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嘉靖 第8节

想到此,朱栽圳道:“父皇,儿臣不想出宫。”

嘉靖帝问:“哦?为何?”

朱栽圳的回答很得体:“其一,儿臣想留在父皇身边尽孝。其二,儿臣不想死!”

嘉靖帝道:“你的意思是,你出了宫,老三会害你?”

朱栽圳道:“儿臣与三哥毕竟是骨肉兄弟。且三哥仁慈敦厚。他是不会害我的。但他身边的那些人会害我!”

嘉靖帝思忖片刻后说:“可惜,老三身边的那几个人,朕还要用,杀不得。圳儿啊,都说皇帝是九五之尊。其实很多事,并不是皇帝想怎样就怎样。”

已经入冬,一阵寒风吹过。朱栽圳主动帮嘉靖帝紧了紧裘皮披风。

嘉靖帝道:“你刚才说,不出宫是因为不想死。可是,你应该知道陶仲文早就替朕在三清上仙面前请过仙谕——二龙不能相见。你二哥就是这么死的。”

嘉靖帝这么说,潜台词是:儿子,我已经将你重新视为了储君的人选!

只有皇帝和储君才是龙!

在永寿宫中这几日,朱栽圳用自己的孝心和理政之才,彻底打动了嘉靖帝。嘉靖帝将他再次视作了储君人选!

朱栽圳跪倒在地:“父皇。儿臣从未觊觎过储君之位。说句大不敬的话,若百年之后,父皇得道成仙,三哥登上大宝,儿臣愿做三哥的辅臣。

故而,儿臣不是什么龙。二龙不能相见的仙谕与儿臣无干。”

嘉靖帝凝视着朱栽圳的眼睛:“你真的不想当储君?”

朱栽圳答:“不想。儿臣只想当父皇的好儿子,三哥的好弟弟。”

嘉靖帝从朱栽圳的眼神中没有看到欺骗,只看到了真诚。

嘉靖帝道:“罢了。你愿意住在永寿宫,就住着吧。另外今夜你去一趟严嵩府邸。人家替你尝了粪,你总要谢谢人家。有严嵩在,你三哥身边的那群人轻易是害不了你的。”

朱栽圳拱手:“是,父皇,儿臣一会儿就去严府。”

嘉靖帝又感慨了一声:“坊间传言,说朕整天躲在永寿宫中,操纵臣子们争来斗去。他们哪里懂得,帝王之术的精髓就在于平衡各方势力啊。”

朱栽圳心道:这一番话,绝对不是一个昏君说得出来的。或许晚明的史官们对父皇的评价是对的——忽智忽愚。

一个时辰后,严府。

刚才京城上空起了一阵寒风。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吱嘎吱嘎”。朱栽圳踩着积雪进了严府,来到了严府大厅。

严嵩父子连忙跪倒在地。严嵩道:“不知王爷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在明代,官员不止在皇帝面前自称“臣”,在皇族成员面前也一样要自称“臣”。

朱栽圳笑道:“我的病能痊愈,有严阁老的一份功劳。我这趟来是专门谢你的。快快请起。”

严世藩准备起身。严嵩却拉了下儿子的衣角。

随后严嵩叩首:“王爷,臣该死!之前臣不该参劾您的生母卢靖妃后宫干政。只要王爷说句话,臣立马就一头撞死在客厅的柱子上,给您消气。”

朱栽圳看着八十岁的大权奸,心中暗笑:这老家伙不愧是嘉靖朝第一厚脸皮之人。呵,还好意思说这事儿呢。

不过,我要为天下百姓谋福,首先要取得无上的权柄。我需要他的襄助。

严嵩这人除了脸皮厚、贪财,还是很懂杀人、整人、用人之道的。

算了,我还是给他条金台阶下吧。

想到此,朱栽圳露出一脸笑容:“严阁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参劾我母妃,是为了救我啊!

当时父皇正在气头上。你要是跟你的门生故旧们上折子保我,皇上龙颜一怒,一准将咱景王党的官员统统抓进北镇抚司诏狱!

你参劾我母妃,装出跟我割席断交的样子,是为了保全景王党的势力!

只要景王党的势力还在,旁人就轻易杀我不得!我说的对嘛?”

严嵩没想到,朱栽圳竟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严嵩是多会顺竿爬的人啊,他道:“知臣者,景川王也!臣这样做,的确是以退为进之计。目的在于保全王爷您。

臣之前还怕王爷会误会。真是杞人忧天了!王爷这样聪敏慧达的人,又怎会不知臣的用意呢?”

朱栽圳亲自蹲下,将严嵩扶了起来:“阁老,哦,还有小阁老,快快请起!”

严嵩是嘉靖朝的神级影帝,眼泪说来就来。他泪眼婆娑的起身:“多谢王爷。”

朱栽圳道:“天太冷。我大病初愈,胃口好的出奇。陪父皇用完晚膳,还不到俩时辰就又饿了。”

说完朱栽圳走到大厅中央的青铜炭盆旁,说:“严阁老,让你的家人切些肉来。咱们围炉边烤肉吃边说话如何?”

严嵩道:“王爷能在寒舍用饭,严家蓬荜生辉啊。严旺。”

严家的管家严旺走上前来。

严嵩吩咐:“快去切两斤上好的羊肉来。”

第14章 一团和气吵翻天

朱栽圳对严管家说:“对了,你家里有胡椒嘛?取一些拿石舂捣成粉,一并拿来。”

严管家显然不知道胡椒碾成粉会变成烤肉的灵魂。不过王爷有命,他只得说:“是。”

朱栽圳坐到了青铜炭盆旁:“阁老,小阁老,请坐。”

严嵩父子恭恭敬敬的坐到了朱栽圳身旁。

朱栽圳开门见山,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说:“一成!”

严嵩一愣:“王爷,您说什么一成?”

朱栽圳道:“贡赠之策施行后,赚的银子你和你的门生故旧们最多拿一成。”

严嵩庸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朱栽圳。

朱栽圳微微一笑:“大明的官场如今是什么样子,你我心知肚明。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是不可能的。

通常啊,朝廷往下面拨款,拨十成,真正能用在百姓身上五成就算好的。

下面收缴各项正税、杂税。收了十成,交到国库能有五成就算好的。

这叫雁过拔毛五五开,严阁老,我说的对嘛?”

严嵩心中惊讶不已:景川王以前的糊涂、荒唐果然都是装的。连雁过拔毛五五开这条官场里的隐藏规则他都知道。

严嵩道:“不敢欺瞒景川王,的确如此。”

朱栽圳道:“如今国事艰辛,财政吃紧。我希望贡赠之策,能够有七成的收益能够归到国库。

我提出的方案是三方共管。私底下嘛,宫里的公公们拿一成,裕王党的人拿一成,咱们的人拿一成。国库总计拿七成,公平合理。

告诉你的那些门生故旧,不要有怨言。要学会做算术。几十万两的五成和几千万两的一成,哪个更多他们要算清楚。

要是贪心过头,当心我砸了他们的饭碗!砍了他们吃饭的家伙!”

严嵩起身拱手:“王爷放心。我一定约束好下面的人。只是,我怕......”

朱栽圳微微一笑:“你怕裕王党和宫里的太监们会管不住自己的手,多拿多占对嘛?宫里的太监,我去说。

裕王党那边的人,就要劳烦你施展你那套高深的谈话之术,对徐阶旁敲侧击一番了。

徐阶也是聪明人。我想他对这个分配的法子不会有异议。”

这个三七开的利益分配法子,是朱栽圳昨夜一晚未睡想出来的。

朱栽圳心里如明镜一般:大明的官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暂时他还没有力量改变大环境。

如果与大环境为敌,只会像史书上的海瑞一样,撞得头破血流。

既然不能立刻改变,那就先加入,积蓄力量。等到有了足够力量的那一天,再着手去改变官场的现状。

至于利益国库占七,三方平分其三的方案,他相信太监们、严党、裕王党都能够接受。

严嵩道:“王爷您说的对。徐阶虽是咱们的敌人,却也是个聪明人,我跟他好好谈谈这事儿,他会同意的。”

这时,管家严旺端来了一盆切好的羊肉,一碗胡椒碾成的粉。

朱栽圳跟严嵩父子边吃边聊,从地方上的事务聊到了六部、内阁。不知不觉竟聊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大厅外的雪停了。阳光普照大地。

朱栽圳伸了个懒腰:“我该回宫了。”

严嵩父子一直送朱栽圳送到府门口。

严嵩凝视着朱栽圳离去的背影,对儿子严世藩说:“以前朝廷里的人都说景川王是顽石,裕王是美玉。屁!景川王不知道比裕王高到哪里去了!”

独眼龙严世藩在官场里的绰号是严大聪明,跟杨博、陆炳并称嘉靖朝三大聪明人。

这个聪明人也对朱栽圳佩服得五体投地:“聊了一夜,景川王看事情比任何人都通透。”

一个几百年后的历史学硕士,看事情要是不比几百年前的人通透,那才是见了鬼。

朱栽圳回到永寿宫,小睡了一会儿。中午起来给嘉靖帝做了几个家常菜。

膳厅之内,嘉靖帝吃得香甜。吃完之后他打了个饱嗝:“圳儿,你若生在寻常百姓家。朕定封你做个御厨。”

朱栽圳笑道:“只要父皇喜欢,您现在就可以封儿臣个御厨。儿臣天天不做别的了,只在宫里给您老做饭吃。”

嘉靖帝感慨道:“真是孝顺儿子啊!不过你是大明的郡王。朕是要用你做大事的。今后你就去西苑内阁值房,跟你三哥还有阁员、各部堂官们一同处理政务吧。”

这道口谕是一个信号,嘉靖帝重用朱栽圳的信号。

朱栽圳谦虚道:“儿子愚笨。怎么配处理政务?”

嘉靖帝笑骂道:“你小子就别在朕面前装笨了。反对你三哥改稻为桑棉的理由,还有贡赠之策,是愚笨的人能提得出来的嘛?”

当日下晌,朱栽圳来到了西苑内阁值房。这里是大明的权力中心。大明朝的每一道政令都是从这里发出的。

朱栽圳踏入了内阁值房的门槛,这一脚跨过去,开启了他五十年的理政生涯!

一众官员已经在内阁值房之中聚齐。除了内阁四阁员严嵩父子、徐阶、高拱,其余大明朝的精英官僚,譬如兵部尚书杨博、国子监司业张居正等等也全部聚齐。

这些都是史书留名的人物,无论他们留下的名是好名还是坏名。

裕王端坐在值房上首。司礼监秉笔黄锦坐在他的下手,作为嘉靖帝的代表旁听这些人理政。

见朱栽圳来了,裕王命令道:“给景川王搬一把椅子来!”

朱栽圳心想:呵,我三哥显然是把他自己当成了内阁值房的主人。

裕王的确是这么想的:我已经入内阁值房理政五年了。这五年里你朱栽圳在干什么?忙着玩歌姬、斗鸡跑马。你对于内阁值房来说,只是一个新人而已!

我才是这里的主人!

朱栽圳拱手:“多谢三哥赐座。”

朱栽圳坐定,一抬头,看到内阁值房中悬挂着一方大大的牌匾,上面写着“一团和气”四个大字。

朱栽圳暗道:真是讽刺啊。内阁值房里最缺的恐怕就是和气。

果然,不过一柱香功夫后,值房就吵翻了天!

严世藩首先发难:“徐次辅,河南闹盐荒。浙江巡抚胡宗宪已经准备好了八万石精盐。你们户部为何按着不让往河南运?

难道你们户部要眼睁睁看着河南百姓因为吃不上盐害病死个百八十万人?”

第15章 拉屎摘瓜逮蚂蚱一举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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