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有正任的最后守将是...秦昭义。但是她之后被排挤回广宁中屯所(锦州),然后就在那边待不下去,率领家丁投奔渤海郡王了。之后就...就...”黄百家翻阅之前的档案,大惊。
也就是说,在辽东的派系斗争激烈时,锦县其实就没有一个正式守将。全让这群兵痞们自己搞军队政治搞砸了。孙正法瘸了腿也没办法一直长期管理辽西,自然也没办法压制住下面的兵将。孙正法用自己的一条腿换回了锦县,却又因为一条腿而没办法控制住骄纵的兵将,又丢了锦县。
来来回回,这条腿不是白丢了吗?
“我觉得宣抚和同知还是把公文看完比较好。”痴迷藏书的郑性把公文完全打开,却发现里面还有一段不明显的暗喻,应该是公文写成之后,由圣武帝亲手写的,所以字迹潦草,写了一堆简体字。
圣武帝加了一句:“灭倭,你是我心腹,我看重你。辽西兵将都是狼心狗肺的舅子,眼里只看银子,心那么都黑将了,我恨的要死。你可想接管辽西?到那里准你先杀三个将,出出我的恶气,敢有违了的,撒泼皮的,都不饶,全家发向烟瘴地面去,钦此。”
写的倒是很情真意切,但辽西那是郑诛和能去的吗?
“去吗?”黄百家反问。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
。那个屎坑子谁爱跳谁跳。”郑诛和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辽西啊,地僻狭窄,大头兵们都仰赖后方转运。资源紧张的兵头们互相暗搞排挤已经是家常便饭。这种时候,除非圣武帝御驾亲征,跑到锦州整顿局势,否则天王老子去都没用。
黄百家就感慨不已:“都问到我们宣抚了,那肯定也问过榆总兵、猛总兵等边将了。看来各官都知道那边凶险不能去。”
谁都没办法,都问到日本这边了,郑诛和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把那些崽子都图图了。
“那怎么回?”
问题回到了一个很高情商的领域。
如果回一个,建议陛下现在就加固山海关、喜峰口防线的话,那也太地狱笑话了。
郑诛和与黄百家商量了足足一整天,才得出了一个很高情商的回答。
“臣诛和奏,谨闻锦县之失......臣年弱,逮有不捷...请攻苦兀、入庙街,后袭海参崴筑城...若事成...”
简而言之,就是辽西的大梁不是我能抗起的,啊,我不配。
但是我可以现在就点起兵马,向北进攻苦兀岛,然后扫荡庙街等黑龙江江岸,帮朝廷缓解东线压力。然后我还要转向进攻海参崴,把这时候只是个小渔村的海参崴给打下来,筑上要塞骚扰敌人。
当然了,但是我这里缺乏人口和军士,麻烦陛下把之前的两万户军民赶紧送过来吧。如果能再多送一点就太好了。二国宣抚司没有什么特产,但善于产铁,您想要什么炮我都可以试着造一造。
高情商的奏折回给锦衣卫,让他们即刻又换船跑回京师,把消息送到圣武帝面前。
天津的大沽口码头见证了锦衣卫架船的极限速度,他们用十四天的时间昼夜不停的往返江户与京师,可谓神速。
信使骑着马将信送到御马监,圣武帝和孙正法已经在这边发愁了数日。
“不出意外的话,灭倭也不会去辽西。还是我亲自坐镇锦州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丢了再夺回就行。”孙正法无奈的摇着轮椅,让圣武帝不要太发愁。
“唉。”
圣武帝还是犹豫不决。
孙正法再次进谏:“我觉得,辽西之策应该转攻为守。锦州地僻狭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铺开军队,何不因势而动,趁机做出收复锦县的姿态,再让灭倭、猛合大虎一个从海上,一个从草原进攻呢?灭倭的奏折说的明白,他现在急缺人而已。江浙、直隶、山东河南,哪哪都是人,他如果能有五十万民众,一定能在北海打满清一个措手不及。”
再次恳切的建议,终于打动了圣武帝。
辽西经营十余年,老兵痞们还是没能打开局面。
现在也该彻底绝了从辽西走廊攻入辽东的计划,开始想想别的门路。
“那你想怎么样,试着说一说?”圣武帝询问。
孙正法就提议:“应当给二国宣抚司再提一提官级。虽然是宣抚司,但可以给灭倭加二国巡抚,或二国提督职衔,再给他府县级的封拜之权,拟一个官爵上限即可。知府、县令,皆可以从朝廷这边换熟手过去。比如往年的进士有郁郁不得志的,发往海外试一试。兵将里不出头的,也配往二国宣抚司一试,只要他觉得合适,就可以当场提级留用,所谓百无禁忌皆可。”
也就是说,郑诛和这边的事情,就不再天天写汇报申请了。
朝廷帮忙配发民众、官员,只要郑诛和觉得合适就可以留任,甚至提拔。府县各级的官员,只要他想任命,都能先斩后奏。以前虽然也是这样,但规则并不明晰。郑诛和任命的私人官僚,俸禄是自己出的,品级也并没有,只有少数几个官员被郑诛和推荐后有资格列入吏部。
现在孙正法建议,就直接给他顶额的白印章,他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圣武帝仔细思考,觉得还可以修改:“不不不,哪有26岁的巡抚、提督。这么一来,御史们又要闹腾了。不过配给官爵和百姓,倒是可以考虑。现在冗官越来越多,许多进士、武进士都没得出路。看谁愿意去就配过去。民人的话,他那边铁多,让他铸炮、铸火枪交给朝廷吧。但朝廷不能直接发配百姓,那和流放有何区别?这件事...交给海月去办吧。着海月署任二国宣抚司通政使,负责将百姓送往二国宣抚司,想过去一试的官员、武将,都从海月的渤海郡王府走。”
有一条圣武帝是知道的。
朝廷有最直接的行政权,在地方上直接挑选想移民海外的百姓,一定会惹出乱子。那些官吏可不管你愿不愿意出海,抓起来送上船就赶人走,好侵占百姓家的田产。
因此决不能由朝廷自己来直接办这种事。
像李海月在河北的大运河附近,直接把运河上下的无地流民带走,就是个好办法。
所以最终,朝廷对郑诛和进一步的
援助方案,就是由李海月在沧州负责组建一个通政使部门。
每年给二国宣抚司十个进士、二十个武进士、一百个官吏、一百个武将的转运配额,由各地不得志、想进步的文武官员自己投报。包括百姓等,都由李海月在大运河上搜集流民运输。
运输由山东的登州水师负责,路费当然还是货到付款。
朝廷这边呢,每年要问郑诛和收至少五百门千斤炮、五千枝火枪与不等的各式武器。
与通政使衙门的大力惠,大力补贴不同,铸造大炮这些活其实只是死物,类似于藩国供奉,所以皇帝是下了很大决心,要让郑诛和在北海打开局面的。为此甚至能允许官员自己投报出海。
可以称得上是百亿补贴圣武帝。
作者的话:圣武帝,就是我们的老大哥!(确信)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农业学家的投奔(
“谢天谢地啊,总算没让我去辽西。”
郑诛和在一月底的时候,拿到了朝廷发回来的回复函。看得出来,圣武帝还算有耐心,同意了加大对二国宣抚司的支持力度。把那些好几年分配不到工作的进士、各级等待候补官位的举人,还有被流放的、郁郁不得志的文武官员都派遣到这边。
“但是朝廷一定是要在夏天之前看到功效的。”崔蔚林学士最理解朝廷里的一些腌臜,所以特意前来提醒郑诛和,“即便官家不说,下面的御史也时刻会盯着你。即便御史不弹劾,总有想出名的给事中会越职弹劾。即便整个谏台都不说话,朝廷里的宰辅难道就都是木人吗?所以我估测,夏天他们看不到效果,就会群起而攻之了。”
虽说五年看三年,三年看头年,但朝廷向来是忍不住长时间没成绩的。所以即便第一年本该让郑诛和继续发育,但战绩是要有的,而且必须足够让他们相信,支持郑诛和经营朝鲜、日本,能帮朝廷消灭心腹大患。
崔学士说了,夏季就要有战绩。
秋天不行,因为秋天的时候,大家要抢着完成最重要的收税工作,这可关系到大家的钱袋子。到时候整个都察院的黑乌鸦们,会死死的盯着全国各地,哪怕是一粒米掉地上,都要聒噪半天。没时间管你的战报。
这种令人尴尬的无奈,也让郑诛和很无奈。
屏退所有人,郑诛和再看自己的战略规划图时,只感觉时间实在是太缺了。
两万户军民还在路上,原定计划是优先移民到关东地区,抢占占领那些荒败的废墟村落。因为去年的大龍府吸纳了大部分移民,一下子就把定居点的人口从六七万冲到了五六十万,让大龍府的定居点从潜龙、荣、香取、东庄四个县,扩充到了十个县,整个区域已经接近饱和了。
潜龙县与荣县之间,分割出了河边的利根县,还有位于河北岸的龙崎县。前者是河边聚集地,后者由日本当地藩士的阵屋改建而来,就直接采用了阵屋的名字。
荣县与香取县之间,分割出了高冈县。和龙崎县一样,也是因为当地有高冈藩阵屋。
以上三个,是利根川河岸附近新设立的定居点,每个定居点有几千户人左右,县城和小镇差不多。整体上实行类似于军管的方式,大多数人的工作就是耕种土地,顺带放牧和狩猎,类似于三国时的屯垦农兵。
还有三个,位于下总国的海岸边上,在大龍堡的西南海岸。这里原先是无人开发的海边荒地。
从大龍向西南数十里,设立旭县,当地的村落就叫旭,所以取名。
再往西南,分别是大和田藩井上俊的阵屋,改建为和田县;下总国柃弓藩森川圡羽的阵屋,改建为柃弓县。(地图在章节末尾)
这三个县位于当地流向大海的小河中游,正在组织定居的居民一边渔猎,一边开发水利,耕垦农田。
总体上来说,大龍府的农业进程还比较需要时间,目前还需要北海郡的低价补贴鱼肉来填补,市场上的粮价相当高,再补入移民也都是拖累。说是十个县,倒不如说是十个殖民点,经济活动只能靠大龍府给这些居民赊账售卖各种铁锅、铁针、农具来进行。
只不过郑诛和有人有资源,还能从北海调集廉价的鱼肉资源补充粮食,所以没有发生早期殖民点往往死伤过半的情况。
今年的计划,原本是在大龍府以北和以西分别设置前进殖民点,与幕府抢夺那些村落与熟田。在已经耕熟的水田里劳作,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能迅速恢复生产。
“看来这两万户是不能留在关东了,要派往函馆...”郑诛和坐在地上,发愁的算着得失。
其实大龍府的农业收成去年就不是很好。归根结底,新开垦的土地无论如何产量都不行。如果没有农业大师指点,就只能靠农民自己的能耐力来驾驭自然。
函馆那边也是一样,新开垦的土地还要一段时间的折腾,所以征服
札幌平原时就硬种大豆养土地。
并且要北上攻打库页岛的话,必须依托函馆、札幌的供给。结果札幌还只是个五百人的小城堡。
“只能硬上了。打到最后是什么结果,只能到时候看了。”
如此想着,大儒郑梁突然上门,要给郑诛和推荐优秀人才。
这是年初的时候策定的一个方针,由上、下总国的藩主建立皇协军时想起的,要吸纳日本本地的读书人,加入到二国宣抚司的旗下效力。如果幕府不能给本地精英出头之路的话,那就让他们到二国宣抚司里来。
郑梁推荐了一个叫贝原益轩的儒学家。
贝原益轩,这是一个脑门很大,很像寿佛的老头。他是九州岛福冈藩的藩士。福冈藩,就是日本战国时期很有名的军师,黑田官兵卫后裔的封地。在藩里生活的贝原益轩后来去了京都,继续钻研儒学。
他入门而拜:“臣先学于陆王心学,后学于朱子理学,钻研经史,兼通汉医。今日特送上鄙作《慎思录》《大和本草》。”
郑诛和拿起他的著作,翻看了一下,属于基础功扎实,但没什么创新点的儒者,倒是医书写的有意思,看起来很详实。可以考虑让他当一个研究战场急救的医生,或者研究民间基础的自救药方。
郑诛和夸赞道:“功底扎实,有德有言,请聘为宣抚司幕僚。对了,你还有别的人想举荐吗?”
这对于一直只是底层藩士的贝原益轩来说,无异于身份的飞跃,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被重视的一天,他马上举出了他的好朋友,宫崎安贞。
“宫崎安贞...农业全书?”郑诛和隐隐约约的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因为这个老头是日本人吹捧的江户时代三大农学家之一,据说是很有本事。而郑诛和之所以知道宫崎安贞,其实是因为三大农学家里的最后一个,叫佐藤信渊的狗崽子,他就是鼓吹日本中心论的先行者,先取朝鲜,后取东北,再图中国的侵略路线就是他率先提出的。把江户改名为东京也是他提出的。明治维新后,他的思想被军国主义分子捡起来奉为圭臬,被视为“大东亚共荣圈思想之父”。
郑诛和是先知道的佐藤信渊,顺带才了解有一个徐光启的粉丝叫宫崎安贞,在日本cosplay了一本《农业全书》。
“没错。不过他的书还未写成,只有一些残稿流传。”贝原益轩没想到,自己的老朋友竟然能为人所知。
郑诛和一拍脑袋,让贝原益轩赶紧把人带过来。
很快,一个69岁的干瘦老头被引入室内。很显然为了在明国这里出仕,宫崎安贞贷款买了一身新吴服。
如果郑诛和没看错的话,就是在自己的钱庄里贷的
宫崎安贞,他来自中国,日本的中国地区。是中国地区的广岛藩广岛城的藩士,但出仕于九州岛福冈藩,所以与贝原益轩关系不错。后来贝原益轩到京都进修,他也去京都学习,从此成为挚友。
无论是贝原益轩的《大和本草》,还是宫崎安贞的《农业全书》,很显然都是在模仿中国历代的本草医书、徐光启的农政全书。尤其是农业全书,几乎就是把徐光启的农政全书进行了大篇幅的复制粘贴,再结合日本的农业天时地形,写就的。
但这不是坏事。
他们的思维、他们的认知,几乎全都是中国式的。
这可比一个多世纪后的日本人强多了。比如佐藤信渊这种旧日本军国主义的启迪者之流强多了。
宫崎安贞心潮澎湃,没想到六十九岁,一辈子一事无成全都在种地的自己,还有发光发热的一天。他急切的,顾不得被踩掉的衣裙,急忙像日本藩士一样跪地匍匐,声音颤抖的讲他所擅长的领域:“臣学徐大学士之说数十年,若论军事、数算、历书、治国理政,臣实不如。但若论甘薯、棉花、粮油丝麻、水利屯垦、种树垦荒、祛农病、治灾荒,臣能为之。”
与徐光启那样的天才不同,宫崎安贞这一辈子就只会种地了,他也钻研了一辈子种地。
经过长达两个小时的攀谈,郑诛和发现这个人真的有料。
他很熟悉棉花种植,善于水利工程建设,还会种树、种甘薯、芝麻等各种。
“那就请先生试为宣抚司的劝农官。”郑诛和放下了心,准备让宫崎安贞到函馆去试一试,看看钻研农业的老学究,会如何增益那片寒冷的大地。
安排好任务后,宫崎安贞受宠若惊。
他一个在藩国里都不被人看上的农学家,居然被明国大将任命为全领地的农官,到全国各地去研究农业生产。
“对了,你不是在安艺国的广岛老家吗?”郑诛和临走时询问了一句。
宫崎安贞哑然,鞠躬道:“因为藩主回去了,臣不得不出奔。”
藩主回去了。
于是藩士出奔。
只要想想,就能猜到这
位藩主到底有多横征暴敛,引得藩士都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