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滕毓藻所在的大车前停了下来,朦胧中,滕毓藻看清是带着两个卫兵的卫靖海骑马跑过来。
卫靖海跳下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卫兵,急匆匆大步走到跳下车来到路边的滕毓藻身前。
“大人,第二混成协在两个小时前已经进城了,他们刚刚送回来消息,据说有数万联军在零点开始,向京师发起了进攻,还有流弹落到宁寿宫乐寿堂屋顶上。”
卫靖海上前一步,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接着说道。
“大人,李显策派来的人还说,太后应该是被洋鬼子的大炮吓到了,一小时前,太后和皇上,还有一众大臣们,已经在宋庆、马玉昆、董福祥等人护卫下,出神武门,经德胜门、颐和园北上,应该是奔居庸关而去。”
慈禧终于离开了京师,开始了她的西狩“之旅”。
今天已经是九月六日,滕毓藻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由于他和前锋军的横空出世,这一天要比原有的历史整整晚了二十一天。
虽然历史的进程仅仅被他拖慢了二十多天,而且同样因为他提早建议慈禧西狩,这让慈禧在联军攻城的第一天就离开了京师,而不是如历史上那样,是在第二天英军攻破广渠门后,才离京出走。
可这依然让滕毓藻感觉振奋,毕竟他以一人之力就改变了历史,哪怕仅仅只是延缓了某些事情的发生,并没有彻底改变。
滕毓藻认为,这已经足以证明,只要坚定信心,发奋自立自强,他滕毓藻完全有改变历史的能力和力量。
“还有什么?”滕毓藻淡然问道。
见滕毓藻神态平静,卫靖海本有些紧张的的心情,也顿时放松下来,继续汇报情况。
“据李协统派人传回来的情报,联军大约在凌晨十分推进到距离外城大约五里左右的位置,开始构筑进攻阵地。”
“不知什么原因,凌晨开始攻城的洋鬼子部队,只有俄国人,他们对东直门和东便门两处同时发起攻击,但是俄军只是在东直门外开炮炮击城墙,并没有在东直门展开过多兵力,只是做了两次试探性攻击,都被防守的武卫后军击退。”
“不过,俄国人对东便门的攻击很猛烈,李协统说,他们还没进城时,俄军就已经用大炮炸开了东便门冲进城,不过俄军在瓮城被武卫后军堵住,被围在里面的俄军有一千多人。”
联军攻打京师的部署,滕毓藻记得很清楚,原有的历史上,联军对京师的攻击是有分工的,其中俄军被分到了东直门,由日军攻打齐化门,也就是朝阳门,美军攻打东便门,而英军负责攻打最南的广渠门。
而不知为什么,法军和德军、奥军和打酱油的意大利部队都仿佛被安排了看戏。
本来从地理位置讲,东便门距离东交民巷最近,从解救被围困攻击的东交民巷内的洋人角度来说,美军的机会是最好的,但他们并没能成为东便门的攻击者。
因为,这里被不讲道理的俄军强行提前占据了,在他们发现俄军提前对京师发起攻击后,匆匆在早上赶到东便门时,就发现东便门已经成了俄军的攻击目标,气急败坏的查菲只能下令将他们的攻击地点向南移动了一段距离。
卫靖海继续回报则情况,“由于留下守卫京师的武卫后军,不仅拒绝李协统派兵参战攻击东便门瓮城里的俄军,甚至还拒绝咱们的部队接管广渠门和东直门、齐化门的防务,目前突击大队只接管了左安门、右安门、永定门和广安门的外城城防。”
“另外,李协统已经控制了户部街,进驻了户部,同时派出一营兵力接管了部分对东交民巷的包围圈的控制。”
对于董福祥的武卫后军不肯交出东面的防务,滕毓藻认为,这应该是军机处定下来的防务划分,而且还应该是心高气傲的董福祥一力争取的结果,对于董福祥的忠心,慈禧还是很放心的。
虽然滕毓藻有些无奈,但也并不如和担心,历史上董福祥的后军虽然武器和训练都不如武卫前军,可这只来自西北的军队,十分悍勇,在历史上防守京师打的还是很不错的,甚至董福祥还被洋人列为战争祸首之一。
不过这样也好,李显策更有充足的兵力来执行他安排的任务。
卫靖海的声音压的更低,“李协统报告说,城内被围困的洋鬼子出现反复,昨晚已经正式决绝投降后出城,应该是他们得到了洋鬼子大军即将攻城的消息,李协统派来的人说,李协统和刘大队长商议后,已经决定攻击西什库。”
对于东交民巷被围困的洋人出现反复,滕毓藻并不感到惊讶,他只是有些愤怒,他发现,先前洋人说要等他进城后才会离开东交民巷和西什库的说法,完全就是缓兵之计,也就是说,他被洋鬼子耍了。
滕毓藻咬咬牙说,“也好,不投降就强攻,老子还就不信了,不就是一个西什库么,就是再坚固,老子也要砸开他,立即快马通知刘十九,不惜代价也要先攻破西什库,里面的人不管是洋人还是国人,只要敢抵抗,一概杀无赦!”
“还有。”
我就会继续说道,“李协统说,端郡王还没离京,现在就在广安门那里等着大人,说有要事要亲自向大人交待。”
载漪没走,这倒有些出乎滕毓藻的意外,按理载漪这个军机处首辅大臣是必须随同慈禧一道西狩的,除非他被慈禧提前罢官。
可滕毓藻记得,历史上是在和谈后,才被慈禧罢的官啊!如今有自己的出现,现在慈禧还有打下去的底气,怎么会提前把载漪罢官呢?
如果载漪没有被罢官,那留下来等自己就应该是真有什么要事了。
“凝波,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你随的部队行动,我带特别警卫中队骑马赶去京师。”
见卫靖海要出言阻止,滕毓藻笑着说,“不要担心,这里距离京师已经不远,这一路上又有第二混成协的部队警戒接应,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我这个北洋直隶军务总办,总不能让军机处首辅大臣等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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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张香涛已经自顾不暇
滕毓藻带着他的特别警卫中队,一路纵马飞驰,仅仅半个小时后,就紧紧跟随在传达命令的司令部通讯哨派出的一组通讯兵之后,赶到了广安门外。
四十出头,身材略显消瘦的端郡王载漪,只穿着短衣箭袖的便装,并没穿他的郡王服饰,身边除了有吴佩孚陪同,还竟然未带一个随从,得到滕毓藻很快就要赶到广安门的消息后,直接迎到广安门城门外。
虽然滕毓藻从没见过载漪,载漪也未穿郡王服饰,可见到有吴佩孚陪同在侧,滕毓藻还是远远地勒住马。
翻身跳下他的那匹大白马后,滕毓藻疾步走向载漪。
“老师。”
一脸兴奋的吴佩孚,抢上几步向滕毓藻介绍道,“端郡王在此迎候老师多时了。”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预料,可经吴佩孚口中确认,还是让滕毓藻小小吃了一惊。
不要说普通郡王平素不会如此,更不要说眼前这个端郡王,还是当朝最有权势的郡王,甚至比之那些亲王的权势威风,也只多不少的当朝军机处首辅大臣、大阿哥溥儁的生父、未来的太上皇。
竟肯如此放下身段来迎候自己,这样的礼遇实属罕见。
即便他滕毓藻现在也已经是正二品官员,可他这个武夫官员,不要说在如今权倾朝野的载漪面前,甚至在荣禄和那些督抚们面前,都还要低上一等,并没人会太在意他。
虽然心中有些小小的惊讶,滕毓藻还是仅仅给载漪敬了一个军礼。
“北洋直隶军务总办滕毓藻,向王爷致敬!”
“好!好!好!”
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风尘,脸上布满疲惫之色,可依旧英气勃勃的滕毓藻,一脸焦虑之色的载漪也不由连声夸赞。
“不愧是连战连捷,令洋人闻风丧胆的滕兴甫!”
载漪紧走几步上前一把拉住滕毓藻的手,感慨地说道,“连夜挥军赶来京师,足见兴甫一片赤诚之心,堪称我大清的砥柱栋梁,有兴甫这样砥砺奋进之臣,朝廷何其幸也!”“只是,过于辛苦兴甫了!”
说到这句话,滕毓藻看到载漪的一双眼竟然有些湿润起来。
滕毓藻不有安安叹息一声,如此局势下,这个端郡王的压力极大,再大一些,很可能都会把这个当朝宰辅压垮。
载漪用手抹了一下眼角说道,“快随我进城,我已备下一桌便宴,给兴甫你接风洗尘。”
不容滕毓藻多说什么,载漪拉着滕毓藻的手就向广安门内走去。
广安门内的一家临街酒肆外,站着十几个挎着腰刀的王府护卫和戈什哈,载漪拉着滕毓藻一路快步径直走进酒肆中。
虽然酒肆并不大,也显然不是什么高档所在,可里面不仅灯火通明,地面、桌椅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看着十几个垂手而立的王府家人,滕毓藻知道,这里是载漪为了迎接他,特意让人临时打扫的。
刚刚走进酒肆,就有人用托盘端着叠的整整齐齐的的湿毛巾过来,滕毓藻匆匆用毛巾擦了把脸,就被载漪拉到摆在屋中间的一张桌子前落座。
桌上的菜式很简单,只是四样精致小菜和一个银质酒壶。
载漪对在酒肆内伺候的王府人员一挥手,这些人就默默退出酒肆。
知道载漪有事要谈,滕毓藻也对跟在身后的徐挺和吴佩孚示意,二人也随后退到门外。
不顾滕毓藻的阻止,载漪亲自持壶给二人斟满酒说道。
“兴甫,时局紧张,来不及多做准备,只是一杯薄酒,略表本王一番心意,还请兴甫海涵!”
载漪说着端起酒杯,“兴甫,来,我们满饮此杯。”
“一来为兴甫不辞劳顿,连夜赶来京师接风洗尘,二来也祝兴甫再创佳绩。”
滕毓藻谢过后,同载漪将杯子里的酒喝下。
虽然只有一小壶酒,可这酒应该很不一般,入口绵软香醇,应该是宫中的佳酿。
这一杯酒下肚,让滕毓藻的精神都振作许多。
放下酒壶,滕毓藻抢过酒壶给载漪和自己的杯子中添上酒,才又刚刚落座,载漪就轻叹一声说道。
“兴甫,时间紧迫,我们就长话短说吧。”
知道载漪就要说到正题,正襟危坐的滕毓藻,看着神色焦虑憔悴的载漪点头道,“王爷请讲。”
“兴甫,本来太后已经说好,今天是要召见你的,只不过洋人攻打甚急,炮弹甚至都飞到宫里,无奈太后只好匆忙先行离宫西狩。”
“太后临行前要我问兴甫一句话,这京城你能守住多久?”
滕毓藻知道,对于轻易放弃京师,慈禧还是心有不甘,不由苦笑起来。
“王爷,虽然前锋军的弹药来源都靠缴获洋人所得,可近期缴获颇多,前锋军就是和联军打上一个月,弹药方面也足可应对,甚至下官也有舍身杀敌的决心。”
“只是,真要如此,这京师恐怕也就打烂了,太后和王爷这次只是西狩,并不是迁都,总归还是要回来的。”
滕毓藻的话说得很明白,如果不怕把京城打得稀烂,倒也不是不可以在这里大打一场,甚至守上一个月也没有多大问题。
见滕毓藻似乎还要劝说,载漪一咬牙,摆手止住滕毓藻。
“兴甫,我明白了,伱说的很对,这京城是大清的京城,我们早晚还是要回来的,绝不能都打烂了。”
载漪略一迟疑又问道,“兴甫,我还想问一句,在你看来,现在情势下,咱们和洋人这场仗是一定打不赢了?”
虽然滕毓藻也不愿在此时刺激载漪,可也明白载漪对于战败也同样有些不死心,可还是无奈地点头。
“王爷,不是下官夸口,如果还仅仅是如甲午时那样,咱们的敌人只是一个东洋日本,有下官和前锋军在,又可不受掣肘地放手指挥作战,咱们绝对不会输,更不会割地赔款,甚至还会在陆地上将东洋人打得一败涂地。”
“只是,现在咱们是同世界上所有强国同时为敌,咱们毫无外援支持”
见载漪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灰败,甚至还隐隐露出一丝绝望,滕毓藻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深吸口气说道。
“现今情势下,如果国内能上下一心,哪怕能得到湖广一地的支持,下官也有信心和八国联军多僵持一段时日.”
载漪吐出一口浊气,又气又恨地说道,“不要说张香涛签署了那个《东南互保》协议,单就湖广的事情来说,他都已经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指望上这些人。”
见滕毓藻有些不解,载漪神色复杂地说道,“昨晚刚刚收到湖北巡抚裕长派人密送来的奏报,半月前,和在日本的康、梁逆贼勾结甚深的湖北乱党唐才常、林圭、秦立山等人,成立的什么《自治会》。”
“在湖广联络数万会党乱匪起事,称自立军,已被张香涛会同英国人剿灭,目前湖广正在全力搜捕乱党,清除匪患,朝廷的死活,他们更不会理会了。”
载漪所说的自立军,是湖北人唐才常和康有为、梁启超商讨组织的武装,意图“勤王“,以达到实现君主立宪的目的。
这个唐才常,即和康、梁二人联系密切,也同sunwen革命党有着紧密联系。
留日学生林圭、秦力山、沈翔云等先后参与其事,光绪二十五年,也就是去年,唐才常、林圭等回国,今年年初在上海发起成立自立会,对外称“东文译社“,以教授日文为掩护,秘密筹组自立军。
趁八国联军入侵,时局动荡的机会,他们原计划7月底或8月初,在湖北起事,唐才常除到汉口建立自立军总机关,还在长江沿岸联络会党,甚至还策动了部分清军绿营参与起事,组成自立军七军。
秦力山统前军,驻大通;田邦璇统后军,驻安庆;陈犹龙统左军,驻常德;沈荩统右军,驻新堤;林圭统中军,驻汉口;另置总会亲军及先锋军,唐才常任诸军督办。
但因康、梁这些保皇派发觉唐才常同sunwen革命党联系密切,担心为他人做嫁衣,就暂停了已经答应的接济款项,无奈之下,唐才常只好决定延期举事。
只不过,大通的秦力山未接到起事延期的通知,依旧如期起兵,结果兵败出逃日本。
唐才常闻报,决定上个月23日起兵,不想又泄露了消息,总督张之洞遂会同英国人,于21日派兵包围了设在汉口英租界内的自立军总机关,唐才常、林圭等死难,自立军全军瓦解,起义就此失败.
第249章 载漪的承诺
这件事滕毓藻是记得的,只不过自穿越以来,滕毓藻就一直忙于战事,对于外界的消息极为闭塞。
原本他还觉得奇怪,已经到了九月了,竟然还没有听到关于自立军的一点消息。
对于自立军,滕毓藻的态度很有些复杂。
甲午以后,直至民国初年,日本人都同国内许多派别有着诸多或明或暗的关系,很多时候,日本人甚至明里支持一派,暗里又资助其对手,在滕毓藻看来,总之,日本人就是希望国内乱起来,然后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这一次的自立军,也有日本人的影子,比如自立军中的林圭与毕永年二人,就很受日本人平山周器重,而平山周此人,是时任日本文部大臣的犬养毅派遣到中国调查反清秘密会党的。
而这个平山周后来又极力支持帮助革命党,那时平山周就被sunwen怀疑,此人一面参与支持革命党的活动,一面同清廷有勾结。
滕毓藻在心中暗暗叹气,对华夏威胁最大的,始终是日本人和俄国人,而最为狡猾阴险的就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