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圳微微一笑:“打倭寇,功是我立,赏是我受。我总不能让严家吃亏。”
严世藩忽然话锋一转:“说到打倭寇......最近臣读了《大明日报》里的《景川王东南平倭记》。戚家军是王爷在东南编练的一支神兵啊!
平倭后您上折子,主动把戚家军一分为五。山东方面,驻有四千戚家军。
山东都司许万勤,为人忠实可靠。对王爷一百个忠心。臣有个不情之请。
不如将山东戚家军的统兵权,交给许万勤?”
朱载圳心道:看来严家想把手伸到戚家军的兵权上!呵,严嵩父子爱抓兵权不是一天两天。多年前严嵩就扶植过大同总兵仇鸾。
朱载圳没有表态,他转移话题:“啊,这象拔真是美味。”
严嵩咳嗽了一声:“世藩,今日宴请,不要谈公事。只对王爷尽孝心。”
严世藩道:“是父亲。”
随后严世藩又开始给朱载圳讲解象拔的做法。
又吃了几样菜,喝了两巡酒。严世藩道:“啊,王爷,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载圳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讲的?”
严世藩道:“宁波贡赠使司的殷正茂,是裕王那边的人、高拱的死党,跟徐阶也关系匪浅。
此人不配做贡赠右使。因为他跟徐阶一样,颇有贪名。
臣已联络了一位科廊言官,准备参劾他,罢了他的职。”
朱载圳喝了口酒,没有表明态度。
严世藩又道:“哦还有。宁波贡赠监管太监刘五七,是王爷您的心腹。
论对您的忠心,这人是一等一的。论能力,他受了您多年的调教,亦是非凡。
他本人又有司礼监随堂衔。在地方上做监管太监未免屈才。
家父跟司礼监的李公公、黄公公有些私交。准备跟他们说说情,将刘五七调回京城,做内宫监掌印太监。
这样一来,王爷身边也能多一个心腹之人常伴左右。不知您意下如何?”
宫中太监分为二十四衙门,即十二监、四司、八局。每个衙门都设有一名掌印。
二十四衙门中,权力最大的自然是司礼监。第二大的就是内宫监,第三才是管兵的御马监。
严世藩看上去是在想法子疏通关系,提拔朱载圳的心腹。
其实,他的用心险恶的很!
宁波贡赠使司当中,鄢懋卿是严家的人,殷正茂是裕王的人,刘五七是朱载圳的人。
如果殷正茂被罢官、刘五七高升回京。那宁波贡赠使司岂不成了严家的?
以严家的尿性,会把宁波贡赠使司当成自家的银库!
朱载圳心中暗骂:严家这是怎么了?今夜又是跟我要兵权,又是要财权的。
哦!明白了!一定是徐阶臭了大街!这对父子俩认为,朝中最大的政敌马上就要倒台。今后朝中是严家一家独大!
他们这才有底气向我伸手要兵!要钱!
要说利用现代战争思维打仗平倭,我行,我父皇不行。
要说平衡各方势力的帝王之术,我父皇行,我不行!
徐阶还没丢官罢职呢。这对父子已经开始大肆揽权了。若徐阶倒了,他们没了制衡。呵,那还不得一手遮天?
父皇说的真对啊。严党就是严党,绝不会变成景川王党!严家父子靠不住!
想到此,朱载圳微微一笑:“五七始终年轻。需要在下面多历练。至于参劾殷正茂......你刚才也说了,他是我三哥的人。
我跟我三哥一向兄友弟恭。我怎么好意思摘掉他门人的官帽?”
严嵩呵斥严世藩:“都跟你说了,今夜不谈公事。”
朱载圳心里却如明镜一般:严世藩提这两个要求,是他爹严嵩指使的。
半个时辰后,朱载圳酒足饭饱离席回宫。
严家父子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朱载圳。
严世藩道:“爹,看来景川王真把自己当咱严家的主人了。”
严嵩道:“不妨事。景川王再能干,也只是一个人。徐阶眼见就要倒台了,整个裕王党都会树倒猢狲散。
到那时,整个朝堂都是咱严家的人。景川王只能老老实实受制于咱们!
呵,他始终是二十五岁的后生啊。一出手就是杀招,要将徐阶连根拔起。
朝堂中事,哪里那么简单?不过这样也好。徐阶倒了,今后的朝堂就是严家的天下。”
第134章 啧啧,真是一场好戏啊
朱载圳返回了永寿宫。
按照规矩,永寿宫大殿内到了子时初刻就要灭掉所有灯笼、蜡烛。
嘉靖帝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慈祥老父亲一样,为儿子留了灯,坐在大殿的青纱帷帐中等外出吃酒的儿子归来。
朱载圳快步走进了大殿:“父皇,我全明白了!”
嘉靖帝掀开青纱帷帐:“进来说。”
朱载圳道:“父皇,徐阶绝不能罢职!儿臣懂了您说的那个‘其二’了!”
嘉靖帝问:“哦?说说看。”
朱载圳道:“父皇,今夜严家父子跟儿子要兵、要钱!原因大约是他们认为徐阶必倒......”
朱载圳将宴席上严世藩说的话仔仔细细复述给了嘉靖帝听。
嘉靖帝道:“呵,果如朕所料。”
朱载圳竖起了大拇指:“父皇,您真是神机妙算。您说的对,严党永远不会变成景川王党!”
嘉靖帝笑道:“严嵩是头有野心的老狐狸。徐阶亦然。这两个人,朕要么都不用,要么都用。
你能通过一顿饭,体会到朕的用心。说明你的确是个响鼓,用不着重锤敲。”
朱载圳问:“父皇,徐阶犯了那么大的错,总不能不处置。您看?”
嘉靖帝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对朱载圳说了一通。
朱载圳听罢,道:“父皇,坏人您来做,好人儿子来当。这......不太好吧?”
嘉靖帝道:“没什么不好的。就按朕说的办。风靡京城的南戏里,有好人就得有坏人。
那些文官说了朕几十年的坏话。朕早就是个‘坏人’了。不差多当一回坏人。
困死朕了。为了等你小子,朕的眼皮都快睁不上去了,朕去就寝。你也早些歇了吧。”
朱载圳忽然拿起了铜罄:“父皇,这铜罄是哪个匠户造的?应该赏那匠户点什么。造的真结实。怎么摔都不坏。”
嘉靖帝笑骂道:“混账小子。你这是在嘲讽朕呢!朕堂堂一国之君,又不能跟摔跤手一样,把那些该死的文官举起来摔地上。就只能拿这铜罄撒气了。”
第二日傍晚,嘉靖帝传旨,在永寿宫大殿召见徐阶。
徐阶进了大殿,嘉靖帝一言不发。朱载圳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古今成大事者,以找替身为第一要务,以不要脸为第二要务。
不要脸的精髓,在于“装孙子”三个字。
徐阶此时使出了修炼多年的装孙子大法!
年逾六旬的他,先是一声哀号:“呜!臣错了!”
紧接着他开始在青石板上“duang、duang、duang”狂磕响头。十几个响头下去,他的额头已是血肉模糊!
随后他开始嚎啕大哭:“呜呜呜!嘤嘤嘤!嗷嗷嗷!哇哇哇!臣,嗝!错......了!”
哭了两柱香的功夫,他开始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呕吐不止。吐到最后竟吐出了黄胆水。
嘉靖帝发出一声龙啸:“别嚎丧了!”
徐阶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鼻孔鼓着两个小鼻涕泡儿。
嘉靖帝怒道:“二十四万亩田啊!每一亩地都是松江百姓的血水灌溉的!呵,成祖爷即位前,受封燕地。太祖爷赐他的皇庄不过十万亩。
你却有二十四万亩。难道要学成祖爷,利用皇庄囤积军粮,等朝廷里出了奸臣的时候奉天靖难?”
这是一顶巨大的谋反帽子。徐阶连忙解释:“皇上,臣只是一时起了贪念。并无谋反之心啊。”
嘉靖帝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起了贪念?二十四万亩江南好田,市价三百万两以上。国库存银才有多少?
田加上你家里的现银,恐怕徐家比国库还要富!有民谚曰,徐家熟,浙直足。朕说不对!明明是徐家富,天下无!”
徐阶磕头如捣蒜:“皇上,臣错了,臣该死!”
嘉靖帝道:“该死?说得好!你的确该死!不光你该死,你的那些族人一样该死!圳儿,你去锦衣卫传旨,让陆炳诛徐家满门。无需经三法司,即捕即诛,就地正法!”
朱载圳知道,到了他表演的时刻了,Show Time!
朱载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息怒啊!徐阶再怎么说也是从龙伴驾三十九年的人。
自嘉靖二年,他被父皇钦点为探花,就一直兢兢业业侍奉您。
他虽起了贪心,多敛了一些财,聚了一些地。可他罪不至死。更别提族诛了。”
徐阶万万没想到,危急关头捞他一把的,不是裕王,而是他眼中的死敌景川王!
朱载圳对嘉靖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父皇,当初大同总兵仇鸾故意放俺答汗的骑兵过境,导致庚戌之变发生。
一直到俺答汗退兵半年后,您都被仇鸾蒙在鼓里。
若不是徐阶及时上密折,向您揭发仇鸾的狼子野心,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像这种功劳,徐阶三十九年来不知道立下了多少。
求您了,就算看在儿臣的面子上,饶过徐阶这一回!”
嘉靖帝似乎是被说动了:“嗯,圳儿,你是个厚道人。说的也有道理。”
徐阶把握住了朱载圳给他的“机会”,开始放必杀技了!
他不知用了什么巧妙手段,竟然“噗”一声,喷出一大口老血!喷的还挺技术的,不多的血量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血雾。
朱载圳心知肚明,今夜他们君臣三人都是在演戏。既然是演戏就要相互配合。
朱载圳惊慌失措的大喊:“父皇!可不得了啦!夭寿啦!徐阶吐血啦!这是传说中的‘血后悔’啊!”
嘉靖帝道:“黄锦,快去给徐阶止血。”
黄锦慌慌张张的拿着一方手帕走到徐阶面前。
徐阶道:“皇上,臣没有大碍。只是悔恨攻心,导致口喷鲜血。臣错了!呜呜呜!”
嘉靖帝道:“罢了,既然是圳儿给你求情。朕就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圳儿,你说说该如何处罚徐阶?”
徐阶心想:能保住人头就不错了。大不了丢了官帽就是。
没想到,朱载圳压根没提免他职的事。
朱载圳道:“父皇,儿臣认为处罚有三。其一,让徐阶交出名下二十万亩田,作为公田交给松江知府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