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喝了一口干贝虾仁汤,鲜的嘴都快咧成了蛤蟆:“妙哉!圳儿这汤简直是人间至鲜啊!你要是不当郡王了,朕可以封你当御膳房大厨头!”
朱载圳笑道:“最新鲜的食材,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不是儿臣手艺好。是山东莱州府贡上来的干贝和虾仁食材好。”
申时行和王锡爵用过这道汤,亦是赞不绝口。
嘉靖帝又吃了一口白菘芯拌虾米。白菘即是后世所说的白菜。爽口、回甘的白菜芯跟鲜味十足的海米简直就是绝配。
四人边享用着美味,边聊着天。
四人的话题一直在吃上,嘉靖帝忽然话锋一转:“申时行,王锡爵,有几句话朕要点拨点拨你们。”
二人连忙放下了筷子,齐声道:“臣恭听圣训。”
嘉靖帝道:“你们二人是朝廷里的青年才俊,前程无量。那些陈腐的老臣一定会对你们大加笼络。
朕告诉你们,离那些老东西远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要是沾染上了他们圆滑事故的习气,人也就毁了!前程也就没了。”
二人齐声道:“臣牢记圣训。”
吃罢了饭,申时行和王锡爵先行告退。
嘉靖帝凝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对朱载圳说:“圳儿,你要对申时行、王锡爵这样的青年才俊多加拉拢。
要在朝廷里站得住脚,就要有自己的一套班底。严嵩和他的党羽明面上是你的人。可朕告诉你,严嵩那些人靠不住。”
嘉靖帝对朝局、人心洞若观火。
朱载圳嘴上说:“父皇,什么谁是谁的人。满朝文武归根结底还不都是您的人?”
心里却疑惑:父皇是在试探我嘛?他这是在教我结党啊!
让朱载圳更加惊讶的是,嘉靖帝似乎能够窥破他的心思:“圳儿,记住,结党可以营私,也可以为公。何谓公?天下人是公。朕亦是公。”
当了四十多年皇帝,在跟文官们的争斗中磨砺了四十多年。嘉靖帝洞察旁人心思的能力,已是炉火纯青!
朱载圳道:“父皇,儿臣牢记您的教诲。要结党为公。天下人是公,您亦是公!”
接下来的十多天,朱载圳和母亲卢贵妃都很忙。
卢贵妃忙着准备朱载圳的大婚事宜,这自不必说。
朱载圳则忙着筹备报纸的事。
嘉靖帝下旨,设立了皇家报社。皇家报社不隶属于任何衙门。直接向皇帝本人负责。
嘉靖帝又下特旨,委任申时行为皇家报社的正五品总编纂。王锡爵为从五品副总编纂。
另从这一科的进士当中挑选了三十人,分别充任正六品主编、从六品编辑、正七品校稿。
本来朱载圳将大明首份报纸名字定为《大明七日报》。但是怎么读怎么拗口,去掉七吧,报纸又是七天一期,跟“日报”二字不符。
要说起名字这种事,还是申时行这个状元郎在行。他建议朱载圳:“既然报纸是将时政大事公之于天下。不如就叫《大明时报》。”
朱载圳大喜过望。《大明时报》跟后世的《环球时报》有异曲同工之妙。
定了报名,朱载圳将皇家报社衙门选址在了书局、印书馆扎堆的城南驴吊子街。
街名不雅,朱载圳干脆改其名为“时报街”。
时报街,皇家报社衙门大堂。
朱载圳正在接见十几位铅印商、供纸商。
朱载圳道:“《大明时报》第一期,我打算先印刷五万份,在顺天府及北直隶地区试发。三日印五万份,不知你们几家民间书局、印书馆能否做到?”
“回景川王,只要纸够,三日内别说印五万份,就是十万份我们几家也能做到。”
大明的铅活字印刷行业异常繁荣。其印力连朱载圳都感到吃惊。
朱载圳道:“好!第一期报纸,先用你们的丁号小字版铅活字。你们要抓紧按照我的要求,刻制蝇头小楷铅活字。”
“是,王爷。”
朱载圳又道:“纸张方面,便宜的竹纸不成。要一律选用白棉纸。要让每一份报纸,都能供十人、二十人传阅而不烂。”
“王爷放心。我们的白棉纸囤货充足。下晌就可以把六十万张白棉纸送到皇家报社仓库去。”
朱载圳满意的点点头:“罢了,大家先散了,各自回去办差。”
且说裕王府书房内。裕王又在跟徐阶、高拱、李妃密会。
裕王问:“老四最近在忙什么?一直没在内阁值房露面。”
徐阶笑道:“景川王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东南平倭后,皇上那么信任他。他完全可以管六部的大事儿。
可他却跑去搞什么报纸。啊,就是一种新的邸报。”
裕王皱眉:“老四的确没什么出息。邸报是通政司的五品参议该管的事儿。何须他一个郡王亲管?”
徐阶笑道:“扶不起来的阿斗而已。”
徐阶绝想不到,朱载圳搞的报纸,不久之后差点要了他的命!
第129章 猛将兄海瑞送来了大新闻
受时代所限,第一期的《大明时报》跟后世的报纸不同,是一个十五页的小册子,更像是杂志。
没几日,申时行便来到了永寿宫东偏殿,给朱载圳呈上了第一期《大明时报》的样报。
样报的第一页到第三页,刊登了嘉靖帝起居录。
文章说皇帝陛下每日卯时就起,在永寿宫处理政务到午时;下晌敬天为天下万民祈福两个时辰;而后召见臣子议论政事一个时辰;晚上用过晚膳,还要批阅奏折到子夜时分才安寝。
朱载圳看完后“扑哧”乐出了声,他心道:这马屁拍的......颇有状元水准。愣生生把父皇美化成了勤于政务的太祖爷。
不过办报纸的目的之一就是破除嘉靖帝在天下人心中的“昏君”形象。申时行这么写倒也挺好。
第三页到第六页,则是《景川王东南平倭记》。
朱载圳一年内平定大明持续百年的东南倭患。百姓们对其中经过都很好奇。印这一段内容,用后世的话说叫迎合读者需求。
同时也能让朱载圳“英雄王”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第六到第十页,是几十条简短的时政、民间新闻。
譬如皇上下旨户部开官仓赈济河南灾民;
景川王即将与江南才女何芳晴大婚;
城北铜锣巷大火,烧毁民房六十四间,五城兵马司北城指挥救火不力撤职......等等诸如此类的消息。
第十一到第十五页,用后世的话说是文学版块。里面刊登了朱载圳《平倭檄文》、《满江红·精忠报国》、《西江月·沧海一声笑》等等文章诗词。
还有戚继光所作《凯歌》、申时行写的一篇游记、几位翰林院庶吉士写的好诗等等。
朱载圳花了两刻功夫全部看完。
申时行问:“王爷,您对这份样报还满意么?若满意,臣这就命人开始印刷。”
朱载圳道:“满意......也不满意。我总感觉缺少像火药桶爆炸一样,抓人眼球的大新闻。”
申时行道:“大新闻?如今东南倭患已被您平定,天下太平无事。没有什么大新闻好写啊。”
就在此时,陆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王爷,松江知府海瑞有一封信和一封求您转递的奏折呈上。”
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想吃女乃就来了个姑娘;想娘家人,孩子他舅舅就来了。
大明官场猛将兄海瑞,给朱载圳送来了猛料、爆炸性大新闻!
且说,海瑞一到了松江府,就开始迫不及待的抑豪强。头一家倒霉的豪强,自然是徐氏家族!
他清查土地,发现徐氏家族的二十四万亩土地,竟有一大半儿是兼并百姓所得!
如今在徐氏家族做主的,是徐阶的儿子徐璠。徐璠没有官位,一门心思在老家替父亲理财。
海瑞上门,让徐璠退还土地。吃进去的怎么可能吐出来?
徐璠说所有土地购买都是两厢情愿,有买卖文书为证。海瑞也拿他没办法。
松江来了一位抑豪强的官场猛将兄,徐璠仗着自己老子是次辅,又有裕王当靠山,没有丝毫收敛。
松江东郊的一个农人,借了徐家的粮食,利滚利。两年滚成了天文数字还不上。
徐家的家丁去收农人名下的十亩地抵债。农人不肯,家丁就烧了农人的房子,强迫他签了买卖文书。
农人听说新来的知府老爷是个青天,就来到府衙告状。
海瑞得知这事儿,立马叫齐了三班衙役,前往徐府抓人。
他丝毫不给次辅徐阶面子。说家丁放火,家主亦要治罪。他不光抓了家丁,还要抓徐璠!
徐璠开始没当回事儿,他认为海瑞最初是裕王一方举荐提拔的,顶多就是新官上任,摆个六亲不认、公事公办的姿态。
没想到海瑞玩起了真格的,带着三班衙役闯了徐府搜查徐璠。
一个知府带人搜查内阁次辅的府邸......这种事儿也就海刚峰敢干。
徐璠躲在小妾的偏房卧室内才逃过一劫。他干脆来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逃往京城投奔他爹徐阶。
按理说徐家的大公子都跑了,徐家人应该收敛些了吧?
总有些不知死的爱往铳口上撞。
徐家的旧宅管家徐有田深夜外出喝酒,酒醉色心起,竟侮辱了酒馆的老板娘。
侮辱完,他提上裤子,扔下十两银子就哼着小曲若无其事的走了。
海瑞得知后大怒:内阁次辅的旧宅管家,侮辱民女,这还了得!
按照大明律,侮辱民女是死罪!应处绞刑,即弓弦缢杀。
海瑞抓了徐有田,判处徐有田绞刑后,按照刑名程序将案卷呈交南直隶按察使衙门。
照规矩,按察使衙门会将案卷上报三法司。三核无误后呈递给嘉靖帝朱笔勾决。
可是,南直隶按察使却以“证据不足,文书有误”为由,将案卷打回给了海瑞。
海瑞接下来三次呈递,又三次被打回。分明是官官相护!
海瑞无奈,只得写了一封给嘉靖帝的奏折。
要说在奏折里不吐脏字儿骂人,海瑞在嘉靖朝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海瑞在奏折中把徐阶损得体无完肤。
同时他向嘉靖帝提出了四个请求。其一,徐阶无德,应撤去其次辅职位。
其二,没收徐氏家族在松江的二十四万亩土地。
其三,由刑部在京内抓捕纵火案主谋——徐阶之子徐璠。按律杖责五十,流两千里。
其四,朱笔勾决徐家旧宅管家徐有田。
按照地方官给皇帝上奏折的规矩。海瑞的这道奏折要先经南直隶巡抚赵贞吉的手,转递给京城通政司,再由通政司转交内阁,最后由内阁转交嘉靖帝。
海瑞虽然蠢直,却不傻!他心知肚明,这道折子连赵贞吉这道手都过不了!
情急之下,他想到了景川王朱载圳。他写了一封信,派专人连同奏折一并带到了京中,交给了朱载圳。他希望朱载圳帮忙,把奏折交给嘉靖帝。
朱载圳看完信和奏折后,交给了申时行。
申时行看罢,感慨了一句:“这位松江知府海瑞骂人的功夫......实在是文采飞扬、炉火纯青。臣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