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这个兵部尚书家的孙女，当初能够成为朱载圳的侧妃，看似是卢贵妃安排的，实则得到了嘉靖帝的默许。
有时候，默许就是支持。
嘉靖帝是想让儿子朱载圳通过跟杨博联姻，从文官集团手中抢过兵权！
嘉靖帝虽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大议礼事件时，连二杨父子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却一直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文官集团牢牢掌控着兵权。皇帝要用兵，竟要经过文官集团的允许。
这事儿，说出来都没人信。
在地方上，是巡按、兵备道、巡抚、总督四级文官治军。连小小的七品巡按都能对三品指挥使颐指气使。
在中央，则是兵部掌兵权。兵部尚书又往往是内阁成员。也可以说是内阁掌兵。
在嘉靖二十年之后，嘉靖帝有意从文官手中抢夺兵权。
他扶植仇鸾，任用仇鸾为宣大总兵。一口气封了仇鸾侯爵、太傅、太保、太子太师、太子太保、太子太傅，让仇鸾位极人臣。
自宣德朝之后，还没有一个武将拥有这样显赫的权势。
嘉靖帝这么干，就是为了抬高仇鸾的地位，在军事体制内让他压倒文官。
奈何，嘉靖帝所用非人。如果说李景隆、朱祁镇是大明战神，仇鸾怎么也算得上个战仙。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嘉靖帝本来是想让仇鸾露脸的。仇鸾不是那块料，纵敌入境，酿成了庚戌之变。
搞得嘉靖帝把屁股给露出来了。
仇鸾死后，嘉靖帝没有放弃跟文官争兵权。他大量派出太监到各地治军。称之为“镇守太监”。太监们更不是那块料，收效甚微。
无奈之下，嘉靖帝与文官集团达成妥协，启用“孤臣”杨博为兵部尚书。
在嘉靖帝眼里，杨博跟文官们不是一伙人。
在文官眼里，杨博也算不得皇帝的心腹。
兵权咱们谁都别要了。交给中介管理吧！
说了这么多，这不算水。是在交待嘉靖帝默许朱载圳纳杨香为侧妃的深层次原因。
香香心直口快，何芳晴连忙提醒：“杨妃妹妹，皇上面前要慎言。”
嘉靖帝却毫不在意：“没关系，童言无忌嘛。小香香，你的夫君是全天下最能打的人。即便是鞑靼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此时，黄锦一瘸一拐挪动着肥胖的身躯走进了膳厅，他跪倒在地，一脸喜色：“皇上，大捷！”
嘉靖帝得意洋洋的对香香说：“小香香，朕刚才说什么来着？黄锦，报捷！”
香香这天真无邪的小丫头招人疼。在家的时候杨博宠她，进了宫不光是卢贵妃、朱载圳宠她，连嘉靖帝都对她喜欢的很，一直称她为“小香香”。
黄锦朗声道：“宝坻大捷！太子爷率军一万四千人，于宝坻县城以北与四万鞑靼骑兵交战。杀敌一万两千人，咱明军伤亡不到六百。”
一比二十的战损，连嘉靖帝本人都没有料到！
嘉靖帝一脸震惊的神色：“折子没写错吧？杀了一万二，伤亡不到六百？这可不是守城战，是在城外野战啊。”
黄锦笑道：“皇上，报捷折子是江南第一才子、詹事徐渭写的。他做事那么缜密的一个人，绝不会写错。
另外，折子里还说，一万两千颗鞑靼人头已经全都割下来了。太子爷准备将这些人头带回京城，守城时抛下城去，打击俺答汗的军心士气。”
嘉靖帝听后爽朗的大笑：“吾大明太子，天下无敌！”
黄锦道：“皇上，还有另外一件大喜事。”
嘉靖帝问：“哦？还有什么喜事？”
黄锦道：“浙直总督胡宗宪，率浙、闽、粤三省戚家军及狼兵，走海路于塘沽口登陆。已经在宝坻跟皇太子会师。”
嘉靖帝听后精神一振：“啊呀！胡汝贞来了！圳儿率不到一半儿的戚家军，与鞑靼骑兵野战尚能取得如此傲人的战绩。
如今戚家军全部集结，守住京城还不是易如反掌？”
如果嘉靖帝是现代人，一定会说：“那还不得起飞喽啊！”
黄锦笑道：“皇上所言极是。除了戚家军，如今京城还有十几万大军，十几万义勇。俺答汗要是攻城，准会撞个鸡飞蛋打。”
嘉靖帝越想越高兴，兴奋的直接在膳厅里来回踱步。他先解下来腰间的玉佩，递给了香香：“小香香，朕赏你的。”
随后嘉靖帝又道：“赏了小儿媳，不赏大儿媳未免显得朕偏心。”
他又摘下一个蓝神仙给他求的平安符，递给了何芳晴。
两个儿媳谢了恩。嘉靖帝再道：“总不能赏了儿媳不赏朕的贵妃。”
嘉靖帝又解下了腰间的香囊：“这里面的龙涎香还是圳儿从东南带回来的。朕借花献佛，赏给你吧。”
儿子安然无恙，还打了大胜仗，这已经让卢贵妃欢喜的合不拢嘴了。又得了嘉靖帝赏的香袋，更让她美上了天。
要知道，在大明，只有恩爱的年轻夫妻才会互赠香袋，香袋几乎等同于后世的玫瑰花。
卢贵妃流出了幸福的眼泪：“多谢皇上赏赐。愿咱大明国运昌隆。皇上天天指划着圳儿打胜仗。”
嘉靖帝感慨：“圳儿每回打了胜仗，都说是朕运筹得当。那是圳儿给朕脸上贴金呢。哪一场胜仗不是他和将士们功劳？
你有功啊。你生了一个儿子，让咱大明多了一位常胜太子。”
第193章 给好大儿做人情
两日后，朱载圳凯旋班师！
次辅徐阶专门吩咐高拱在德胜门搞了个凯旋仪式。按照明制，出征凯旋回京要走德胜门。
整个德胜门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朱载圳丝毫不领情，直接经朝阳门入城。
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呢。凯旋仪式？仪个屁啊。
朱载圳十分低调的带着兵马从朝阳门入京。顺便他还检查了下朝阳门的防务。
朱载圳上得城楼。明军将士和义勇们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太子威武！”
负责朝阳门防御的，是辽东巡抚吉澄。
吉澄被官场中人称为小号的杨博。他替朝廷经营辽东八年，大胆启用了李成梁等一批边军青年将领，北压女真、西北御打来孙，政绩斐然。
他对待辽东百姓也好、诚心归附大明的女真部落也罢，尽显仁慈爱民如子。
他对待叛乱的女真部落，则是心狠手黑。
李成梁那伙儿人放火的特殊技能，就是在他的纵容下练就的。
吉澄领着朱载圳检查了朝阳门的防务。朝阳门并不是防御的重点，没有配备多少火器。防御城门的是部分辽东边军和义勇。
守城用的金汁、滚木擂石俱已准备妥当。将士们士气高昂。只是辽东边军的军容不敢恭维。
正值冬天，将士们穿着鸳鸯战袄。有些将士的战袄甚至露出了破棉絮。
边军就是这样，在九边打最苦的仗，待遇却不及十二卫亲军那些少爷兵的十分之一。
朱载圳对吉澄说：“战事紧迫。等打完这场仗，让兵部先给辽东的弟兄们每人调拨两套棉军袄。”
吉澄拱手：“太子殿下爱兵如子！辽东袍泽定当誓死保卫京城。”
朱载圳知道，对于边军，光送两套棉军袄不成。还得来点实惠的。
朱载圳高喊一声：“诸位都听了！此番对阵鞑靼，首虏赏银翻倍！”
正德十年，对“首功”（人头功）立下了明文规定，一直沿用到了嘉靖朝：
独斩一级者升一秩。三人共斩，首升一秩，从给赏。升三秩为止。
四、五、六人共斩者，首给赏，从量赏。
不愿升秩者，每秩给银五十两。
也就是说，独自砍下一颗人头，可以换官升一级。靠砍脑袋最多能升三级。也可以不要升官要赏银，价码是五十两。
以上数据，皆有史书干货做支撑。
辽东边军一年饷银不过二三十两，还经常性被拖欠、被克扣，根本发不全。砍一颗人头却赏五十两，等于两三年的标准工资。
这组数字写进后世的网络小说里，恐怕又有读者要提出质疑了：砍一颗人头五十两？作者你有历史常识嘛？知道大明的银子购买力嘛？
砍一颗人头顶两年饷银，你这不是乱写嘛？
那些质疑的读者们忽略了一个事实：敌人的脑袋不是西瓜，没那么好砍的。你砍别人，也有可能被别人砍。玩命的活儿，价能不高？
朱载圳在东南抗倭时，定下一颗倭首三十两的价码，后来又翻倍，其实很符合嘉靖朝砍脑袋的行情价。
用他父皇的话说：只要打赢这一仗，保住大明国祚，咱不过了！
一众辽东边军一听说赏银翻倍，立马嗷嗷叫：“跟着太子爷打鞑靼啊！”
“追随太子爷，一准能发大财！”
朱载圳纠正他们：“袍泽们，你们错了！是跟着皇上打鞑靼。你们拼死效命，皇上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皇上万岁万万岁！”
朱载圳一起头，边军、义勇们立刻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朱载圳先领了胡宗宪去了一趟永寿宫。
走到永寿宫大殿门口，他远远看见嘉靖帝正站在殿门口远远的望着他。
儿战百里父担忧。所谓“翘首以盼”不过如此。
别看嘉靖帝一个劲劝慰卢贵妃她们“圳儿怎么打都赢不必担心”。其实他自己心里始终捏着一把汗。
战场上刀剑无眼。好大儿要是没了，他估计能生出厌世之心。
见儿子终于回来了，嘉靖帝面露欢喜的神色。可当他看到朱载圳身后还跟着胡宗宪，立马收敛了笑容。
在臣子们面前，他还是要摆出一个帝王冷峻的一面。
嘉靖帝转身回到了大殿中，坐回了青纱帷帐里。
“儿臣朱载圳拜见父皇。”
“臣胡宗宪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帝道：“都平身吧。黄锦，赐座。”
黄锦领着两个小太监，给朱载圳和胡宗宪搬来了两把椅子。
胡宗宪又是一番谢恩。
坐定之后，嘉靖帝夸赞胡宗宪：“你是有功的。太子平倭回京后，你治理东南颇见成效。东南的官银源源不断的运来京城。朝廷财政宽裕了不少。”
胡宗宪很会说话：“东南财源充裕，归根结底是皇上圣明，定下了贡赠大政。太子英武，荡平倭寇为贡赠大政的实施打下了基础。
臣哪里有什么功劳。只是执行皇上的方略罢了。
说句君前违礼的话，皇上的方略完善、妥帖。即便浙直总督是个刚进官场的新科进士，一样能够源源不断往京城里运银子。”
朱载圳心中暗笑：胡汝贞这人，拍马屁的能力跟做事的能力一样强。
嘉靖帝心里大悦，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过谦了。有功就是有功，不然太子也不会在朕跟前极力举荐你，赏你太子少保衔。
你不但治理东南有功，此番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主动带兵北上勤王，星夜兼程赶到京城，亦是大功一件。
怪不得太子当着朕、内阁、六部堂官的面，夸你忠肝义胆。”
其实，赏太子少保衔是嘉靖帝的旨意。“忠肝义胆”也是嘉靖帝说的。他这是在给儿子做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