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温尚贵看看手里的火枪,再看看对面严阵以待的日本矿贼,他一咬牙,道:“铁做是不行了。但若有铜,比如说隔壁那些寺庙的大钟,我或许能用木、泥做范,火烤阴干,粗粗弄几个糙货。”
“不能卸舰炮?”阿丽娜格蕾已经懂了一些汉话,她不理解为何舍近求远。
“江户城区乱的像坨狗屎,等舰炮拆下来送到这里,一个月都过去了。”郑诛和对日本人的街区规划不抱希望。
他扫了一眼,厉声道:“给我上!”
坏消息是舰炮拆下来运不到,好消息是江户的寺庙遍地都是。
何麒正与李洮马上摩拳擦掌的冲进寺庙,拆下他们的大钟,刮掉佛像上的金银粉,抢走和尚们的华丽衣服,痛打那些鸡奸小男孩的大光头,顺带抢走每个房间里的金银珠宝。
为啥要顺带抢大钟之外的东西?反正和尚们也是拿纲吉公的内库钱挥霍建造的寺庙。
好在郑诛和三令五申,派出了李洮去巡查,避免出现强杀、强暴的行径。
于是,明军抵达江户城西前线的第一天,数以千计的天朝大兵,就把附近的十几座寺庙先洗劫一空。
十几个大铜钟被投入到就地征调的铁匠熔炉中,把一个个带有年代感的铜钟融化为铜料,准备制作成铜炮。一大群日本铁匠、陶匠被征调看押,催促他们跟着温尚贵一起制作木、泥混合的炮范。
木、泥做范是国人的传统手艺。范就是模具,火炮的铸造中,造范最费时间。先以木为框架,整体削出炮的外模,再以木范制作出泥范,泥范干燥的时间很慢,在一个月以上。所以温尚贵只能和铁匠们亲自动手,分瓣做范,然后内外用火日夜烘烤,看能不能速干。
如此一来,废掉的范当然比比皆是,往往干一天就没几件成品。九成以上都是废品。
温尚贵充分发挥了国人的动手能力,在泥范里加入沙,又改用高岭土泥兑细沙,又改用胶泥混细沙。
接着,再降低炮范的厚度,缩小铜炮的体积。
数日之后,还是累积出几件勉强能用的炮范。
然后就是炮范组合,铜水灌注,冷却成型,接着敲碎泥范,取出铜炮。
同样,大部分也都是废品。
目前只能靠运气和数量堆出炮来。
河的两岸,各自燃起冲天的炉火,一边在现场造炮,一边在现场造刀剑与火枪。
仿佛这里不是战场,而是铁匠锻刀大赛的终极决胜场。
把江户人都看傻了。
作者的话:下午好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
一连对峙十天。
明军还在日夜铸铜炮,搜集硫磺、硝石与铅子,同时派出喀喇沁骑兵在两翼的街区扫荡流氓少年、无赖武士,驱赶敌人聚集在尾张藩中屋敷附近。
矿贼却出了问题。
“怎么还是攻不动?”起义军头领金左卫门气急败坏的在战场上打人。
他无法接受的是,下屋敷破的那么快,而中屋敷居然怎么攻打,都破不开坚固的大门。
这不合理。
哪怕是爬,也爬上去了。
更何况叛军在江户西侧的外城招纳各种流民与失业者,好几万的流浪武士、无业游民、人数扩充到了十万人以上。又坐拥搜刮尾张藩财富的根基,有钱又有粮,怎么也不应该打不开一个府邸。
现在明军的骑兵在附近活动,让他们的活动范围大大压缩,只能在一片大名宅邸间猬集在一起。
心急如焚的金左卫门,干脆在夜半时分悄悄来到前线视察。
然后他发现,门外的人抬着撞木象征性的敲门,门楼上不断的抛下各种宝物。
原来,只要这边一撞门,屋敷里就丢出各种宝贝。有的是金银器皿,有的是男女的华丽吴服,甚至还有女人的内衣。每天来撞,每天都有。
撞到大家满意了,再放下撞木带着财宝回营地里睡觉。
“站住!你们在干什么?”
金左卫门大怒,拿着刀鞘来敲打下属。
这些日子,来自甲斐的矿工起义军以极快的速度,搜刮到尾张藩的财富之后,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贪腐享受。再加上江户的市井无赖们加入进来,将各种城里人才玩的好玩意分享给他们,让矿工们的组织力和战斗力急速下滑。
但他敲打之后,却发现这些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矿工,而是一群江户市井无赖。
他们露出凶残的本色,将金左卫门包围。
“你们想做什么?”金左卫门震惊的发现,他身边的人好似已经被这些江户武士们给架空了。
不,不只是架空。
他忠诚的副手,碳十郎竟然也参与其中,穿着一身华丽的女式和服,与江户流氓们混杂在一起。金左卫门明明记得,碳十郎是个忠厚老实的淳朴好人,怎么才短短几天,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碳十郎,也有你吗?”
而在对岸,明军其实压力也比较大。
一方面是不断的造出废模具与废炮,一方面是幕府那边着急的不行,连续派出使者催促。
这一次来的是井伊直兴。
一身黑的武藏代官跑到郑诛和这里,黑着脸的第一句话是:“爱虎给你生了个男孩。
你要是不急的话,就留给井伊家吧。”
按照井伊直兴的意思,他不想把孙子还给郑诛和,老父亲第一次获得了孙子,喜爱的不得了。
“那...再说。”郑诛和既没同意,也没否定。这个男孩是庶长子,可以灵活的安排。说句实话,郑诛和想让这个孩子留在日本发展,就不回大明了。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儿子本身的法理性也有点怪异,理论上来说,他是由五品武毅将军郑诛和,与他女儿身的假儿子九品将仕郎郑直和,所生。
听起来就很玄幻。
主要的问题是大明的官员太当回事,为了避免收养同党为义子,搞党同伐异那一套的政治红线,强行给井伊爱虎一个官户身份,把郑诛和给坑了。
谈妥孙子的事,井伊直兴才催促起进军。
他催促:“将军与幕府都渴盼着大明天兵消灭叛匪,为何天兵却在鼓吹冶炼,不见进攻呢?”
对此,郑诛和当然不能戳破牛皮。
明军百战百胜的形象是他建立起来的,他也很懂,这种形象戳破起来也很容易。
郑诛和负手,神秘兮兮的说:“兵形象水,合于战而动,不合于利则止。”
拽文言文,让井伊直兴半懂不懂,感觉很高深而神秘,但又觉得哪里有问题。
好像有点不答所问,答所不问。
井伊直兴又催了几句,但苦于文化水平不高,所以说不过郑诛和,只能讪讪而去。
阿丽娜格蕾抱着圣经,开始咨询郑诛和刚刚随意的态度。红发的修女提问:“听起来您好像并不在乎,您的儿子...情妇...,无论如何,您不在乎那个高挑的女人如何处置您的儿子。这是否与中国传统相悖?”
这可就触及到时代偏差了。
“对于你这种落后封闭的思想,我必须批评一番。”郑诛和举例,“在我们大明,自从甲申国难后,都认为女子之贞义,可比丈夫。也就是女人如果能体现她的气节与英烈,她并不弱于男人。因此在我大明,男人可以当总兵,女人也可以当总兵。男人可以读书,女人也可以读书。男人可以掌管家业,女人也可以掌管家业。有才能的人不分男女,承担更多的责任。无才能的人就该主动后退。这就叫权力与责任相等。
如果井伊家,或者爱虎能给这个孩子更远大的前途,那我交给她来负责是理所应当。”
听起来有点摆烂的意思。但在大明的江南这个经济最发达的地区,确实是这样比较开放的社会风气。不过也不可一概而论,经济没那么发达的地方,譬如华北、华中、陕甘、西南,意识上还是渐次的落后。
毕竟支撑这种开放意识的,是江南数百万进入纺织业养家糊口的劳动妇女。劳动女性参与劳动越多的地方,对劳动女性的看法越开放。
总体上,明朝中后期与清朝中后期在这方面一脉相承,并非像教科书里写的那样越来越封闭愚昧。
不过在日本这边,女性地位就不一样了。
井伊直兴回去后,还是没能让郑诛和出战,所以德川纲吉急得尿都上火,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所以他思来想去,竟然授意柳泽吉保去负责这事。
柳泽吉保不懂得什么叫兵书,他只觉得这是郑诛和的士兵没能发泄,于是他组织了一批从吉原游郭里逃出来的妓女,打扮做女武士的模样,派到明军的军营里当营妓。
表面上宣称,幕府派遣女武士去督促郑诛和。
女人都敢上,你都不敢上?
你是不是男人?
神似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女装。其实柳泽吉保也确实是从三国演义学的。
但实际上,其实是派女人给明军做‘肉体康复’,恳求你们赶紧上。就跟二战后的日本政府似的。
不过妓女来的第一天就被郑诛和轰出去了。
“妈的,我还真以为是能打仗的女武士呢,拿一群妓女进军营搞毛。”郑诛和骂骂咧咧。
还好,经过半个月的准备,大屁股、小炮筒,像个加粗版迫击炮的臼炮制作好了四门,都是青铜混一点铁的材质,炮管不甚光滑,炮筒都不一定直,等同于一个铅弹发射器。
臼炮的射击轨道是曲线,可以发动曲线攻击。而且弹子可以选择散弹,几十个铅弹飞出去寸草不生。
另外的惊喜,是两门大概二百斤的铜炮,树干一样粗,一米多长,装八两火药,射一斤重的铁弹。属于某一天烘干系统出了故障,而导致大型炮范竟然成功烘干的奇特产物。这种阴差阳错的结果无法复刻,好歹造了出来。
温尚贵怜惜的抚摸着自己突击铸造的二百斤炮。火炮用两轮车架承载,马拉人推都可以。
“可惜啊,最多打个二三百发就废了。”
基本上,这批突击铸造的铜炮,最后的结局就是改铸成货币。
“没事,等以后你去函馆,开室兰铁
矿,我教你玩铁范铸炮。”郑诛和安抚着他,然后号令军队开始集结。
被派出去打探的几个日本武士也回来了。
太刀上一门亲自假扮做野武士混进去调查,他带着结果汇报:“贼寇吸纳江户城的流氓地痞,还有维新党或者野武士,如今已经混乱的不堪一击。普通的贼寇被分配的财货被人抢劫,内部上下争斗,已经腐化不可一用。将军果然神武,竟料到了敌人会内讧颓废,太厉害了。”
在太刀上一门看来,这是郑诛纵有虎牛之力,也如狮子搏兔一般拼尽全力,调查清楚,是一等一的将才。
而郑诛和,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进攻机会。
发现对面已经开始腐化、内讧后,明军终于开始动了起来。
两门二百斤炮,四门臼炮,两前四后,开始摆放在桥口。而对面已经士气低落的甲斐矿贼,早已经换成了江户的市井无赖。他们蜂拥而来,队形散乱,甚至开始嘲笑明国人的小火炮不值一提。
郑诛和深吸一口气,亲手挥旗:“开炮!”
火焰迸燃,火星四溅,火冲入药室,点燃怒吼的底火,于是硝烟喷射,大炮轰鸣,一时间将战场上的人带入另一个血与火的世界。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也想当明国人
在火药推动下怒旋的铁弹带着势不可挡的动能,一炮飞跃射穿了阻拦道路的街垒,实心的铁弹在狂暴的旋转中轻而易举的将拦路之人打成数个碎片,又敲烂两个脑袋,撞碎几个肢体,最后狂暴之势不减的碾碎了几个人的脚丫,才发红的躺在地上。
这是明军的第一炮。
其次是四道齐发的臼炮。向斜前方抬起三十度的炮口喷射出爆燃狂暴的霰弹,数以百计的铅弹如布朗运动一样乱飞,飞出一道死亡的彩虹桥,在人群里数以百计的人突然之间全都被打成筛子,扑倒在地。
这是明军的第二炮。
这时,已经堕落的矿工起义军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惨烈一片的战场,有些有识之士想跑,却也身边的各种人被阻拦着,无处可逃。
他们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像行尸走肉一样的不知所措,站着等待屠宰。有人向前拥挤,有人向后狂奔。军队有自己的法门,民壮怕炮,炮声一响,撕裂的肉体四处横飞,一瞬间就让没有职业训练的民兵丧失斗志。
炮火准备五轮以后,铜炮就出现了发热、压碎炮架等问题,明军停止炮击,郑诛和让步卒开始向前。
旗帜招摇,锣鼓号响,明军高举着火枪,大踏步向前。
就在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内,总旗摇晃着旗杆,在火炮轰鸣后人人耳鸣的情况下,声嘶力竭的喝道:“第一排,射!”
第一排的将士飒爽的立定,举枪、扣动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