认为‘亚洲科技进步,与耶稣会修士同样密不可分’。
林恩·怀特不能证实这机器确实就是西方人传入,而非中国人研制。但他认为,考虑到《农政全书》《本草纲目》中还在记载水碓压榨机,《天工开物》突然跃进到垂直双轮的变化过大,因此不能不考虑西方传入的可能。
同时中国其他类似的滚轮普遍为水平运动,与垂直不同。可能有欧洲传教士在里面提供欧式技术。
但如果说垂直双轮压榨机是西方人传进来的,那么就无法解释为什么美洲在用垂直三轮压榨机,而且垂直三轮压榨机并未出现在中国。
在亚洲,印度人直到近现代都还在使用手工的臼杵锤打制糖,他们的双轮还很可能是从中国传入。而琉球与日本,则反而受到了葡萄牙人的影响,开始使用垂直三轮压榨机,并且与中国的双轮有不同的表现。
中国的福建移民又广泛前往东南亚,在各国与各个岛屿的制糖庄园里传播交流这项技术。可能是他们在引进,也可能是他们在传播。
需要点明的是,如果认为中国的双轮榨糖机出现的非常突兀,那么美洲的三轮榨糖机同样是突兀出现在秘鲁的榨糖庄园,在此之前并没有有效的记录。
中国人的榨糖机还有个特殊的智慧,就是‘鸭嘴’。把甘蔗从这里塞进去能有效避免手被同样榨进机器。而在美洲,黑人奴隶不得不带着一柄短斧,以便随时砍断手被卷入机器的同伴的胳膊。
至少就目前已有证据来看,郑诛和感觉,可以说它可能受到耶稣会修士的影响,但说它是美洲传
入则显得有些过于牵强。哪怕欧洲也比美洲的可信度高。
有点像美国人借用别人拉丁美洲的早期科技,在给自己一片纸的历史挽尊。
简单忙碌完一次榨汁,郑诛和就让下人把机器的改进设计稿拿走,准备作为标准榨糖机器在南洋开榨。
李之芳眼中闪过精光:“将这南洋放入你的榨糖机中,虽一城一池又何足挂齿。糖一两25文,一担要8两银子。为了这一担糖,得花2000斤大米去换。人人噬糖,人人愿买。倘若每年能有几万担糖北上,这京师的糖业,可就都归你了。”
郑诛和笑笑不言,不正面回应李之芳的问题,而是转而说到身体:“邺园公手勤体健,养生有道啊。”
“岂敢一日忘务农之本?如今虽然经商易富,可毕竟钱财如流水,易得复易失啊。”李之芳也没穷追不舍。
和郑诛和一起体验榨糖快乐机的,正是兵部尚书李之芳。
他受圣武帝与内阁的委托,坐船七天从北京跑到扶桑,来和郑诛和谈谈这场大战的事后分配工作。
坦诚的讲,让李之芳这么个七十二岁的老头从直隶坐船跑到台湾,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的体现。一般就算要现场谈,也不用把尚书都派过来。人好歹也是内阁阁老,结果倒像是内阁的跑腿小弟。在内阁里,比李之芳年龄小的多的是。譬如暂代工部尚书图尔宸,或者徐元文这种比他小12岁的小老头。
但谁让他成分不好呢。
而且郑诛和很确信李之芳是在放屁。
李之芳家在山东武定,祖辈以面粉为业,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他是个屁的农民,这会给自己贴金,郑诛和家才是真农民。
参观完榨糖机器,郑诛和与李之芳不算艰难的谈妥了对于吕宋的瓜分。
由于吕宋原先就只经营松散的经济农业,所以说得上的城市就马尼拉、甲米地和宿务。而且距离本土遥远,再加上广东和福建都想抢这块飞地,所以郑诛和与内阁达成协议,内阁每年指派一些广东、福建官员去吕宋宣抚司,但是吕宋宣抚司的宣抚使得是朱启功,而且朱启功可以对这些官员提要求,或者撤换,朱启功离任时,郑诛和对下一任有最终决定权。
同时前五年,不过问吕宋的税务。五年到十年间征收30%的额定农田税赋,再之后则依次增加。二十年后考虑吕宋设省。
至于珉埠的商税,自然是要与内阁、陛下三三分账。由于他们也不知道这边的贸易如何,所以第一次开口都很少,内阁要一年五万两,圣武帝稍多一点,要加实物上贡。
而郑诛和从中操持,每年的获利在数十万两。
李之芳的态度放得很低,甚至有点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