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朱棣身边观战的张翼和吴复，几乎同时猛抽了一口凉气。
战场的血腥他们见的多了，但像眼前这种如同修罗地狱般的景象，他们也是头一回见识到。
“撤！”
看着霰弹齐射的效果，张武满意的一挥手，招呼炮队撤退。
炮手们一点都不着急，有条不紊的推着火炮朝着军阵后撤退。
取而代之的，则是两排快步站出来的弓箭手。
“仰角三，射！”
“嘣嘣嘣嘣！”
弓弦声响起，无数箭矢如骤雨般落向征燕军士卒。
征燕军的前阵刚刚被霰弹直接打懵，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箭雨落下。
相比之下，弓箭的杀伤力就小了很多，中箭的人大多只是受伤，直接死亡的比例很低。
但是，士卒受伤的惨叫声，却远比遭到炮击后更大声。
“仰角三，射！”
弓弦声再度响起，第二轮箭雨再次落下，征燕军的前阵再次开始出现了不稳定……
但是这一次的不稳定，瞬间就被后面冲上来的士卒给冲散了，征燕军冒着箭雨继续如潮水般涌向燕军军阵。
“弓箭手后撤！”
当征燕军前阵闯入三十步的距离后，弓箭手放下弓箭，快速隐入了阵中。
紧接着，早就准备好的燕军步卒齐齐上前一步，准备迎接征燕军的冲击。
无数声的撞击，汇集成了一声巨大的闷响，让人感觉似乎整片天地都颤抖了一下。
燕军前阵的士卒，都是后面征调而来的翼字营和复字营，同样都是原来的明军精锐，正面硬捍征燕军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凭借更加精良的装备，还能略占上风。
看到两军彻底纠缠在了一起，还在缓慢前进的汤和，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终于……不用再担心被炮击了！
而就在汤和松了口气的时候，燕军后阵中，却再次响起了火炮的声音。
依旧是带着历啸，拖着黑烟的炮弹，划过长空，砸向征燕军的阵中位置……
一团团火光绽开，征燕军的阵中再度出现了一个个空白区域。
居然还能如此？
汤和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赶不上趟了。
第326章 汤和的醒悟和侥幸
征燕军再度被从燕军后阵射出的火炮给打懵了。
这个时候，因为前面两军已经就纠缠在了一起，后面的征燕军实际上已经都难以移动了。
这样的话，位置处于中后部的征燕军士卒就成了燕军火炮的活靶子，一炮下去就会死伤一片……
一时间，燕军的火炮，就让征燕军的队伍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这一幕惨况，看的汤和睚眦欲裂，短短片刻就红了双眼。
“传令，全部骑兵从左翼突进穿插到燕军后阵，不惜一切代价解决燕军的火炮！”
汤和拿出了最大的决心，骑兵一派出去之后，他手中能动用的预备队就只剩下一万中军卫队和一个神火营了。
征燕军骑兵接到了命令之后，立刻顺着战场左翼狂飙突进，试图绕过燕军军阵。
一直关注着战况的朱棣，也在第一时间就发现对方骑兵的异动。
“让吕正统领西山重骑和猎鹰游骑出动吧，拦下对方的骑兵！”
朱棣轻描淡写的下了命令。
命令一到，早已等待多时的吕正立刻跨上了战马，所有重骑和游骑也快速集结到了他的身后。
“儿郎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万胜！”
吕正意气风发，大喝一声就率先跃马而出。
“万胜！”
重骑和游骑齐声高呼，保持着阵型跟在了吕正的身后。
汤和最后留下的这支骑兵，乃是参加过北伐的精锐，人人都是骑术精湛，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精于骑射的草原人
这支骑兵人人都是全套铁鳞甲配红披风，虽然不算重骑，但比轻骑的防御可是高多了。
而燕军这边，西山重骑和猎鹰游骑一个人马皆重甲，而另一个却只是简陋的半身甲，轻重十分分明。
征燕军骑兵的速度很快，红色的披风在高速奔驰的时候飘扬在骑兵身后，如同一面面旗帜，整支队伍就像一团红色的岩浆在大地上流动。
转眼之间，红色的岩浆就和乌青色的金属洪流就越来越接近……
在三十步的距离，征燕军的骑阵中就开始有箭矢射出，只可惜这些箭矢落在重骑身上，除了溅出点火星之外，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三十步的距离对高速奔驰的骑兵来说，真的就是转瞬即至，岩浆与金属洪流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吕正一马当先，手中长戟连刺带抽，一连丢翻了几名对手，自己却没有被对方任何人挨到。
在征燕军骑兵的认知中，骑兵的对冲是毫无花巧的，生死在一照面的刹那就决定了，只要慢上半拍就万事皆休。
严格来讲，他们的认知其实并没有错误，但是却忽略了一个前提，那就是双方的装备差不多的情况下才是如此……
而一旦装备差距过大，这个认知可能就存在了一定的错误。
西山重骑人人都是身强力壮，但相对来说，敏捷性就被牺牲的差不多了，往往和征燕军骑兵照面的时候，动作都会慢上半拍……
当征燕军骑兵的轻巧长枪刺中重骑的时候，重骑的斧枪基本上都还要差上一点距离才能刺中对方……
但是，最后的结局一般来讲，却是先刺中对手的征燕军骑兵被刺落马下，而重骑最多就是身躯在马上猛晃一下。
这就是装备带来的差距了，长枪刺在鱼鳞板甲上，立刻就会顺着盔甲表面的弧线划开，在表面划出一串火星……
而如果被斧枪刺中，锋利的枪刃就会瞬间洞穿征燕军的铁鳞甲，在骑兵身上扎出一个血洞来。
此消彼长之下，重骑的胜率就要高出了许多。
短短片刻，吕正率领的重骑虽然数量要少的多，却是大大占据了上风。
而紧随在重骑之后的猎鹰游骑，则根本没有与征燕军骑兵接触，早早的就转向绕道，出现在了征燕军骑兵的侧面。
在相距二十步的距离与对方错身而过的时候，游骑的弓箭如雨点一般落下，身处外围的征燕军骑兵瞬间就被削掉了一层。
虽然征燕军骑兵中，也有精于骑射的士卒开弓还击，但由于数量实在不多，反击的效果就差的有些远了。
吕正率领的重骑如一把快刀切入了豆腐，将征燕军的骑兵阵营前半截冲击的七零八落，而猎鹰游骑则游弋在外侧，用骑射带走一波又一波的敌人……
这个过程中，征燕军骑兵也试图对游骑进行报复，分出了数千骑想要先解决猎鹰游骑。
可惜，游骑根本就不近战，敌军一靠近他们就跑，敌军一停止追赶，游骑又会停下来用骑射骚扰……
丢下上百骑尸体，征燕军却连猎鹰游骑马尾巴上的毛都没能摸到一根。
这一番操作，再次让汤和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燕王朱棣的骑兵居然可以强悍到如此程度。
相比数日前的表现，今日的西山重骑，似乎才真正展现了他们的实力，所到之处，征燕军的骑兵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还有那支游骑，之前汤和一直以为那只是一支纯辅助的鱼腩兵马，是燕王用来充数，顺带安抚草原人而已……
没想到，在实战中，这游骑的操作简直秀的人头皮发麻，五千个精通骑射的草原骑兵，这种大手笔，汤和从未在任何人那里见过。
到了现在，汤和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被燕王给设计了。
之前的兵马不足，每一场战斗都勉强维持个势均力敌，火炮射程不够……
现在看起来，这一切完全都是阴谋，燕王朱棣是另有所图。
只不过，汤和此刻依旧对自己安排的那些援军抱以了足够的希望……
他认为，只要自己这边的援军齐至，哪怕不能实现全歼燕王精锐的意图，但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带着大部人马全身而退。
战斗还在继续进行，吃了亏的征燕军骑兵开始改变战术，不再试图继续和燕军重骑对冲，而是改成了蜂群战法。
所谓蜂群战法，其实就是五骑一组，只针对一个对象进行缠斗，完全限制对方的活动空间，逼着对方停下来原地战斗……
第327章 燕王朱棣绝不会自陷绝境
不得不说，这征燕军骑兵确实不愧是明军精锐，换做其他兵马，早就已经彻底溃败了。
而他们却及时转换了战法，开始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和重骑对拼。
而这种战法的转换，效果也是十分明显的，在付出一定牺牲后，终于止住了重骑的进攻势头。
失去了冲击势头的重骑，实际上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看到这种情况，吕正也只能在猎鹰游骑的掩护下，带队杀出了征燕军的围困。
这一轮接触战，征燕军损失要重的多，足足有十分之一的战损，而重骑的战损还不到两百。
虽然是这样，吕正依旧心疼的差点发狂，在带队绕了一圈后，重骑再度从侧面冲向还在继续前进的征燕军骑兵。
以西山重骑的强悍冲击力，顿时就将征燕军的骑兵，从中间一分为二，切割成了两截。
要说这征燕军骑兵，带队的武将也是真狠，直接丢下后半截兵马一拥而上死死缠住重骑，而另外一半兵马却加速冲向了燕军大阵的侧面。
他们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就是要去摧毁燕军的炮阵。
燕军的火炮依旧在不停轰鸣，爆炸的火光在征燕军大阵中此起彼伏，成为了悬在所有征燕军士卒头上的一柄利刃……
这种随时可能会被飞来的炮弹炸的粉身碎骨的感觉，让征燕军士卒越来越感到焦躁，因为这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而此时最难受的莫过于汤和了。
他眼睁睁看着，几乎每一刻都有士卒在燕军火炮下尸骨无存，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其实他现在已经很想退兵了，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如果现在退兵的话，彻底的失败就不可避免了……
反而是如果坚持，说不定还会有翻盘的希望。
汤和的希望全部来自于他这一战之前的安排，有整整四支兵马被他放在了外围，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战场上。
汤和坚信，只要自己安排援军能按时出现都来，就可以绝地逢生，来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于是，他强压下想要撤军的冲动，继续保持着对燕军的攻势。
只不过，为了减少伤亡，他还是下令让征燕军后阵的士卒散开，避开正面战场，从两翼对燕军进行包抄。
这样做的好处很明显，那就是在减少伤亡的同时，还能充分发挥兵力优势，让更多的兵马能够直接投入战场……
但是，这样做的缺点也同样明显。
那就是一旦发生溃败，征燕军将彻底失去撤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