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一转头,顿时头皮一麻眼前发黑,只见又是一艘巨大无比的船正朝着自己这列船队驶来,船速很快,在海面上翻滚着白浪,船头同样是一面大旗,上写一个金光闪闪的徐字。
“糟糕,中计了!”
都统脸色大变,一艘这样的大船他都没底气能对付,何况是又来一艘,若是被两头一夹击,就凭船上那些炮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快快快,落帆,回头!”都统情急之下连声下令,连声音都变了。
船上旗语连打,所有金兵的战船全都急忙掉头,可是急切之间哪来这么容易,于是宽阔的海面上只见一群战船慌乱地转着,可一时间却逃不脱,而身后那艘大船却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咚!
突然一声巨响,从身后那艘大船上响起,船头升腾起一团黑烟。
“快躲快躲,开炮啦!”
金兵们顿时又惊又慌,各自连滚带爬地寻找掩护处,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就连那个都统都一骨碌趴到了甲板上,躲在了一根桅杆后。
可是过了一阵他们却发现似乎没事,纷纷惊疑不定地探头出来,左右看了看没见哪里有被炮击,每艘船都好好的,连海面上也没有落下炮弹激起的浪花,金兵们这才明白是被戏弄了。
都统爬起了身来,脸色很是难看,一向都是他们打得辽人宋人溃逃,什么时候他们居然会被宋人戏弄?
“徐子桢!你敢戏弄于我,我……”
他咬牙切齿地正在发狠,甚至想要下令强攻以报刚才趴地丢脸之仇,却忽然听到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呼道:“船漏水啦!船漏水啦!”
都统一惊,刚要让人下舱去察看,眼角却瞥见一幕让他惊骇无比的情景,只见左右相邻的几艘船上都在大呼小叫,因为那几艘船竟然在这短短的片刻之内倾斜了。
是的,就是倾斜,几艘船几乎在同时歪了过来,那分明是船底漏了的表现,狭长的船身或向左或向右,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倒下,甲板上的金兵们早已慌作一团,站立不稳之下惊呼着各自找东西抓住稳着身体,或是连滚带爬地从低处爬向高处。
那几艘船渐渐吃不住重量,彻底歪倒在了海里,甲板上的金兵一个接一个象下饺子似的掉在海里,伴随着一声声惊叫,然而很快惊叫变成了惨叫,海里突然冒出一团团血红色的花朵。
金兵们再傻也明白了过来,又是一阵惊呼:“海里有水鬼!”
都统再也忍不住了,一鞭子抽去,骂道:“那还不赶紧下水去?”
船上的金兵养尊处优惯了,这才慌乱到了现在,这时终于如梦初醒,几十人抄起刀来从船上跃了下去。
反正不跳海也是死,跳下去拼一把或许还能活着。
可惜他们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谁,那是在整个大宋境内都赫赫有名的太湖水匪,潜在水下凿他们船和宰他们人的正是郝东来水寨中的积年老水匪。
第一个跃下水的金兵还没来得及伸展开手脚,就见眼前一道寒光,接着咽喉一紧,冰凉的海水似乎从嗓子里倒灌了进去,他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可是手刚抬起脑中就失去了意识,死了。
在他身下一道人影如鱼般飞快游开,朝着第二个金兵而去,身形矫健快速,就象一条灵活的鲨鱼,在他嘴里打横咬着一柄分水刺,刺上闪着寒光,已不见一丝血迹。
那都统已深深后悔,不该贸然追击,应该先不论其他先进了北苏州港再说,与那里的驻军一齐出动多好,好歹还能多些船一起出动,人也能多些,死也未必轮到他死。
真不该动私心,什么大船,什么火炮,早知道会落入徐子桢的陷阱,他是绝不会追……不,在丹东港时就该称病不出来的。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他在懊悔的时候船身猛的一震,彻底翻了。
第979章:血与雪
海面上血浪翻滚,一个接一个金兵掉落在水中,然后突如其来的被收割了生命,只是片刻功夫,几艘战船的四周就浮起了数十具尸体。
其余战船上的金兵看得目瞪口呆,从心底里一股凉气冒了出来,这种天气一下水就可能被冻僵,难道南人竟然比他们还不怕冷?
“大人,咱们可要去救……”
一个金兵刚开口问向他的长官,却忽然发现那两艘巨大的宋船不知什么时候在船头船舷上露出了所有火炮,那一根根黑沉沉泛着寒光的炮管正遥遥地对着他们,隔着那么远,他们似乎还能看得到炮后的宋人脸上那浓浓的杀气。
“撤!快撤!”
被凿翻的战船已有七艘,剩余的二十一艘船的长官在这时全都无比默契地选择了撤离,船舱中部两舷边的船桨开始死命的挥动了起来,一艘接着一艘顶着北风向远处的北苏州港而去。
“救我!救……”
“别走,混蛋!”
“回来,快回来!啊……”
冰冷的海水中,那七艘船上凋落下去的金兵还有正奋力与“水鬼”搏斗着的,看见这一幕时无不大惊,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呼唤怎么求救,都没有唤回一艘船哪怕一个人来救他们。
生已没了希望,倏忽而至的冰冷刺骨让他们极度慌乱,很快,低温的伤害也让他们的身体渐渐失去了知觉,唐千和老彭他们是活动开了身体加喝足了烈酒的,而他们是乘了好几个时辰的船才赶到这里,别说活动,就连腿都是已经坐麻的,落入水中不被淹死都已经不错了。
但双方毕竟在人数上有极大差别,这时的海中只有唐千老彭等五百不到水匪,而金人却有近千人,只是有心算无备,这才有那么些优势。
金人之中也不乏硬骨头,就算掉落水里也只是暂时慌张,很快就回过神来,于是当那二十一艘战船被吓退的时候,船上那些人却不知道这时的海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大战。
太湖水寨中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水性与身手都是一等一的,而登州水匪则全都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亡命徒,更是没人拿命当回事,他们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金狗,多杀一个是一个。
这些金兵是水军不错,可惜的是他们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战斗,于是一落入水中就乱了心神,也失去了甲坚刀利的优势,他们的船已经沉入了水中,求生的**让他们爆发出了潜能。
生命不断消亡,一个金兵被分水刺戳入了后心,身后的水匪没来得及抽身而退,被另一个金兵一刀割在咽喉上,这片海域里到处上演着类似的这一幕。
清澈的海水已经变得一片浑浊,那是被血染浊的,到处是漂浮着的木板碎片和一具具尸体,有金人,也有宋人,但被染红的海水让他们已经分不清了。
老彭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特别是当他手里的分水刺又一次从敌人心口拔出,看着海水中一股血箭急冲而出,他的感官刺激无比爽快。
他从水中探出头,长长的头发就这么贴在脸上,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杀意,那个都统就是死在他的手下,看着那个瞪大眼睛松开四肢的金人军官,他憋在心里许久的仇恨与悲痛瞬间释放出来。
海面上似乎已恢复了安静,他环顾四周,幸存的兄弟们正接连从水面上探出头来,他们的脸上和他有同样的神情,眼睛血红,表情狰狞,还有悲痛的释放,他粗略看了一眼,却发现出现的人数已不足他们下水时的一半。
“啊!”老彭仰天发出一声咆哮,脸上已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水,这时却发现那些金人战船正仓皇离去,他狠狠抹了把脸,攥着分水刺就要追去。
哗啦一声响,有个身影象条鱼一般灵活而飞快地游了过来,老彭警戒地一扭头,却见是唐千。
“别追,差不多该上去了。”唐千一把拉住老彭的胳膊。
老彭急道:“那他们……”
唐千摇了摇头:“你忘了咱们是干嘛来的?”
老彭愣了一下,苦笑道:“瞧我这脑子。”他这时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想起徐子桢临走时的吩咐,他们这一路不是要拿下北苏州港,也不是要歼灭多少金人,而是要尽可能的拖住金兵,吸引金兵,为徐子桢他们争取时间。
“全体都有,回去!”
唐千一声呼哨,海水中所有还活着的人全都朝着天机号游了回去,临走时没人忘了把兄弟们一起带回,于是几乎每个人的手中都搂着一个逝去的兄弟,甚至还有搂着两个的,因为就算是活下来的,他们也有不少已经负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