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明军只在福山城里驻扎,忙着给福山城改名、修筑新城墙的消息传播到了各处。
自从松前家开始将榷场城堡给商人之后,这种包税制的恶果就显现出来。包税商人和负责的藩士互相勾结,在法律与商业活动中强取豪夺,使得当地的日本平民、阿依努居民,外地的阿依努部落,全都不满意。
人们不满意,就要站起来造反。
其实压根不用郑诛和去帮忙添柴加火,这些人自己就开始内讧起来。
榷场商人要加税,淘金众的头领要加收黄金,渔民的鱼堆积在港口卖不出去,平民裹着厚布饿着肚子瑟瑟发抖。阿依努人交易不到生活必需品,抱着海獭皮、鱼皮、狐狸皮等皮草在榷场外发愁。
人民的生活开始紊乱,而表面上明军啥也没动,但实际上,一些脱下衣服的日裔武士开始私下里走入各个榷场,按照郑诛和的命令,查探与刺激民间的对抗情绪。
然后武士们发现,根本不用刺激,这本就是一座即将沸腾的大锅,甚至还需要赶紧降温。
郑诛和半夜挑灯,看着蠢蠢欲动的各种情报,一张一张的开始撕碎,点燃。
还差一点,差一把火,来点燃这一片干柴。
他会在这边呆一个月,只等反对者们过来送人头。
“将军,幸不辱命,我等在海岸边抓到了生女真的商人,鞭挞一番驱逐回去了。”曹红顶着一身寒霜,推开门坐下来。郑诛和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好!”
郑诛和将剩余的情报全都扔入火盆,时机到了。
满清在东北的统治,由名臣李光地、周培公亲自操刀,将满清划分为京畿(辽中)、安东(辽东朝鲜交界)、吉林、黑龙江四省,除此之外还有锦州总督、齐齐哈尔将军、黑龙江将军、宁古塔将军与三姓将军,五个边境上的军事辖区。
四省全都在非军事区,设置文臣管辖,驱使千万汉人,催交兵粮、征收物资。没有外敌入侵的威胁,全力生产。除了安东省有水师对抗山东水师外,都算安宁。
五个边疆军事区,锦州总督对位大明,齐齐哈尔将军控制蒙古、黑龙江将军对位俄罗斯、宁古塔将军对位东侧海防、三姓将军则负责镇压、搜罗生女真部落,作为八旗的生力军和包衣。
四省五军,各有职责。生产的负责生产,打仗的负责打仗。
如此一来,满清将自己武装成一个灵活的刺猬。虽然国力弱于大明,但堵住辽西走廊,在东北割据一方却绰绰有余。
三姓将军,指的是在黑龙江佳木斯市附近的三姓城(今依兰县),辖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下游至库页岛的广大地区,这里的军队主要有卢业勒、葛依克勒、舒穆鲁三大姓的世袭佐领族长提供,所以叫三姓城。
三姓将军辖地广阔,所以在外东北,黑龙江靠近出海口的位置,设置了台轮都统。
此时的台轮副都统衙门,两个满洲镶黄旗的正副都统正在拉拉扯扯。
清朝名臣遏必隆的儿子,一等侍卫、副都统,钮钴禄尹德,正拉着都统,不让他出门去骂。
“老头子?我操他妈!爱新觉罗玄烨,我草你妈!”一等公、都统,佟佳鄂伦岱指着门外的太阳,骂个不停。
尹德,镶黄旗著名的老好人。
鄂伦岱,镶黄旗著名的老粗鄙,有事没事就发出点粗鄙之语。
俩人一起搭伙,在寒天黑地的外东北台伦驻守,手上各有三个佐领,各取最低值,共六百人。
说实话,这种鬼地方,和流放差不多。
鄂伦岱骂康熙,是因为前段时间,他的小妾被充军了。鄂伦岱父亲是佟国纲,佟佳氏权倾朝野,鄂伦岱自然从小就很出格。前些日子,他的仆人们在府邸里放鞭炮庆祝鄂伦岱生日。然后就惊了旗里的阵鼓,还以为是明军杀来,满城惊慌。
盛京禁枪炮、鞭炮等物,后宫都不能放,就鄂伦岱家牛逼。因此康熙皇帝勃然大怒,命令将鄂伦岱的仆人统统流放到辽西为奴,将鄂伦岱除正妻以外的侧室、小妾全都充军。
充军,不会有好下场。
察哈尔副总兵童死国,他妈就被充了军,被轮奸而死。所以他阵斩金永袏的时候,金永袏说‘草你妈’一点问题没有,他可能真草过。
鄂伦岱在这里又哭又骂,却无可奈何。
清军一直靠着极其严密的人身束缚来控制军队。康熙皇帝是全八旗最大的奴主,他的命令就是天。
而且等盛京的消息传到这里的时候,鄂伦岱的小妾八成已经在镶黄旗的兄弟手里不知道轮多少遍了。
这时,有生女真商人带着明军在苦兀南岛(北海道)登陆的消息,前来告官。
这一下,把尹德的金钱鼠尾辫都惊得翘了起来。他赶忙抓着商人盘问半天,然后痛苦的承认,明军不但在朝鲜登陆,还在虾夷登陆了。
即便没有明确的地图,尹德也能预感到,明军恐怕是要走迂回策略,从不受清廷重视的满清后方作战。
“领军的是谁?”
“好像是姓郑。”
又问出明军将领后,尹德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不就是前几个月,在汉江边隔江唱白马,和满臣费扬古、汉臣赵良栋打的热火朝天,差点就占领汉城的那个明将吗?
鄂伦岱一听来的是郑诛和,大喜过望,拎起地上的尹德就走,一边走一边嚷嚷:
“不就是被捅了屁眼子吗?打回去,让苦兀左右部王点齐人马,随我等出战。”
尹德赶紧说:“还要向兵备道打声招呼啊。”
随着康熙执政的日子逐渐加长,文官的势力也到处蔓延。像将军辖区下面,都设置了兵备道,有文员监督。
“等什么狗屁兵备道?老子爱走就走。”
粗鄙之人鄂伦岱当然大眼瞧不上汉人,说走就走。
两个人带着六百生女真,跑到了黑龙江出海口的庙街,但在这里遍寻船只,也只找到了几艘虾夷人小破船。
没办法,留下一半人后,鄂伦岱和尹德坐上小船,呼哧呼哧的向北海道跑。
满清三百勇士经历了两天的苦旅,还算完整的在北海道西北角登陆,试图召见虾夷西部王。
然后,他们才知道,早就打起来了。
“嘿,快看戏去。”
鄂伦岱又跳上船,星夜疾驰,与尹德在两日之间抵达了北海道南部,松前半岛的函馆平原。这里已经被叛军与阿依努人站满。
这里呈现出十分吊诡的态势,三方军队呈掎角之势对抗。
数万阿依努部落民愤怒嚷嚷着,要与日本人大战一场。
而造反的日本淘金众、地侍与农民,则躲在函馆城里畏畏缩缩,不敢和明军打,但却想打阿依努人。
远处,五百明军,正在海岸边列阵。
三边对峙了几天后,还是在函馆里的日本人最先坐不住了,他们有少部分逃出城投奔明军,大部分还是选择出城与明军作战。
阿依努人一看,也急忙向明军发起进攻。
两股叛军的总人数,可能在五万人之间。
两方的实力对比太过于明显。
一方乌泱泱的站满了草原,一边稀稀拉拉的连一条兵线都扯不开,这不是随便打吗?
在远处观望的清军不禁指指点点,开始各种暗示抓到明军之后,找个翘屁股的爽一爽。外东北苦寒,女人丑不拉几,还不如男的肠道来的温暖。
尹德很担忧的抱着红缨尖顶盔,望着人潮滚滚的阿依努部落军,冲向明军悠闲列阵的方向:“万一他们打输了可怎么办?我们的处境就艰难了。”
“今天是五万打五百,这要还能打输,你让那个郑诛和草我妈都成。不,我亲自把我妈送给他草。”鄂伦岱恶狠狠的喘着气,甩起马鞭,催促自己的包衣赶紧给他披甲。
作者的话:瞌睡。
第一百七十一章 黑色幽默
“将军,您是不是有点冒险?”
捧着明军大旗的何麒正,有些担忧的希望郑诛和赶紧回去,不要上战场掺和。
在过去的十几天里,郑诛和一直坐视局势发酵。
于是几万淘金众造反,和城里的小市民一起杀进函馆,把包税商人们都杀了。而阿依努西部王也纠集了几万人,向南杀了过来。
明军沿着海岸前进,在函馆平原的西南角,不足一里的狭窄通道上列阵。
郑诛和踩着马背直起身,眺望到清军的痕迹,他说:“你看,鞑子也来了。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掺和。正好一锅烩了,免得第二次麻烦。”
“这...”
何麒正还是有些犹豫,他想暗示曹红拉郑诛和撤退,但曹红一直拿面巾缠着脸,让他不知如何示意。
这时,两路叛军都向明军营地发起进攻。
当日本人叛军,阿依努人蜂拥而上时,郑诛和才甩开马鞭,大声激励将士:“拿起火枪,拿起长矛!你们面前的那都不是人,那是三万头羊,五万头猪。猪与羊难道还能与人敌对吗?只要火枪轮射即可,其余事不比担忧,我与诸位生死与共。”
叛军如乌云一般,出现在眼前。
但郑诛和所选的决战之地,是一个类似温泉关的地形,只有正面能让敌人通行。
而燧发枪兵列成
四排,第一排、第二排轮流射击,第三、第四排装填火枪,形成四次轮换射击的梯次。虽然理论上,更多火枪更多齐射,才是制胜法门。可眼下面前的狭窄道路上到处都是叛军,也就不用考虑准头,更多的火力压制才是王道。
当叛军靠近时,霰弹大抬枪也开始轰鸣,一人抱紧枪架,一人猛扣扳机,枪管喷射出数十铅弹横飞,将面前的叛军全数覆盖,数十个被轰到残破的尸体乱飞,鲜血喷天洒落。
一轮一轮的火枪轰鸣,让叛军的士气迅速见底,飞散的霰弹更是撕裂开无数尸体,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吓得前面的人着急后退,后面的人还在向前,互相踩踏、阵型大乱,士气崩裂。
一直射到有几根火枪炸膛,不少火枪发热滚烫到无法下手时,郑诛和才上马催号,喝令五十骑全员冲锋。
夫战,勇气也。
历经大战,郑诛和横扫朝鲜人,所向披靡,已经养出了陷阵冲锋的勇气。
他亲自担任骑兵的锋刃,快马冲出硝烟,如一道利刃切入两阵敌人,还想抵抗的阿依努人向郑诛和杀来。何麒正飞矛投中,两个酋长连体倒地。郑诛和双手提矛,贯刺入夷酋的胸膛,挺着他的尸体一直奔行数十米,血喷满天。吓得阿依努人彻底破胆,四散狂奔。
日本人就更没胆气,看到明军旗帜就已经溃散。
连破两阵,大平原上数万人猪突猛进的反向逃跑。阿依努人跑的将自己紧厚的白锦都扯裂开,胡须与头发掉落一地,许多还处于石器时代的阿依努战士此时也丢盔弃甲跳入龟田河里冻死。日本叛军大都是淘金众与小商贩,此时茫然不知所措,纷纷跪在地上祈求宽恕,以至于被踩踏至死数千人。
几万人逃窜,冲击了鄂伦岱等人,让他们来不及撤退。
明军五十员铁骑浪奔,在大平原上肆意追击,很快就追到清军营地。
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但生女真能战吗?
很抱歉,不能。
生女真有的连语言都不通,分别来自东北白山黑水的各个民族,可能他们单打独斗胜过明军,个体也矮壮强悍,然而他们既没有战马,也没有严格的军事训练,于是面对飞驰而至的骑兵,愣是不知所措。
鄂伦岱岔开腿坐在小马扎上,拿起自己的好弓,向周围的生女真夸耀:“看我学郭蛤蟆,坐马扎为大家射贼!”
郭蛤蟆,清朝追认的祖先,金朝的最后孤忠。以汉人射击军的身份,在金朝灭亡后仍然坚守西北孤城,和蒙古人鏖战到最后一刻。在临死之前,郭蛤蟆站在大草堆边顶着门板,连射三百箭,葬身火海。
不过,可能是因为郭蛤蟆是汉人,而鄂伦岱显然不是,所以鄂伦岱没有郭蛤蟆独守孤城,连射二百发的勇猛。
面对转瞬即至的明军,鄂伦岱运气不好,连射五箭,一箭没中,甚至有一箭直接命中了站在最边缘准备举弓的生女真,这位倒霉蛋应声而倒。
主将这么拉胯,于是全军士气更加溃败。
郑诛和已经与何麒正骑马杀来,生女真们都不愿意站在原地,一个个转身逃跑。
“日你娘的...”
鄂伦岱一看这阵势,就知道这些废物生女真一上战场就露馅,不能依仗。他也是第一次和明军正面对打,没想到生女真这么菜。
他挥手一扔,砸断良弓后扭头就跑。
粗鄙归粗鄙,鄂伦岱也颇为健硕,拔腿狂奔竟然不比战马慢多少,以至于虽然他不是第一个出发,却跑在逃亡队伍的前列第一名。
由于跑的太快,鄂伦岱把自己的副手尹德都扔了。
郑诛和一早就发现了鄂伦岱,只有他身上带有相当显眼的满清公爵旗号,于是策马猛追。可郑诛和追着鄂伦岱一直追杀到海边,眼看鄂伦岱与几个家人爬上小船出海,自己骑着马都追不上,只能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总有一些铁人三项的冠军选手令人无可奈何。
其余清军大溃,三百人几乎一个不留,都向明军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