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百航扶着老人先坐下，然后才坐在一边，高洪义和石头虎子都立在韩百航的身后。老人瞧见了，目光中多了几分意味，笑着招呼他们坐下。虽然听不懂他的话，单看手势也知道他的意思。“
村长请你们坐呢！”小姑娘笑着说道。“高大哥，石头，虎子，你们都坐吧！”村长偏过身子，冲着小姑娘嘟囔了句什么，小姑娘很干脆的答应着，提了地上的一把烧的发黑的水壶往外走，石头虎子一看赶紧过来道：“姑娘，我们去打水就行了。
”
“那怎么行，哪有让客人动手的。”姑娘嘟了嘟嘴，将茶壶藏到了身后。高洪义笑了笑道：“姑娘，就让他们去吧，你要是走了，谁给我家老板当翻译啊，难不成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高洪义人高马大，戴着一副边框眼睛，看模样比谁都严肃，可偏偏嘴里说着轻松的玩笑，看
在小姑娘眼里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
“哦，那好吧。”小姑娘交出了茶壶，自己又坐回了老村长的下首。
“老村长，你们这可是好地方啊。”韩百航笑道：“我们这一路南来，到处都是烽火味道，而你这里却是一片祥和，实在难得呀。”
老村长听完笑着道：“都是托了新来的大老爷的福喽。”小姑娘翻译完，又添了一句，道：“老村长说的是新来的大帅孙传芳。”听见孙传芳三个字，韩百航的眼睛明显一亮，似乎漫不经心的道：“哦，孙传芳啊，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好像以前是马占元的亲信，后来不知道怎么扒上了吴佩孚吴大帅，这投机倒把的，好像人品不怎么
样么。”小姑娘想了想，用福州土话又说了一遍。老人摇了摇头，小姑娘翻译道：“人品不人品的跟小民有什么相干，从这位老爷来了之后，今天的水稻可是长得好呢，也没有什么大头兵打来打去的毁了庄稼，这不
就够了么。”
老人说完，小姑娘也嘟囔道：“就是啊，谁当大帅，谁跟谁好，我们才不管呢，谁能让我们吃饱，谁就是好官老爷！”韩百航浑身一颤，抬起头来，看向这一老一少两双同样纯洁的眼睛，可不是么，四方割据，天下沉浮又与这些百姓何干，谁能让他们过上春种秋收的平安日子，谁可不就是好人么。
第八百零五章大人物
说话的功夫，石头二人已经把水打回来了，小姑娘赶紧过去接过来将水坐在了小院边上一个用黄泥做的小炉上头，聊天便也就停下了。小姑娘蹲在小炉边上，拣了几颗柴火扔进了炉膛，用洋火点着了，一会用蒲扇扇，一会拿着一根粗口的竹筒子，对着炉膛往里吹气，忙了个不亦乐乎。石头和虎子站在边上，一点插不上手。韩百航看着小
姑娘小小的身影若有所思。时间不长，水壶里头的开水已经咕噜咕噜的沸腾起来，石头赶紧垫着抹布将那水壶提起来，小姑娘从房里拿出一个布袋，从里头到了些茶叶出来，放进茶壶里，石头往壶中注水，顷刻间，清香气味便扑了
出来。韩百航道：“福建是个产茶的地方，这里的茶一定不错！”说着话，几杯茶已经倒好，宾主各自取了一杯，茶水滚烫，韩百航也就是轻轻呡了一口，唇齿间回味清香，韩百航其实不懂茶，但也是颇有礼数的
称赞了几句。
又闲话了一阵，老村长让小姑娘送几个人去西跨院休息，等着上山的男人们回来就能吃饭了。
“你叫什么名字？”穿过天井边的角门，便进了西院，韩百航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我叫刘晓雅。”福州姑娘比起中原地区的女子来少了几分羞涩，多了些淳朴大方，刘晓雅冲韩百航一笑，嘴角挂着一对梨涡，左边嘴角还露出一颗调皮的小虎牙来。
“挺好听的名字，你是在哪里念书？”韩百航继续说道。
小姑娘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我已经不念了。”
韩百航一愣，不知道怎么惹得她伤心了，便闭口不再说了。高洪义一看赶紧过来圆场，道：“刘姑娘，这里离福州城还有多远？”刘晓雅道：“你们要去福州啊，不远了……”她随手推开一扇窗户伸出手指指了指，道：“你们瞧，沿着山角下那条小道在走上小半天的功夫，便到福州西郊的金山寺了。到了那便有拉客的洋车和黄包车。他
们最知道路了。”
“哦？金山寺么？”韩百航说道：“素闻福州小金山寺的名字，既然来了，当然要去看看！”
说起玩来，小姑娘可是把什么都忘了，赶紧说道：“若是要逛，我可以领你们去的，我最知道那的光景了！”
没等韩百航说话，高洪义赶紧应了下来，道：“那感情好，要是没有你这个翻译，我们这群外乡客都成了哑巴！”
刘晓雅嘻嘻一笑，道：“那你们先好好休息，明天啊还有好些路要走呢！”小姑娘蹦跳着离开了，只剩下韩百航几人。
韩百航拉过一把老旧的椅子，坐上去嘎吱嘎吱的响。他揉了揉脑袋，道：“高大哥，发电洛阳，就说我已经到了福州，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请大帅放心。”
“是！”听见韩百航的话，高洪义赶紧称是，目光扫向石头，石头赶紧打开手提箱，将里头的小电报机架了起来，屋子里响起了敲电报的声音。
高洪义笑道：“美国老的玩意儿就是精巧，这小东西用着可够便利的！”高洪义没听见韩百航的回话，转头看去，韩百航斜倚着墙，一条腿扔在桌子上，已经酣然入睡，高洪义赶紧噤了声音，推了推正在噼里啪啦敲着打字机的石头，电报的声音停了，高洪义挥了挥手，石头抱
着电报机，虎子拿箱子，俩人跟着他悄没声的出去了，高洪义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看屋里没什么不妥，这才悄悄的把门带上。
“你俩在这守着师长，我去给师长弄些吃的，怕是这福州清汤寡水的饭菜师长吃不惯。”高洪义嘱咐了几句，便自己一个人溜达出去了。韩百航睁眼看了看，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心里头暗暗回想着与那一老一小的对话，想着孙传芳其人，心中暗暗计划着还是要在福州转悠两天探探孙传芳老底，胡思乱想了一阵，实在是疲惫了的韩百航
从‘假寐’变成了真睡。天色渐晚，只听着外头一阵喧哗，听声音应该是那些上山砍柴打猎的男人们回来了。石头和虎子站在门外打起了哈欠，他们这些过惯了行军打仗日子的人忽然闲下来，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院里连个电灯
都没有，没过多久便是黑漆漆的一片了。只听见一个轻飘飘的脚步声哒哒哒的跑了进来，这显然不是高洪义，石头和虎子手都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的枪。
“吓！”忽然有人叫了一声，道：“大哥，黑灯瞎火的你俩咋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外头，多吓人啊。”来的是刘晓雅，被站在门外的俩人吓得一个激灵，有些埋怨。
石头笑了笑道：“哦，是小雅姑娘啊，怎么，找我们有事？”
“这大半天的，你们也不饿？”刘晓雅笑嘻嘻的道：“开饭啦，村长让我来喊你们过去吃饭呢。”
“这个……”虎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道：“我家老板还睡着呢，等他醒了，我们一起随便吃点就是了。”
刘晓雅嘟起了嘴，道：“那可不行，哪有让客人吃剩饭菜的道理，再说了，今天啊林二伯他们打了好些野味，正好要招待你们呢！”
“是吗，那可是盛情难却，理应赴会啊！”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韩百航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衣袖，一边笑着跨出门来，作为军人的职业习惯，领子，袖子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石头二人本能的打了个立正，脚下啪的一声，看的刘晓雅一愣，韩百航却视若无睹的走了过去，跟小姑娘笑着说道：“小雅姑娘前头带路吧！”
韩百航和刘晓雅走在前头，石头和虎子跟在后面，刘晓雅神秘兮兮的往后看了眼那二人，轻轻扯了扯韩百航的袖子，韩百航疑惑地转头看向她，刘晓雅悄声问道：“你不会是个大人物吧？”韩百航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道：“谢姑娘抬举了。”韩百航避开了话题，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至于是不是，那你就自己猜吧！
第八百零六章村宴
韩百航一行人转过天井，便看见了院外冲天的火光。 眼睛习惯了黑暗，忽然而至的光亮晃的几个人睁不开眼睛。
“快来，叔叔伯伯们都等着见远来的外客呢！”说着话，小姑娘刘晓雅拉着韩百航的袖子便往外拖。
“外客过来啦！”小姑娘的嗓音清亮的像一串银铃。
韩百航无奈的笑了笑，跟着迈出了院门，篝火边上排着许多桌子，看样子为了欢迎自己，这个小小的村落真的是费了一番心思。韩百航笑着朝人群走去，迎上来的一群都是些四十多岁的男人，他们的装束都差不多，清一色深蓝色的褂子浆洗的有些发白，头上带着像是用布片缝好的帽子，因为常年的风霜劳碌，一个个的脸上深深的
沟壑阡陌纵横，一般的黝黑，枯瘦。可也就是这些瘦弱的身体顶起了一个个家庭。一个两鬓霜白个头颇为高大的男人走在最前面，刚想跟韩百航寒暄几句，看见旁边扯着韩百航袖子，目光总是在这个外来的似乎很体面的男人的脸上逡巡的刘晓雅，脸上一沉，对着她大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看神情，一定是斥责的话。
刘晓雅悻悻的收回了手，退了几步，低下头，扁着小嘴，只是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罢了。
韩百航虽然有心关切，可是以他一个外客的身份，确实不好插嘴。
这个骂哭了刘晓雅的男人率先说话了，“兄弟如何称呼？”
令人颇为诧异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说的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虽然带着些福建口音，但已经可以听得十分真切了。
“敝人韩柏，走南闯北做点生意。误打误撞走到村里，借住一宿，可是叨扰了。”韩百航知道这些偏远之地，多半行的还是古礼，于是按照前清的习惯，抱拳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