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排硝烟整齐划一的喷射而出,形成二十五道烟流,袅袅的升上高空。飞驰而出的铅弹,也在密集的队形里带着敌人的灵魂一起升天。
每前进十步,一排火枪手整队轮射一次。
每排二十五人,一个百户分为四队。每一个火枪手要在三轮射击中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装药、装弹、通条压实、装引火药的步骤,让前三排的兄弟分次射击,最后在轮换到自己时,扣响扳机。
于是明军每前进十步,一排硝烟就随着整齐的扣响扳机声而爆燃升起,狂飞的铅弹打入密集人群,破入肉体上疯狂的翻滚出致命的空腔,让鲜血与内脏在人潮里蔓延流淌,从点滴汇成溪流,从溪流汇成小河。
踩着血河,明军推开路障,在桥口集结,呈三个方向分别射击。
十轮射击结束,明军自动原地轮转射击,虽然隔着硝烟看不到人,但队伍仍然整齐划一。
当二十轮射击结束,明军原地站立戒备,而硝烟慢慢散去后,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血色山河。
人的肩膀、大腿,或者什么器官堆积在一起,血染的布帛随着血流飘荡,血水哗啦啦一片的向这里流过来,那一幕仿佛阴曹地府打开了大门,向世间展现它之下的地狱景象。
郑诛和咽了口唾沫,提着矛与众将军走过来。
这时正面以江户无赖们组成的抵抗军已经全面溃败,稀稀拉拉的匍匐在地上只求能活下去。
而在队伍的核心区域,一群死者吸引了郑诛和的目光。
一个穿着女式华丽吴服,看起来像是只有最顶级贵妇才能享用的顶级华服的男人,一身血窟窿的倒伏在人群之中。他的面色黝黑,身材矮胖敦实,与这套血染樱花的女裙相比,简直没有一丝匹配之处。
手边抢自尾张藩的扇子上新刻着他的名字,碳十郎。
在他身边,还有几十个同样皮肤粗糙,身材矮胖,却穿着各式各样华丽优雅的女式吴服的男人,血泊哗啦啦的流。
这是被臼炮一炮轰了指挥部,全死在了铅弹的散射下。
郑诛和神情复杂,
转身让各级指挥官都过来,说:“都看看,都记住。像这些矿工,刚结伴离开矿山时,进退有据听从号令,从深山杀到江户所向披靡。进城才几天就腐化了,就垮了。你们这些把总、百户、总旗、小旗都给我看着,看一刻钟,各自多思量。”
随着明军在战场上静默,残存的敌人逃入了他们心目中的‘江户城’,尾张藩下屋敷。
而明军在静默时,也并不是真的反思。
大炮需要冷却,火枪需要冷却,受惊的战马需要安抚。
当明军逐渐推进到下屋敷附近时,这个巨大的宅邸中竟然燃放起了烟火,只听到喊杀声、争夺声,沸腾一片。里面的土匪们因为分赃不均,连跑路都没有,拔刀就和同伴砍上了。随着激情互砍,而被明军冲进去生擒捕杀。
不久,烟火越发浓烈。
“停止进军吧,他们放火了。”郑诛和眯了眯眼睛。
这时,十几骑突然从西门飞奔逃出,逃亡正西侧的甲斐国。
“我去追!”巴彦哈愣马上拉过日本马,就要追过去。
而郑诛和却拉住了他:
“别去,他不走,我们哪有借口进入甲斐国?”
众将军突然就醒悟过来。
郑诛和与幕府谈的条件,是可以就地征收给养与物资,这是多劳多得的激励奖。如果不能杀进金矿遍地的甲斐国,怎么征收到黄金?
“堕落行为。”阿丽娜格蕾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扫了一眼她的巨乳,郑诛和低声的说:“你也去,带着你的炮手,分你一份。”
画十字的手指突然微微颤抖。
然后顺势变成了中国人的双手抱拳,阿丽娜格蕾用斩钉截铁的汉语,语调奇怪的喊:“末将尊命。”
她无缝的将自己的身份与思考回路,从悲天悯人的非法女主教,切换到了明军的把总。
这或许是基督徒海盗的天生本领。
除了寥寥十几个人跑路之外,几万狂贼、几万无赖流氓,不少都在熊熊燃烧的尾张藩下屋敷里,随着浓烟一起往生到了地狱。以他们在江户这半个月的堕落行径,轮回入畜生道都属于阎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部分怕死逃了出来,被当场逮捕。
一天过去,俘虏之人多达四万余。
逼近五万头猪的数字了。
郎尹德这才有机会提问:“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把俘虏抓起来交给幕府?”
跟着明军越久,他感觉自己就越被同化。
郑诛和却不容他拒绝:“不对。接下来是我们自己的审判。成立大会审团,我来当主判,你来做主笔,请黄百家先生,还有幕府的武藏代官井伊直兴来担任联席按察。”
为了拖延时间,顺带打扫战场收拾尾张藩的财富,尤其是尾张藩中屋敷里那些还没有被扔出来的财富,以及掩藏自己最真实的目的,掌管独立的司法权,郑诛和临时决定,对抓获的叛徒们明正典刑。
郑诛和开始亲手写法令。
他要用大明的法律,来斩日本的罪犯。
郑诛和下令:“本次叛逆之人,成分复杂,有人犯罪多,有人犯罪少。都给我依次审问,好好追责,务必追查到各罪各人。我不是想赦免谁,告诉他们,他们不一定是死罪,可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死,有什么赎罪表现,都得说明白。然后才能公正司法,以警世人。”
然后,就是律法公布时间,把大明律的相应处罚公布给罪犯。
“按大明律不赦罪,谋反者,凌迟、夷三族。念在为恶法所困,罪止其人,有罪者斩首。”
“强盗罪,不得手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得手者斩首,麻药迷昏人者同斩首。”
“盗窃罪,未得手者杖十棍,苦役三年。得手者十两以下,杖二十,刺字流放三百里。十两以上杖五十,两千五百里。”
“强奸罪...”
一条条法令被翻译成日语,公布在乱匪之中。
从基础的斩首,到额外的打棍子、刺字、鞭刑、流放等,一一讲解明白,让乱匪知道他们为何而死。
此时,俘虏们反而不骚动了,就像已经知道自己的末日一样,躺在地上,向郑诛和派来的人交代自己都做了什么,触犯什么罪。
审问一直持续了七天。
每确立一批,就拉到河边行刑。
行刑之前,要有黄百家、郎尹德的先审、后审,还有郑诛和自己的终审,以及犯罪之人的认罪自述状,宣读结束方可行刑。条理清晰,逻辑明白。
人头滚滚落入江户川,血流淌在护城河之间。旁观的民众欢呼叫好,奔走相告一起来观摩明军执法,甚至开始以拥有明军的庇护为荣。江户城里的读书人、商人、工人等,也摩肩擦踵的前来旁观。
有人感慨:“有个女红毛鬼子老想去做什么法事,抢夺人的灵魂,真是可怕,还好被明国大将军给赶跑了。”
有一位日本读书人则这样写道:“观看了明军的执法仪式,感觉不像是野蛮的屠宰场,而是一座洗净魂魄的往生殿。法官面目严肃刚正不阿,犯人痛哭流涕忏悔不已,调查、自述、审判、条文,一条条的细细讲来,执法的目的,除了惩罚罪人,更是让世人自省自警。听罢一场,感觉我的魂灵也变成了明国人啊。”
作者的话:晚安(错乱)
第一百九十三章 日本人要用日本法
总之,六月底,江户市民终于得到了解脱。
没有矿贼、死了好几万地痞无赖与野武士,犯罪率大幅降低,整个城市处于一种无政府但却又有明军威慑,所以非常安全的状态。甚至由于明军在河边先审后杀,先诛心再诛人的大审判,而让普遍信佛的江户市民确信,在这时候犯罪就要和这些罪犯一样,都堕入畜生道、修罗道。大概在市民看来,冥府里也很官僚主义。
死也搭便车了属于是。
听起来很玄学,但犯罪分子的确销声匿迹,没影子了。
等到七月初一的时候,最后的审判结束。一共审查了四万七千余人,其中在造反中直接杀人、强暴、抢劫、盗窃,以及在审判中说谎的,共计斩首一万一千余级。作战时有所杀伤尚可饶恕,但在城里抢劫杀人罪不可赦,里面大部分都是江户无赖。矿工们反而颇为克制。
还有三万六千余口,是按照法律该判死罪,但总体上没有犯罪,不一定要全杀。里面约有近两万是甲斐国矿工,剩余则是江户本地无赖。
一万一千余颗人头,直接混葬在尾张藩下屋敷废墟的门口,刻碑警示后人。
这个碑还是郑诛和自己写的,虽然很努力的想写点五彩纷纭的骈文,但效果不佳,所以郑诛和最后干脆加上了张献忠的那句‘鬼神冥冥,各自思量’以结尾。
黄百家疲倦的赶来,他被突然抓到江户,刚下车就开始不停写判文,可是累的半死。但这次大审判也让黄百家受益匪浅,他将这次的经历写成文纪念。
他赶过来,是想劝谏减少杀戮:“将军治事,有古时子产之风。不知这三万余口,要如何惩治?”
子产,是春秋战国时期郑国的宰相,治政严格,但却铸刑鼎把法律条文公开给平民,将法律公开天下,让平民来学习。郑诛和连罪犯都公开法律,确实是子产之风。
郑诛和正看刻碑呢,随口说:“矿贼我要将他们都流放到函馆与室兰。既然是矿工,就惩罚他们挖矿赎罪。赎罪完依然可以为良民。其余的垃圾,我准备交给幕府自己处理。”
江户流氓,郑诛和不要。
从这次危机可以看到,城市里的流氓无产者,对自己的城市造成的可怕破坏无以复加。大部分坏事都是他们干的。
这种人坚决不许到殖民地里破坏风气。
黄百家松了口气。
之前在河边大砍特砍,铡刀都砍钝了。一万多颅骨在地上堆积如山,把他心病差点吓出来。商鞅才砍了七百多,郑诛和直接乘了个十五,超级加倍。
“那之后...”
郑诛和竖起手臂,遥指西方:“之后当然是入山杀贼,擂鼓西进,长驱入山,直入大阪,取日本半国之财富为我...为宣抚使府所用。”
这话说的很有豪气,让黄百家有些叹服。像他这样飘逢乱世的,就羡慕这样志向远大的年轻人。
随后,郑诛和就去收拾军心了。
自从郑诛和带军队以来,逐渐确立了一种很独特的制度,一切缴获全部归公然后再分配。从入朝鲜到现在一直在执行。
从三井家借来的几个掌柜匍匐在地上,满身大汗的记录着各将士上交的各种缴获战利品。
这份账本,要与各总旗、小旗,还有将士自报与军法官记录的全体功劳、个体功劳,相互对应,然后将战利品较平均,但不完全平均的发放,奖励有功之人,惩罚有错之人。
“甲旗三小旗女真兵速达哈鲁,偷捡倭人火枪,开火时却把通条射了出去,导致炸膛。罚鞭三十,赏赐七成财物。”
“丁旗六小旗,驾驭火炮有功,全体赏赐三倍财物。”
赏赐与惩罚是很严肃的事,郑诛和亲自主持,众军肃然,领的多的不敢笑,领的少的不敢哭。
兵之外,各级将领也以战场时的表现记功赏赐。
巴彦哈愣的喀喇沁骑兵的赏赐最少,因为他们是奴兵。这把黑胖气得很郁闷,但也暗暗发誓赶紧脱离奴兵身份,当上正规军。
赏罚均衡、张弛有度,这是黄百家旁观完的第一感受。
最终,明军给幕府送了两大堆文件,一封是进军甲斐、走信浓、至大阪的陆地进军路线,清理日本核心地带的叛逆。一堆是对这次战俘的全面处理,以及各种判文,足足堆了两人高。
幕府马上开会,商量对策。
原本该负责这事的
大目付水野守政难受的反驳:“不可,怎么能让明将审判我国的叛逆?”
“但有一说一,人家确实写的好啊。”首席老中土屋政直有一说一,他举起手里厚厚一沓的审判书,“以往我国判案,都是代官率性而判,所依据的法律无非就是《武家法度》等历代颁布的行政法令。而倘若能引入大明律,以万事不变之律法来衡量罪犯之恶,岂不是一件美事?”
次席老中户田忠昌在旁边很想阴阳怪气,但郑诛和这边出具的审判书有理有据,有人证、物证、口供交叉互证,幕府判案时反而时常胡来。因此实在没啥反驳的,只好张口就来:“那也是大明的法律,不是我们的法律。日本人要用日本人的法律。”
直接一转国籍攻击,化身日本极右翼。
牧野成贞开始为郑诛和说好话:“可是还有一万多刑徒,等着我们处理呢。没有郑宣抚,幕府的权威哪里伸张?”
柳泽吉保也来掺和:“幕府不审判罪犯,将军阁下威名扫地,怎么得了。”
这就成了一个悖论。
不接受大明法律就无法审判,无法审判就无法伸张幕府权威。但一旦这样做了,幕府的权威本质上就已经被大明律刨了根。
没有什么结果的会谈结束,德川纲吉还是不放心。他干脆跑到了大奥里,去找名义上的妻子。
德川纲吉鬼神兮兮的靠近老婆,诚恳的恳求道:“你...代我去劳军一次吧。”
“不去。”
鹰司信子一拽裙子,假装自己和郑诛和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