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伱们又以为如何?”
慈禧再说到最后一句时,目光已经落在载漪这个军机首辅的身上。
慈禧的话,让载漪和王文韶两人都惊得呆住!
如今局面,说是滕毓藻在独自面对十数万洋人,并不为过。
虽然还有一些散掉的义和团在骚扰洋人,可他们力量过小,对于洋人来说,只是藓疥之患。
而北洋各军,要么被打散,要么在洋人手下吃了大亏,已经无力再战,溃退下来,或者残部跟随慈禧西狩,脱离了同列强联军的接触。
整个直隶境内,甚至也可以说是整个国家,如今还在和洋人作战的,也只剩下滕毓藻前锋军这一支孤军,以及还在京师配合前锋军作战的,微不足道的两千余甘军。
至于直隶各府县的绿营、团练,则根本不敢同洋人兵锋相抗,要么望风而靡,要么放弃抵抗,任凭洋人宰割。
对于李鸿章建言让滕毓藻就任直隶总督,这让载漪心中不由产生一阵兴奋。
如果能果真如此,滕毓藻几乎就成了天下督抚中的第一人,那时,滕毓藻既有北洋直隶在手,又有大兵在握,实力强横,朝中不要说那些攻讦他载漪的大臣们,就算是慈禧想要把他载漪如何,也要看看滕毓藻的脸色。
只要自己把滕毓藻笼络住,等到必要时,就是强推自己的儿子上位,也会是他最强有力的臂助。
虽然心中兴奋异常,可载漪还是面露迟疑之色。
他听得出,慈禧心中已经多半认可了这件事,此时说是商议询问,莫不如说是,慈禧想要他们帮着背书。
既然此事已经差不多就成了,他就没必要表现的过于明显,他可不想让慈禧感觉到他和滕毓藻的关系亲密。
虽然载漪现在不愿首先表态,可他希望王文韶首先开口表态支持。
果然,王文韶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立刻跳了出来。
只不过,让载漪又气又急的是,王文韶并不是表示赞同,而是开始大放厥词进行反对阻止。
“太后,李中堂误国,此事万万不可!”
王文韶的话,不仅让载漪有些惊愕,慈禧和荣禄也都有些诧异,如今的形势,必须好生笼络滕兴甫,可王文韶竟然说老谋深算的李鸿章误国,这让慈禧和荣禄都感到十分不解。
不等有人询问或者反驳,王文韶接着急促地说道。
“太后,滕兴甫独抗洋人,于朝廷功莫大焉,可他其毕竟只是一介武夫,恐难胜任直隶总督之位。”
“再者,其人现已手握重兵,且已日渐骄横,此番固守京师,他就放任手下,纵容义和团砸了庆亲王的舆骄,甚至还让庆亲王还险些命丧京师,如今庆亲王还躲在甘军营中不敢露面回府。”
“一旦滕兴甫再掌握直隶一省之地的民生财政,恐日后尾大不掉,变生肘腋之间,还望太后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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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慈禧的潜台词
王文韶的话,让载漪听后不由又气又急,忍不住恶狠狠地怒声骂道。
“大胆王文韶,尔不过一介腐儒而已,竟然也敢在此妄言乱政,离间朝廷重臣干将,当真该杀。”
然后,载漪不看气的发抖的王文韶,急着对慈禧深深一揖。
“太后明鉴,当此国难之时,万不可无故猜忌统兵重臣,做亲者痛,仇者快,自毁长城之事!”
“庆亲王一事,滕兴甫上一次的折子上,已经说的很清楚,庆亲王擅自将太后私下所言当众说出,已有不可饶恕之罪,仅仅砸了他的舆骄,略施惩戒,已算是轻的,这是其一。”
“其二,那时前锋军正同日酋和俄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在齐化门内外、东便门,以及外城之内激战正酣,若内城中数万义和团再被奕匡激出变故,滕兴甫将内外交困,四面受敌。”
“若真如此,不要说有后来的京师大捷,就是滕兴甫能否全身退出京师,都是两说的事。”
“前锋军真要就此败亡,现如今,朝廷就只能任凭洋人宰割,再无丝毫还手之力,那时奕匡就是百死都不能恕其罪,他将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
为了免去日后之忧,不仅周展、刘至刚等人劫掠京城的事情,连同奕匡的事情,滕毓藻都早已上了折子说明。
对于折辱奕匡,慈禧对滕毓藻不仅没有丝毫责备,还大赞滕毓藻处事果决,应对适宜。
而奕匡回到府中,应该是也知道他不仅激怒了义和团的人,还得罪了滕毓藻,恐难善了。
所以,天一黑,奕匡就带着儿子悄悄跑去甘军营中躲避,也因此保住了一条性命。
载漪继续语气激愤地说道,“至于说,滕兴甫为一介武夫,这更是王文韶的无知妄语。”
“滕兴甫所做《大国崛起》一文,可谓字字珠玑,是国内对列强洞察最为深刻之奇文,比之魏源的《万国图志》更胜万筹,从中可窥见,滕兴甫对列强各国了解之透澈,绝无第二人可与之相比。”
“滕兴甫学问见识之高妙,旷古少有,实乃天纵奇才,谓之当今国朝第一人,毫不为过。”
“滕兴甫此人,其才能不要说非寻常武人可比,就是满朝重臣、要员和各地封疆大吏们,也无一人可与之相提并论,由滕兴甫掌管北洋事务,当今再无出其右者,又怎能有不胜任之虑!”
为了替滕毓藻张目,载漪已经顾不得许多,甚至不惜开罪满朝文武。
“至于即掌军,又掌民,就有尾大不掉之忧,更是纯属无稽之谈。”
“不要说直隶总督一向统管一省军政,在李中堂手中北洋兴起,在荣大人手中组建武卫军,袁慰亭以巡抚之尊掌武卫右军,也未见有什么祸患。”
“更何况,天下各省督抚们,又有哪一个不是如此!”
其实,在说完这句话时,载漪自己也意识到,他的话有很大漏洞。
就比如,现在的这些督抚们,之所以能签署的东南互保协议,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军政大权俱都在握,在各地没有掣肘,他们也根本没有能力签署这个协议,朝廷也不至于在应对列强入侵之时,如当下这般捉襟见肘。
只不过,现在在载漪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先要帮着滕毓藻拿到直隶总督的位置再说,如果最终连北洋大臣也一同落到实处,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而滕毓藻如果能位列朝廷重臣之列,他载漪也就很有可能最终得偿所愿。
而且,现在慈禧已经拿这些督抚们没什么办法了,对于这些督抚们近乎反叛的举动,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
这种窘迫状况,慈禧不说,也没人敢公开揭开这个盖子,那样就是在羞辱慈禧的脸面。
所以,载漪并不担心有人胆敢公然以此来怼他,不要说王文韶这个老匹夫,就是在慈禧面前红的发紫的荣禄,也同样不敢。
以此,载漪说完这一番激昂话语后,对慈禧再次深深一揖。
“李中堂素来老成谋国,对李中堂之议,臣附议!”
慈禧摆摆手,笑着说,“端郡王,哀家素知滕兴甫大才,是我大清国之柱石,对朝廷更是忠贞不二,断无猜忌之心。”
瞥了王文韶一眼又说道,“王大人忧虑国事,也是一番好意,你们之间,同殿为臣,又都是为了国事,万不可为此生了芥蒂。”
慈禧缓了缓又说道,“再者,当此朝廷用兵之际,许多事情不可以常理而论。”
“古语说得好,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滕兴甫在前面鏖战,没有充足粮饷支持是绝对不行的。”
“只是,这一战,事起仓促,现在朝廷手中已无粮饷可调,西北省份又都是穷省,也拿不出多少钱粮来,只能靠滕兴甫自筹,把直隶交给他,也可让他便宜行事。”
慈禧微微一叹,“现在南方数省,不是已经有了前锋军的后援会吗,哀家以为,其它省份也会很快有人出面主持这样的后援会,滕兴甫有了直隶总督的身份,也好更加自如腾挪,号召起举国抗敌之民心。”
慈禧的话,让已经冷静下来的载漪,在心中不由暗暗苦笑。
他明白了,慈禧同意把直隶总督的位置给滕毓藻,还因为是考虑到朝廷没钱了,不得已才打起了这个主意。
如果滕毓藻不是直隶总督,前锋军的军饷粮草,朝廷就不得不大包大揽,要定时给前锋军划拨粮饷,各省民众捐献的钱财,包括那些私人捐赠给前锋军或者滕毓藻本人的钱粮,也就进了滕毓藻或者前锋军的腰包。
可要是把直隶总督的位置给了滕毓藻,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那时,前锋军的粮饷,就只能依靠滕毓藻自己解决,直隶一省筹措不足之数,滕毓藻就不得不用那些捐赠的款项来填补,朝廷至多在滕毓藻揭不开锅时,多少支持一些也就罢了。
慈禧继续说道,“至于奕匡所为,实乃昏聩之举,哀家已经下谕旨痛责。”
慈禧对王文韶和载漪微微一笑说道,“若非滕兴甫在京中大索义和团余孽,京师恐会糜烂不堪,滕兴甫所谓,不但无过,还有大功。”
见气得脸色涨红的王文韶还要谏言争辩,慈禧摆摆手止住王文韶,和颜悦色地说道。
“王大人,国难思良将,当今之时,唯有滕兴甫一军可用,万不可再无端猜忌。”
慈禧话中的潜台词,王文韶也听得明白了,就是告诉他,这个朝廷,现在还离不开滕毓藻。
慈禧话都说到这份上,王文韶即便再愚鲁不化,也知晓深浅厉害,虽然还极不甘心,可也只能闭上嘴。
第324章 缩水的直隶总督
安抚住王文韶,慈禧目光转向荣禄。
荣禄忙躬身道,“太后,李中堂之建言,臣也附议,臣愿让出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一职。”
慈禧点点头说道,“既然你们无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慈禧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这北洋大臣一职,你还是暂且兼着,待滕兴甫再建殊勋,那时再将这北洋大臣也交于他也不迟。”
慈禧的话,让载漪既是一喜又是一忧。
慈禧已经表明,他只给滕毓藻直隶总督之位,北洋大臣,至少还要再等等看。
按照朝廷的规矩,由于地理位置原因,再加上朝中并没有分管水师的衙门,北洋水师一向由直隶总督负责。
说到北洋水师,就不得不再提一句。
虽然在陆地上,朝廷各路军队同列强联军杀得血流成河,可北洋在甲午后的残存舰队,却在威海过得逍遥自在。
因为,他们虽然没资格签什么互保协议,可他们在列强入侵时,竟然也选择置身事外,现在正在和列强海军和平相处呢。
基于同样原因,虽然朝廷也有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可直隶地面上涉及的洋务,也同样由直隶总督府负责。
鉴于上述情况,按惯例,直隶总督都还要兼一个衔职,那就是北洋大臣,这是自从有北洋大臣一职开始,就形成的。
只不过这个惯例,今天在滕毓藻身上发生了改变,虽然很可能只是暂时的,可至少是滕毓藻现在的这个直隶总督一职,还是一个缩水版的。
载漪估计,慈禧现在应该有些担心,在滕兴甫不断建立功勋后,他会没有官职可赏。
近一月前的救驾之功,已经在滕毓藻的爵位前,加上世袭二字了。
滕毓藻的武职官品也已经到头了,如果再进一步,就只能是文官的品级,就比如现在这个缩水的直隶总督。
此时的慈禧,在给滕毓藻加官进爵上,应该已经开始慎之又慎了。
只不过,只要滕毓藻能拿到直隶总督这一外放文职最高官职,此后再晋协办大学士,甚至魁阁大学士,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想到这里,忽然一股惆怅涌上载漪的心头。
载漪在想,日后如果自己的儿子当政,又要如何封赏这个滕毓藻?
可随即,载漪就不再把封赏滕毓藻的事情当回事了。
载漪心中暗道,“如果他滕毓藻真能保自己的儿子上位,到时就算坏了规矩,给滕毓藻一个异姓王爷又如何,那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仲华,你再给周馥和杨士骧传个话。”
慈禧的话,打断了载漪的胡思乱想。
“要他们先来山西,哀家要见一见他们,伱也好和周馥交接政务另外,他们既然要去滕兴甫军中参赞军务,端郡王也要对他们有所交待,然后再行下旨,发布滕兴甫的任命。”
对于以为安排荣禄差事,慈禧很有些担心让载漪再次是对他有所不满,迟疑一下,还是把载漪也提了一句。
慈禧瞥见王文韶还有些不甘,似乎有想劝阻的意思,接着又说道。
“还有两件事,今儿借着你们都在,也都一同说一说。”
似乎慈禧要说的话,让她有些不好启口,略微沉默了一会后,慈禧才说道。
“滕兴甫以战促和的法子很好,看起来,李中堂,甚至包括张香涛,也都是支持的。”
“既然是以战促和,那就总归是要和的,这一点滕兴甫看的就很透彻,而且刚刚你们也都议了,滕兴甫关于战犯一说,就是他在为日朝廷后议和做打算,让朝廷手里也多出一个筹码。”
慈禧又微微撇了王文韶一眼,“仅从这一点上来看,滕兴甫年纪虽轻,却也算得上是老成谋国之士,他担任这个直隶总督,还是够格的。”
慈禧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向几人表达她的不满,然后说道。
“你们几个都是朝廷倚重的重臣,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是要你等进行谋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