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圳双手接过护身符：“父皇，儿臣不做什么千古明君。只愿皇祖母在天有灵，保佑儿臣能当个合格的太子，合格的好儿子。”
朱载圳的话令嘉靖帝十分感动：“好，好！朕的好儿子。”
七日之后，北直隶都司、二十四位指挥使进了京。
杨博在府中设下了宴席。
众人坐定后，杨博说：“诸位，咱们先别开席。要等一位贵客到访。”
军头们七嘴八舌：“杨部堂，什么贵客啊？那人能保住我们的卫所嘛？”
“下面都传开了。说太子爷刚监了国。要拿我们北直隶的卫所开刀立威。”
“哼，太子爷就是偏向南兵，瞧不起我们这些北军！”
“要是给我们发饷，多了不用说，只要是南兵的一半儿，我们打仗的时候也敢拼命！”
“对！太子爷太偏心了！”
朱载圳身穿便服走进了饭厅，恰好听到了“太子爷太偏心了”这句话。
杨博惊慌失措，连忙给朱载圳跪倒：“太子爷，武人心直口快，嘴上没有把门的。请您恕罪。”
军头们一听说眼前这人就是太子，连忙纷纷跪倒磕头。
朱载圳大手一挥：“都是爽利人，免了那套虚礼吧。都坐下。”
杨博将朱载圳请到了主位。
朱载圳道：“刚才那位袍泽说的没错。我是偏心。只不过，我是偏心你们北直隶卫所军！
告诉你们吧！我要裁撤你们，是因为给你们找到了一条大大的生财之道。”
北直隶的都司姓蒋。他拱手道：“敢问太子爷，什么生财之道？”
朱载圳笑道：“我先卖个关子。说另一件事。我已请旨皇上。此番裁军，不查空额，不查军田账目。”
一众军头闻言面面相觑。他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朱载圳又道：“我知道，诸位都是一方地头蛇、大地主。你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个几千亩上万亩地。
那些地是怎么来的，我心中有数，你们心中也有数。大家心照不宣。
一句话，对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既往不咎。”
杨博当起了捧哏：“你们还不谢过太子爷不究之恩？”
一众军头纷纷起身：“谢过太子大恩。”
朱载圳道：“下面说说我给你们找的生财之道——那就是镖局！”
镖局，最早的物流。
后世有这样一个段子。说某应届生参加考研面试，报的是物流专业。
考官问：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专业？
应届生眼睛咕噜一转，心想：说觉得这行业好找工作岂不是太LOW了？得扯扯情怀，加个情怀分。
于是应届生答：因为这是家族传承。我祖上四代都是干物流的。
考官哭笑不得：你知道物流才出现了多少年嘛？你四代干物流？
应届生反应极快：我曾祖父是开镖局的。
考官大悦，直接给满分。
这个段子说明，镖局的本质就是物流。
朱载圳道：“浙江的丝绸在当地是六两银子。商人们贩运到京城里来，却是九两银子。你们知道是为何嘛？”
蒋都司答道：“末将十五年前曾在浙江做过指挥佥事。浙江丝绸北运到京城，有两千六百里的路程。
千山万水的难运啊。走水路，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水匪。走陆路，不知道有多少的土匪。”
朱载圳笑道：“我听说土匪有个规矩，不抢驿站官道上的货，对嘛？”
自古官匪一家。北直隶就有几股土匪，每年给蒋都司上贡。他对这事儿一清二楚：“太子爷英明。正是如此。
驿站官道是朝廷的。土匪要是抢驿站官道上的货，岂不是自寻死路？他们没那么傻。”
朱载圳又问：“那为何江南商人们不走官道运送货物呢？”
蒋都司答道：“因为官道官道，只准运送官家的货物，譬如贡绸、官粮之类。商人们运的丝绸属于私货，走官道是要挨板子的。
官道之间的驿站，也只准官家人留宿、歇脚。”
第210章 大明第一家国企
如果后世有一家物流公司。全国所有高速路、加油站只准这一家物流公司使用。那这家物流公司恐怕会成为世界TOP1的超级无敌巨无霸赚钱企业。
大明的官道就相当于古代高速路。
大明的驿站就相当于古代的加油站。
朱载圳的想法正是如此。让皇家镖局成为天字第一号的物流公司。
朱载圳问蒋都司：“北直隶卫所军，十八到四十岁的壮年男丁有三万人，对吧？”
蒋都司矢口否认：“北直隶的卫所军总员额是十五万，壮年男丁是九万。”
朱载圳笑出了声：“蒋都司，我拿你当袍泽。你拿我当寿头？九万，骗鬼吧？
俺答汗南侵，北直隶将所有壮年男丁都派来了京城勤王，总数就是三万。绝不会再多！
如果有多余的壮丁，你们却不派来京城勤王。那罪名可比吃空额军田要大多了！”
蒋都司尴尬的一笑：“太子爷明察秋毫，末将服了。”
朱载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准备成立皇家镖局。北直隶卫所军被裁撤后，所有青壮都可以到皇家镖局充当镖师。
两京一十三省的民间商人，可以将货物委托给皇家镖局运送。
大明从洪武年起就开始大修官道、驿站。修了一百九十多年。
可是官道只用来行军；递送加急公文；运送贡品、官粮、官银，实在是暴殄天物。
皇家镖局有权使用官道，为商人们运送货物。途中有权在驿站歇脚。”
杨博在一旁帮腔：“走官道运送货物，那可比走羊肠小路运货快多了！又有驿站遮风挡雨，货物也不怕挨淋受潮。
镖局前面冠以‘皇家’二字。哪路土匪敢抢？商人们一定踊跃拿镖红给皇家镖局。”
朱载圳说了最重要的一点：“加入皇家镖局的镖师，每月发一两银子饷银。这只是底饷。每人根据押送货物的多少、路程不同，还会发给红饷。
根据我的测算，底饷加上红饷，你们手底下袍泽每月能拿到的镖饷数目，要比戚继光的南兵军饷还要多。”
一众军头议论纷纷。
“咱们卫所军的弟兄平时是没有饷银的，作战时才有战饷。当镖师拿镖饷划得来！”
“对啊！当了镖师，就不再是丘八了。以后就算打仗也不干袍泽们的事。拿的是安逸钱啊！”
朱载圳笑道：“今后皇家镖局的收益，五成归国库，一成归内承运库，三成给镖师们平分。”
蒋都司道：“敢问太子爷，还有一成呢？”
朱载圳道：“你们这些人，今后都是镖头。剩下一成由你们平分。”
历朝历代裁军最大的问题就是裁后安置。
朱载圳的计划不仅解决了安置问题，还有三宗好处，可谓是一石四鸟。
第一鸟，自洪武年起，大明大修官道、驿站。《太祖实录卷二十九》载“每十里或十五里、二十里，则设一铺”。两京十三省官道总长度十四万三千里。
要知道，后世的高速路全国总长不过十六万公里。
在生产力低下、人口有限的明代，于全国范围内修建十四万里官道，不知道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付出了多少代人的努力，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然而那么长的官道、那么多的驿站平时就空在那里，着实可惜。
朱载圳的计划，能够充分利用起官道和驿站。让它们发挥应有的价值。
第二鸟，皇家镖局乃是户部出资，收益大部分归国库，小部分归内库，剩余的全部作为员工工资发放。运营模式类似于后世的国企。
这是朱载圳创建的大明第一家“国企”。
创办国企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如果效果良好，朱载圳还将在各个领域开办国企。
第三鸟，解决了被裁旧军人的安置问题。如果北直隶的旧军被裁后，过得比被裁前还好。那其余各省的旧军将领，恐怕会求着朝廷裁军。
第四鸟，朱载圳并不打算收回卫所军的军械。皇家镖局等同于武装押运业的国企。土匪山贼们不敢打主意。
今后大明的货物运输将更加安全、便捷。
这能够促进大明商品经济的繁荣。无数大商人、小商贩、底层从事货物生产的普通百姓都将受益。
怪不得朱载圳在跟嘉靖帝说了自己的构想后，嘉靖帝会发出：“你这个监国太子，比我这个皇帝强”的感慨。
饭厅之中，一众军头听了朱载圳的计划后个个眉开眼笑。忙不迭的给朱载圳戴高帽。
“太子爷真乃古往今来第一英明的太子！”
“嘿，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袍泽们，袍泽们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太子爷哪里是在裁军。分明是在给北直隶的几万袍泽谋财路呢！”
“太子爷上马能杀贼，下马能安邦定国。有您在，大明今后一定四海升平。”
朱载圳压了压手，示意一众军头安静。军头们立时噤声。
朱载圳道：“说完了英明的，我说点不英明的。裁军之后，你们手里的军田将变成民田。你们得老老实实给官府缴纳田赋。
另外，再让我发现你们兼并百姓家的土地，休怪国法无情！”
蒋都司赌咒发誓：“今后我们要是不照章纳田赋，辜负了太子爷的一片期望。我们就，我们就押镖途中被土匪的钢刀穿心！”
军头们纷纷附和：“没错。我们一文田赋都不会差朝廷的。否则就钢刀穿心。”
朱载圳拍了拍手。
黄锦的徒弟，内官监随堂太监陈炬走了进来。陈炬是正史之中出了名的好太监。
此人做事一向缜密、能干，且他生性善良，极为忠诚。
第一次京城保卫战中，他随师父黄锦在安定门血战，九死一生，立下了大功。
朱载圳道：“这位陈炬陈公公，将成为皇家镖局第一任监管太监。你们今后都要听从他的调遣。”
朱载圳越来越明白，为何文官编纂的史书痛骂嘉靖帝“以家奴治天下”了。
太监比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文官要更加忠诚、可靠。
文官骂嘉靖帝，那是因为嘉靖帝大量任用太监管事，分了他们的权，伤及了他们的利益。
陈炬朝着一众军头一拱手：“今后咱家要靠诸位多多帮衬。咱们上下一心，为太子爷，为皇上管好皇家镖局。”
大明官场一向是武官怕文官，文官怕宦官。
军头们纷纷表态，以后会做好陈炬的属下。
后世的国企干部都是有行政级别的。朱载圳笑道：“还有一件事忘了说。诸位今后虽从都司、指挥使变成了总镖头、镖头。但原有的品级、俸禄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