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他的心腹朱希孝有些恨铁不成钢：“殿下，是否先展开阵列，再全军出击，合围这五六千鞑靼骑兵？”
裕王露了怯，一脸尴尬的神色：“啊。传令，展开阵列！”
眼前的数千鞑靼轻骑兵呈半圆状压了上来。他们为的就是在明军尚未展开阵列时消耗他们一波。
等到明军全面展开，十万人列成五十个大方阵，如一个磨盘般向鞑靼轻骑兵压过去时，鞑靼轻骑兵还是老套路。你往前进，我就后退放风筝。
你打我撒！你打我撒！
啊哈，你够不着！
来啊，我停住了，追我啊！
你真追？那我跑，我射。
来啊，我又停住了，追我啊！
鞑靼轻骑兵就像是一只行动敏捷的苍鹰，戏耍着一头行动迟缓的野猪。
即便裕王丝毫不懂军事，此时也明白过来：啊，怪不得杨博一直不让我带兵进草原呢。原来步兵打骑兵这么难打。
两千多名明军士兵死在了鞑靼轻骑兵的箭下。裕王看到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尸体，满地的鲜血。他忽然一阵发晕，眼冒金星。
用后世的话说，孱弱的裕王爷有严重的晕血症！
怕见血，你还统个屁的兵，打个毛的仗！
就在此时，另一股五千多人的轻骑兵出现在了明军的右翼。
朱希孝赶忙提醒裕王：“王爷，请您下军令，如何对付右翼的鞑靼骑兵？”
裕王干了一件事，他从马鞍囊中拿出了一本兵书！！！
已经开始打仗了，他竟然现翻兵书现找御敌之策！
朱希孝哭笑不得：“王爷，咱中军的范都督领兵多年。不如您让他调兵遣将？”
裕王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懂如何作战。他高喊一声：“都督范智溢何在？”
范智溢高喊一声：“末将在！”
裕王道：“该如何应敌？快说！”
范智溢道：“请王爷下令，右翼集结成阵，以长矛防止敌军重骑兵突袭。同时以弓箭还击。若鞑靼轻骑兵后退，不要再追击。停留原地即可！”
裕王鹦鹉学舌了一遍，算是下了军令。
他丝毫没有发现危险的降临。范智溢也没有！
蒙古骑兵最擅长长途奔袭、迂回作战。此刻三娘子带领八千重骑兵，兜了一个大圈，从明军正面迂回到了背后。
俺答汗给三娘子的命令很简单。八千重骑兵不计伤亡，朝打着明军王旗的地方冲。
正面、右翼的轻骑兵骚扰，只是在吸引明军的注意力而已！
裕王见右翼的抵抗初见成效，明军弓兵跟鞑靼轻骑兵对射，双方各有死伤。他长舒了一口气：你来我往，各有死伤，这才叫打仗嘛！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裕王、朱希孝、范智溢同时转过头！只见两里之外有一条黑线由远及近。
这条黑线即是鞑靼重骑兵。
蒙古重骑兵，是成吉思汗师从金国铁浮图，创建的重甲骑兵部队。成吉思汗时称“怯薛军”。
俺答汗虽不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子孙，却保留了“怯薛军”这一称谓。
每一名怯薛军骑兵皆穿扎甲或板甲。兵刃为双手持双弯刀，或单手持破甲斧、铁骨朵。
他们座下的马匹，皆选体魄最为强健的高头骏马，披半身正面马甲。
此刻的八千怯薛军，呈五列横队冲锋。马与马左右相隔一丈，前后间隔两丈，如一股黑色的旋风直冲裕王的中军王旗！
冲在最前面的是汗妃三娘子。只见她身穿一身红色扎甲，披着红袍，头戴红色钵胄盔。如一只火凤凰，带领群狼疾驰前行。
她修长的身姿与胯下的枣红骏马融为一体。在与明军相隔一里处，她左右手各拔出一支弯马刀。
她将两柄马刀反手倒拿持平，作标准的怯薛军冲锋状。
抛开阵营和立场不谈，此时的三娘子又美又飒。其风采、胆魄、勇气丝毫不逊于大明的巾帼女英雄戚夫人、“狼母”瓦氏夫人。
汗妃带头冲锋在最前。怯薛军们个个嗷嗷叫。或抽出双手弯刀，或高高扬起破甲斧、铁骨朵。
裕王倒吸一口凉气：“怎......怎么从后边来了？”
这话，以前李妃也跟他说过。那一晚，李妃被他打得很惨。
朱希孝大喊：“不好！快收拢左右两翼，保护王爷！”
范智溢是河南籍贯，情急之下竟说了一句河南话：“鹅滴个娘嘞！左右两翼收拢来不及了！”
裕王道：“那怎么办？”
范智溢张大了嘴，大喊道：“弓箭手，放箭！放箭！”
弓箭手张弓搭箭，“嗖嗖嗖”无数箭簇射向冲锋的怯薛军。
然而，怯薛军是为冲锋陷阵而生的。他们身上的札甲、板甲专门防箭簇。箭簇打在他们身上，就像挠痒痒一般。
范智溢又大喊：“抛铁蒺藜！”
铁蒺藜是一种菱形铁钉，专门用来抛撒出去扎马掌，防止敌军骑兵冲锋。
奈何！前些日子裕王嫌行军速度太慢，下令抛弃不必要的物资。五十大车铁蒺藜全让他下令扔掉了！
他那时认为，自己是找俺答汗决战的。就盼着着俺答汗冲锋撞明军的长矛，要铁蒺藜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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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京营儿郎，没有孬种
没有铁蒺藜，裕王这边唯一抵御鞑靼重骑兵的方式，只剩下了长矛阵！
重甲怯薛军就是为了冲长矛阵而生的。五横排队列中的第一排，乃是抽生死签产生。他们会用自己的死亡为后面四横排打开前进的道路。
不得不说，草原民族有着两面性。一方面他们凶残、暴戾、嗜血。另一方面他们勇敢，无畏。这两点并不矛盾。
带头冲击长矛阵的，是红袍招展，火凤凰一般的三娘子！她双手反握平持两把弯刀，冲入长矛阵中。两柄弯刀直接将左右两边的两个明军士兵划开了喉管。
一柄长矛刺穿了她胯下的枣红马胸，她跌落马下。不过她并不慌张，挥舞着两柄弯刀跟明军士兵缠斗在了一起。
很快，她的一名卫士将她拉上马背。卫士自己则跳下马，与明军步战。
八千怯薛军在付出了一千五百人伤亡的代价后，终于冲破了明军的长矛阵。
明军的盾牌兵、弓箭手在怯薛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些京营士兵很英勇，可惜兵种所限。一旦被骑兵冲入阵中，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这就好比后世的坦克集群在平原上突袭一群手持轻武器的步兵。
裕王看着这血流成河的激战场面......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晕血是一种绝症，没法治。
主帅晕了，范智溢成了战场的临时统帅。本来火器是克制重甲骑兵的法宝。欧洲重甲骑兵就是因火枪的崛起被淘汰的。
明军这边的五千名神机营士兵，拥有大量火器。奈何裕王不知道看了哪一本兵书，将装备火器的神机营全部布置在了左右两翼。
此时调神机营向中军靠拢抵御怯薛军已经来不及了！
让范智溢更加绝望的事情发生了。明军是反身背后迎敌。在三娘子统帅的怯薛军冲入阵中后，正面的俺答汗也发动了攻击！
俺答汗率领四千鞑靼重骑兵如一股黑旋风一般，从正面直冲明军中军。
明军面临两面受敌的窘境。中军已乱，只能成为鞑靼重骑兵练习砍杀的活靶子！
无数英勇的京营士兵拼死抵抗，最终或被怯薛军的铁骨朵砸碎了脑袋，或被弯刀砍去了头颅，或被马蹄踩踏在地，跺成了肉泥......
两翼的明军见状，拼命的往中军收拢，意图勤王救驾。可惜两翼明军被鞑靼轻骑兵的风筝战术牵制，行动缓慢。
而中军这边，重甲怯薛军已经开始风卷残云一般的大杀特杀了！
前后两路怯薛军会合，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扬起马刀劈砍，劈砍，再劈砍；扬起铁骨朵，砍砸，砍砸，再砍砸！
半个时辰后，一万多怯薛军将四万明军中军全歼！
中军团灭。两翼又岂能保全？如果统帅是杨博，即便用明军步卒与鞑靼骑兵在草原野战，也不会败得这么彻底。至少能保全一部分人，带出草原。
可惜，统帅是不懂军事、胡乱瞎指挥还晕血的裕王。
裕王朱载坖，继曹国公李景隆、明英宗朱祁镇后，成为了第三位大明战神。
这场一边倒的战役，从清晨一直打到了傍晚。
十万京营兵毕竟不是战力孱弱的卫所军。他们的抵抗十分顽强。最终以全体阵亡的代价，杀死鞑靼骑兵共计一万余人。
没错，是全体阵亡。没有一个京营儿郎投降当俘虏！老杨博训练出来的人，没有孬种！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整个战场都变成了尸山血海。
亲自参与冲锋的俺答汗和三娘子浑身是血，骑着马视察战场。
一名万户禀报：“大汗、汗妃。统计完毕了，我军共损失重骑兵四千人，轻骑兵六千人。明军阵亡应该在十万人左右。
一比十的战损比，这对于俺答汗来说是一场大胜。
三娘子问俺答汗：“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俺答汗道：“现在三路明军，就只剩下左路的四万人。他们一定会来救援中路主力。我们休整一番，以逸待劳。一边寻机吃掉左路明军，一边等待各部集结的十万铁骑、攻城炮队与我们会合。
如今明军几乎全部精锐都已经死在了草原腹地。蓟州、京城的防御一定很空虚。会合后，咱们举兵南下，直取明国都城！”
战争就像一门生意。杀人的最终目的是越货。
用后世的话说，本来俺答汗只是想带着三万人到蓟州附近搞场大型军演，威逼下大明，恢复通贡互市。
万万没想到，裕王忙不迭的带着十八万人来送人头。
俺答汗虽歼灭了十四万人，却也阵亡了一万两千人。他们砍下的那些明军人头可不能当饭吃，当衣穿。
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乘胜南下入寇。否则他的一万多人不就白死了嘛？
鞑靼不是大明，人口有限。赔本的买卖他们不能干。想不赔本，就要扩大战争的规模。
战争的机器一旦发动，就很难停止。古今皆如此。
就在此时，一个十三四岁的轻骑兵，押着一个身穿金盔金甲的人走了过来。
少年轻骑兵一脸喜色：“大汗，我抓到了一条大鱼。”
身穿金盔金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裕王朱载坖！
裕王刚才晕了过去，醒来后发现周围有一群鞑靼士兵围着他。
他万念俱灰，拔出了徐达、李文忠、蓝玉三位征虏大将军佩戴过的飞龙斩云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准备自尽。
他当时想：即便是败，我也要败的像个英雄。
一息之后，他怂了！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他显然没有盎然赴死的勇气！
他把飞龙斩云剑扔在了地上，当了鞑靼人的俘虏。
徐达、李文忠、蓝玉泉下有知，恐怕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