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组闹腾了大半个月,又聚在一起,带着几十个海盗头目商量对策:
郑利默像举宝贝一样举起郑诛和的锦囊妙计:“到三月中下旬,西班牙人基本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就把这份马尼拉总督贪污腐败,走私包庇的情报匿名举报给皇家特使,让他把总督当场拿下!”
西班牙人被打的晕头转向。
就像他们在西英战争、西荷战争里一样晕头转向。
但笨猪也有清醒的时候,发现周边海域海盗异常之多,总督桑多斯紧急动用战列舰编队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但这还不够,他还要找到海盗们的窝点(初步判断在西南海域的巴拉望岛,与甘米银岛南辕北辙),彻底消灭他们。为此,桑多斯必须动用包括商船、大帆船在内的一系列船只。
并且,他还必须动员足够多的西班牙人。
所以他选择到马尼拉的教堂中,发表‘绅士们站出来’的演说。
可是就在这一关键时刻,现任菲律宾总督,桑多斯雷东多突然被宣布下台了。
皇家特使拿出了他从匿名渠道得到的确凿消息,确认海洋上疯传的一百五十万比索大盗,偷的就是桑多斯的走私收入。
在众人面前,桑多斯被宪兵抓起来,从总督变成阶下囚。
在被押入大牢的最后一秒,桑多斯怒不可遏的怒吼:
“蠢货,你不知道我到底为了维持菲律宾总督区付出了多少努力。”
随后,他便被扔进幽暗无光,潮湿逼仄的监狱当中。这监狱里还有许多人都是他亲手批条关押进来的,如今把自己也关进去了,不知道他进去之后,菊花会作何感想。
“笨蛋,如果你不走私、贪污、贪赃枉法的话,我还能给你开脱。今年正是国家严查走私的一年。”皇家特使福斯托无可奈何的摊摊手。
既然总督没了,那么总得选一个出来。
在马尼拉主教费利佩的指示下,新上任的临时菲律宾总督,就是这位皇家审查院派来的特使,拥有圣地亚哥骑士身份的,福斯托科鲁扎特贡戈拉
。
他的背后站着的,是新西班牙副王,第八代加尔韦伯爵,卡斯帕塞尔达桑多瓦尔席尔瓦门多萨。
西班牙人的名字冗长复杂,习惯性的会把父母祖先的名姓加进来。
以卡斯帕为例。卡斯帕是他的名字,然后三个名字是父亲的姓氏、门多萨是母亲的姓氏,合起来组成了他的全名。
因此看到西班牙三段式的名字,基本可以确认为名+父姓+母姓。
作为新西班牙副王派遣到菲律宾处理问题特使的背景人物,福斯托总督颇有能力,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后台非常坚硬。卡斯帕有着尊贵的伯爵身份,超然于本地西班牙人的豪门背景,同时与教会和殖民地当局关系匪浅,在新西班牙权势熏天。
但是外来的和尚,怎么能念好本地的经?
福斯托总督新官上任的第一天,就吃了瘪。
他要面临和桑多斯一样的问题,明国人的海盗船正在到处切断他们的贸易路线。去新西班牙美洲的路线还没有船只到来,但是前往巴达维亚的路上已经到处都是明国海盗。北上去福建的商路上则是寥寥无几,所有中国商人都告诉西班牙人,国姓爷发怒了,所有福建商人今年宁愿载着广东货去日本,都不敢轻易来菲律宾。
“据说,下令切断贸易路线的人正是福建的国王。”一个法官拘谨的向总督福斯托汇报。
但是一直在查走私等问题的福斯托并不太了解海上的局势。
这个郑?那个郑?
他搞不明白。
“那日本呢?”福斯托疑惑的询问。
“他们那边说,日本那个郑姓督军已经带着部队去和俄罗斯人开打了。”秘书送上了另一份情报。这是他们收买的混血中国商人在长崎得到的情报。郑诛和带着部队北上打俄罗斯人去了。
福斯托难以置信的翻阅着各种各样的情报与信件: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那我们在和谁打?谁在袭扰我们的航线,谁在抢掠我们的船?”
西班牙人们都说不明白。
他们只知道,大海上的福建、广东海盗都在向菲律宾涌来。如今菲律宾的周边,各个有名有姓的海盗多达数十股。而这些人可能有一个窝点销赃和替换武器,因为他们使用的火枪、大炮都非常统一和先进。
这些人甚至已经敢徒步上岛去袭杀西班牙人在各地的庄园,将那里抢掠烧杀一空后拍屁股走人。
而西班牙人的驻军,人数一少就会被当场格杀,人数多了人家可以跑。
况且西班牙人在菲律宾岛上的数量一直都不多。即便是现在,也不过才有两千多人。但是在马尼拉教堂的墓地里,已经埋葬进去一万多个骨灰盒了。根据历史上一份西班牙船长的笔记看,他认为一万两千西班牙人到菲律宾,只有一千人能活下来。这个比例可能略有夸张,但是西班牙人的确在菲律宾死伤惨重。
此时,数万个混血华人不可信,二三十万土人也不可信。
无可奈何,福斯托只能去求助马尼拉主教。
“孩子,我们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费利佩主教枯树一样的表情稍微动弹,他将一张破烂的纸交给福斯托。
这是一份贷款契约。
由菲律宾总督府向本地商人贷款了五十万比索,用以购买货物走私去美洲,解决目前马尼拉政府负债累累的问题。仔细看上面的题签时间,这份贷款契约早就已经过期。
“也就是说...菲律宾总督府事实上已经破产了?”福斯托更加难以置信。
众所周知,大帆船贸易极其赚钱。然而在菲律宾这么一个地方,殖民者政府一直都处于一个腐败而昏乱的状态,官员们随意做事,政府几乎没有一个有效的征税制度,因此在巨富之中,菲律宾总督府反而负债累累,可持续性的处于破产状态。
坐在金山上破产,就是如此神奇。
当然,官府破产不代表私人没钱。
可能正相反,是私人贪的太多,官府才破产。
比如这位费利佩主教的屁股下面,怎么看都好像藏了点金光闪闪的东西。
而对于福斯托来说,他绝望了,他抱着头痛苦的说:
“难怪新西班牙副王那边持续不断的有人说要放弃菲律宾。我以前还不理解,看到这个账单我理解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也支持放弃菲律宾殖民地了。”
官署破产、海盗肆虐、商业断绝、庄园被毁,敌人还没用力自己就先垮了,菲律宾岛上的什么都显得如此糟糕。
这是一个天崩般的开局。
第一天上任,殖民地就破产,怎么解?
作者的话:感谢大家的支持。福斯托是真实存在的历史人物。放弃菲律宾的选择一直在新西班牙讨论,就是因为这里债台高筑,基本上更像是拿南美的白银给中国人送钱。但是福斯托去菲律宾后,通过改革制度消灭了
一部分的腐败,解决了各种欠款,把菲律宾经营扭亏为盈,是个很关键的历史人物。感谢滑稽教士、万舰齐发、色孽神选超人强、nokysky的打赏。
第五百零一章 有限责任公司
二月底、三月初,郑诛和放开菲律宾方向的工作,与整个都统使衙门的头头们乘坐船只,向北前往北海堡(鄂霍茨克)。
临出门的时候,朱安宁给郑诛和准备了纯白的白熊皮大衣,又备好各种御寒衣物,嘴里不停地埋怨:“怎么又要出门?这次还不带水鹿祐和圣子,你难不成是想等人家姑娘到二十了,变成老女人了才好一脚踢开?”
“怎么会呢?我去去就回。”郑诛和亲昵的捏捏朱安宁的狐媚脸蛋,安抚着家人的担忧。
正如他所说,这次去北海堡,的确是去去就回。
主要是看一下北海军队的战斗力,通过研究俄罗斯人理解欧式的军队编织和战斗模式,另外就是解决前往美洲开拓的事情。
坐上重重护卫的海虾级改造商船,郑诛和拉着都统使衙门里不情愿的官员们开玩笑:
“你们啊,很多人自从去了江户就没再离开过。这温柔乡虽好,但是国家却需要在苦寒边荒之地用功。所谓变夷为夏,不是在书本上说说而已。你们中不少人的磨勘都超期了,本该升迁却被我压着,为什么?因为你们大都没有去过地方,没有正任府州县的经验。”
虽然是玩笑,却残酷的让许多人脑瓜子嗡嗡的。
谈笑之间就立了一个规矩,都统使中央的官员想进一步升迁,要么到地方上磨练,要么就他娘的别想升迁。
这可是给了众多想走捷径的重重一巴掌。
但又能耐郑诛和什么?
立这个规矩,就是郑诛和与黄百家商量好的。历代官员考核里,地方正任官的履历都举足轻重,盖因能做好这个,大部分事情也就信手拈来了。
船只在海上行进,很快就接近了仙台城外的盐釜港。
这里已经充斥着从关东外溢出来的移民,尤其是煮盐业很发达,成为东北地区的盐产地。
郑诛和也在关注着陆奥、羽后两国的殖民进程。
总的来说,经过这么一场大乱,伊达纲村有些心气飘忽,时不时的奋起又经常萎靡不振。东北各藩经济有所发展,新涌入的数十万明国人填补了原先战争造成的人口流失,东北藩士或多或少都在向明国这边找工作,穷藩譬如弘前藩的津轻信寿,最近都在打听想带着他的军队去北海效力,获得报酬。
像盛冈藩南部家,则主要在八户港经商。南部家参与了多个地方合资股份公司,试图把自己捆绑在郑诛和的商业战车上。以他对江户城的偏执热爱,大概可以类比为不管谁是江户城的主人,只要能给江户城主人当小老婆他怎么样都可以。
秋田藩...和藩主一样没啥存在感。
提到南部家的商业,郑诛和就顺口谈起了他带着官员们北上的另一个初衷:
“你们知道吗?欧罗巴人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创设,那就是有限责任制度。他们认为,出多少钱就负多少责任。组建一家股份公司的时候,股本决定了这家公司承担多少的能力。一旦公司经营不善破产,那么在赔光股本之后,各个股东们也能全身而退。”
“唉?这不是纯纯的耍赖吗?”
大家听不懂,纷纷表示我不理解。
怎么还有公司倒闭,个人没事的法律?
这简直是无耻至极。
那一旦东家想跑路,把钱一卷,然后扔下公司便跑不就行了?
至少在东亚范围内,并不存在这样有限股份、有限责任的公司。所有的公司基本上都趋近于无限责任,一赔就赔到底。
“这看似是权责相等,实际上是求其利,舍其责。”
聪明人还是多的,胡熙就一语中的的剖析出了里面的问题。
郑诛和哈哈一笑:“所以我才要说,欧罗巴人聪明啊。他们从信仰上给自己找了一个无所不能的耶稣神,并认为自己天生就有罪,因此需要向神祈求救赎。因此,他们可以一边骗你的钱,一边心安理得的找他们的神求救赎;他们一边屠杀土著,一边说神会救赎他们。你们懂我在说什么吗?”
基督教是一个纯粹的一神教,而它所影响的国家更是纯粹的宗教国家。宗教国家与世俗国家从底层的文化逻辑上就有极大不同。欧洲人,或者说基督、犹太人的双标行为,那种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还能心安理得生活的状态,就在于他们在心底里给自己拟定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神承担一切罪孽,也能带来一切赎罪。
先把自己的道德底线拉低到有罪,人人有罪则可以冒犯、侵杀、掠夺;再认为只要祈祷就能救赎,祈祷就能洗清罪责,于是就可以胡作非为。
逻辑闭环,无敌了。
在这套逻辑中,非基督徒
,甚至是基督徒的他者都是可以作为代价扔掉的。故而大航海中,他们可以对原住民进行毫无底线的屠杀,因为原住民并不在他们的道德系统里存在。
耶稣听了想打人。
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怪?
那么改一改,将自己的国家区分为议会与政府,议会负责象征民意,政府负责具体执行,一旦出事就甩锅给政府,解散之后重新由议会选举。
将股份有限公司区分为股东本人,以及股东所出的股本。一旦公司经营不善,股东的股本负全部责任,股东就可以甩锅跑路。
这种树立一个绝对正确的主体,再分离出一个可以抛弃的客体,实际上是在获得利益,抛弃责任,伪造出一种看似负责,实则并不完全负责的表征,就是在这样一层逻辑里演进的。
这并不是说基督徒古代就这样,而是指资本主义与之结合后,所逐渐形成的一种全新模式。
特别是在英国与荷兰。
对于商业来说,有限责任制度确保了股东在一次失利后,不至于一辈子完蛋,还可以进行下一次投资创业的便利。有限股本对应有限责任,则保证了法律意义上的商人权力不受执法权的绝对约束。
可以说,这是欧洲商业腾飞的一个重要文化与法律铺垫。欧洲国家看起来就像伪装成国家的公司,也正是因为这一层有限责任关系的存在。
中国则不同,不管是不是君主制,无限责任连带到底,即便是现代也依然保留着‘政府无限兜底、无限负责’这样如出一辙的模式。或者说在世界大部分地区,欧洲人的有限责任制度都看起来是如此独特。
“都统使是指,我们也要像他们那样...额这...”胡熙有些不能接受的摇头摆手。
“真若如此,天下大乱。”黄百家更是坚决不认同,但是他知道郑诛和不可能是这样的坏人。
众多将军们也感觉不寒而栗。如果这么搞,那...国家还是国家,天下还是天下吗?
郑诛和笑了笑,抚摸着手中的玉如意,缓缓的在春天的料峭寒风吹拂中,在甲板上行走。
这套模式的效果显而易见,抛弃后顾之忧,同心协力的时候大家一起奋进,让公司与国家快速奋进崛起。但一旦出现分歧,有限责任就等于无人负责,所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霸主轮流换的状况时常存在。
他回过身说:“我当然不认同。像这样的模式,同利相生时倒还好,不同利时又怎么办?所以我只是有所参考,准备用在接下来的北海攻略中。我准备将三个行军司,以及向更远地方殖民开拓的任务,交给这样的公司来分片负责。具体来说,就是若干人出银股和身股,合在一起注册为开拓公司。可以到北海指定区域开发,也可以承担指定方向的探索任务,只要建立殖民堡,就能领赏。若公司破产,则由北征大营清理他们的财产,赔偿后再重新招标,换能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