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朕真的在修仙 第29节

他把目光看向瘫坐着的杨廷和,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有过一瞬的触碰,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深深的无奈。

原本杨廷和推测,裁撤冗员,又提高俸禄,被裁撤的人肯定不会甘心,必然会闹出事端,那此事就进行不下去。

毛纪三人也表示赞同,都认为皇帝还是太过年轻,做事太过稚嫩,完全没有考虑到底下人的想法。

王琼抽空抬头,瞧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四人,嘿嘿一笑之后,又继续埋首奏疏。

朱厚熜盘坐在蒲团上,一旁是满脸不可思议的黄锦,就连麦福古井不波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诧异。

黄锦恭声道:“主上,午门的那群大臣已经离开了,毛尚书也被家人请了回去。”

朱厚熜淡淡地点点头,言道:“大臣们强,在于他们能抱团,但他们最大的弱点,也是他们要抱团!”

麦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黄锦睁大眼睛看着朱厚熜,清澈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

朱厚熜轻笑一声:“上头的人,总以为能控制到下面人的想法,可事态往往出人预料,洪流是河水裹挟着泥沙,还是泥沙成全了河水?”

“咚”

朱厚熜拿起金击子,敲了一下眼前的玉磬,待立一旁的两人也缓步退了出去。

乾清宫外,黄锦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麦公公,您说主上怎么就这么神?那群牛气的大臣,今天可是连一炷香都没跪完。”

麦福挥了挥手中的拂尘,言道“底下的官员们,谁不想提俸?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正大光明能来钱的途径,这是求也求不来的机会。”

他眯了眯眼睛,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到底还是主上看破了人心,这人心的拿捏,也就在这分寸之间,可分寸之间却是天差地别。

他对黄锦言道:“朝堂上的每一个官员,都和下面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牵扯,家族,师生,同乡,姻亲,当底下的人真正一起发力的时候,谁能够独善其身?”

他看了看天空高悬的大日,口中喃喃:“也许只有亘古不变的天地,才能真正地看淡这一切。”

黄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弯弯道道的东西,他看不懂,他只知道听主上的话就对了。

朱厚熜看着新挂上的《千里江山图》,青绿江水,山河独秀!

他感慨道:“江山壮美,古今多少豪杰皆为之折腰。”

如今,朝政大局已被他握在了手里,政统上的地位确立,可皇权还没有一家独大。

他猜想,肯定会有人借机生事,毕竟连高不可攀的内阁都被他们“斗了”,那皇帝是不是也可以斗上一斗呢?

他倏然起身,走到了御案前,抽出紫檀格子里,早就被摞放好的一堆纸条。

一张一张地看了过去,每放下一张纸条,他就在宣纸上用朱笔勾画一个名字。

朱厚熜的笔法向来飘渺,似天仙神一般,此刻金戈铁马的笔画,却宛若利刃。

他明白想要真正地巩固皇权,见血是必要的!

一些真正的野心家,心怀叵测之徒,只有用铁血的手段才能加以震慑。

平衡是手段,杀戮也是手段,左手执刀,右手拿笔,这天下才坐得安稳。

袖子轻轻一拂,散落的纸条又重新码在一起,朱厚熜拿起了御案旁的一本《九章算术》。

左手拿起墨条,右手轻轻翻看,片刻的功夫,半张书案那么大的宣纸,被他密密麻麻地画满了数学符号。

提俸,受益的是官员,可百姓却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会因此受到更深的压迫。

但这只是他的第一步棋,一步撬动全局的棋,接下来落子,就将以此为机!

官员要提俸,那该用什么东西发放俸禄呢?

纸币,大明的纸币,只有将彼此的利益深深地绑定,官员们才能不遗余力地推行和维护纸币!

第44章 萧萧何解?

正德十六年四月二十五日。

王阳明入京,帝诏,升其户部尚书兼国子监祭酒。

四月二十六日,全国高道汇集京师。

河水两岸晓烟杨柳绿,御花园里春雨杏花红。

朱厚熜侧卧在软榻上,手里翻看着一本《传习录》。

书是刚印好的,字里行间散发着一股墨香让人心旷神怡。

这本书是划时代的,在多种意义上都是。

朱厚熜亲自为这本书作序,开天辟地地在书里用上了标点。

手指轻轻抚过书页,带着一种温润的触感,和抚摸书籍独有的摩擦。

恍惚间朱厚熜眼中,出现了那个面容消瘦的中年,颧骨很高的先生。

朱厚熜感慨时代造就英雄,可有些人却影响了不止一个时代。

身在华夏是王守仁的幸运,可大明有王守仁,又何尝不是大明的荣幸?

朱厚熜思绪纷飞,他想到了此刻大洋彼岸的另一个人,另一个改变了世界的人——马丁.路德。

两人处于同一时代年龄也相仿,共同扛起了个人主义的大旗,推动了个体意识的觉醒。

他有些叹惋,两人都发动了思想的革命,可最终的结果却大相径庭。

心学起初攻城掠地,可依旧被程朱理学收复了失地,没有占据正统意识的地位。

但是在西欧,在被神学统治的西方,新教却突破了天主教的束缚,催生出了资本主义革命,掀起了时代的浪潮。

想到此处,朱厚熜从软榻上起身,言道:“是该去见见先生了!”

麦福递过来一件天青色的道袍,朱厚熜从容地穿上。

“黄大伴,朕让你准备的东西带来了吗?”

黄锦闻言招呼了一声小长随,随即呈上来一个淡黄色的匣子。

里面装着的正是新雕版的《传习录》,连同淡蓝色封皮的《易经》和《九章算术》。

朱厚熜亲自翻看了一下,淡淡点点头。

黄锦上前小心接过匣子,跟在了朱厚熜后面。

朱厚熜带着黄锦、麦福,再加上身着鱼龙服的陆炳,几人直奔国子监而去。

国子监内,王阳明正在教授学生。

雄浑有力的声音在学堂里响起:“诸位随我读诗,那不妨以对联相试。”

言罢,他从上方的主位上走了下来,学子们脸上则满是惊讶。

王阳明的学问和本事,他们都从父兄的嘴里听说过,心里也对他佩服得很。

陛下对他委以重任,户部尚书重任在身,大家打赌王阳明兼国子监祭酒,只是一个闲职罢了。

郭勋的二公子更是信誓旦旦:“王大人要来国子监教书,我倒立半个时辰!”

此刻,这位二公子却是全然不顾当时的赌约,一脸星星眼地看着身着红袍的王阳明。

他四下扫视一番,立刻站起身来,大声道:“先生,吾愿一试。”

他言道:“千尺水帘,今古无人能手卷!”

“妙!看不出来,郭公子,还有这等文才!”

在场众人纷纷附和,一下子对这位勋贵公子都有些刮目相看。

郭岩挺了挺胸膛,大有傲视群雄之感。

但随即学堂里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一轮月镜,乾坤何匠用功磨!”

“对得好,水帘鬼斧神工,谁人可卷?皓月天地造化,无人可磨!”

楚言坐在左上方第二的位置,起身对着众人拱手一礼。

不闪不避的看向了郭岩,空气中弥漫了火药的味道。

郭岩眉毛一挑,心中略一思索,胸中就有了一个妙句。

他言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话音刚落,众人都起了哄,纷纷嘲笑道:“郭公子,刚刚还说你文采了得,现在词穷了,这样的句子也在我们面前卖弄!”

“哼,我说的就是你们!”

楚言,两颊鼓鼓的,憋笑实在难受,最后还是破防,一下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摸不着头脑,纷纷将目光看向他,王阳明见状摇了摇头。

他言道:“一二三四五六七,独缺一个八,无八,王八,郭兄是在骂大家王八。”

“你…不为人子!”

“啍,连这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我。”

郭岩得意洋洋,他是勋贵之子,父亲又是武将,平日里免不得被同学们嘲笑排挤,此刻却是一抒胸中郁气。

楚言沉思片刻:“孝悌忠信义廉德!”

“哦!”

郭岩口中不断念诵:“孝悌忠信义廉德,无礼,无礼!”

“哈哈哈”

众人看在郭岩身上,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忽有凉风自东而起,杏花簌簌而落。

“啊嚏”

楚言缓声道:“春寒料峭,萧萧风起,诸位切注意防寒保暖。”

王阳明闻言,笑道:“萧萧风起,萧萧何解?”

他锐利的目光扫视一周,众人都低下了头,唯独楚言不遮不蔽,目光清亮地看着他。

楚言不徐不疾的言道:“萧萧,风吹之声!”

王阳明点点头,言到:“杜工部诗云,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萧萧二字何解?”

杜甫的诗句,在场众人大都是读过的,个个踊跃举手,生怕落在后面。

郭岩迫不及待,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脸色潮红,激动得不得了,仿佛追星成功的狂热粉丝,要到了偶像的签名。

王阳明点点头,示意让他作答。

他扬起头,大声道:“杜甫此诗,萧萧二字草木摇落之声也!”

王阳明点点头,又问道:“五柳先生云,黯黯高云,萧萧冬月,何解?”

郭岩苦思冥想半天,最终只蹦出一句:“先生,吾不知。”

王阳明随即将目光看向楚言,楚言答道:“渊明先生诗中,萧萧寒冷凄切之景。”

王阳明语气加快:“李太白云,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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