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抗战悍将 第264节

人到了快死的时候,反而清醒了,甚至连麻木的思想也活跃起来。

牛岛挪过身,把参谋长长勇中将从床上扶起来,就着昏暗的灯光,试着给他倒杯水。又是婆婆妈妈。由他吧。

水早成了泥浆。贮存的淡水早光了,人渴了半个月了。每天舔石钟乳上的露水滴,嘴唇和舌头全干裂了,人非常痛苦。想想没几天活头,也不去计较渴不渴啦。

泥浆水还是牛岛特意吩咐保存下来的。参谋长喝了水,安然入睡,连炮弹的震动也干扰不了他。长勇中将是一个性情暴躁,极容易激动的人,他曾告诉牛岛,如果不批准“北上”反攻他就自杀。

牛岛突然想看看太阳。冲绳作战期间,他一直在坑道和洞穴里,首里撤退又逢雨夜,对于一个穴居的人,太阳和海显得异样的美好。多少曰本兵,被美军的炸药封在洞中,他们死的时候一定非常痛苦:呼吸窒息,胸肺受到巨大的压力,眼球突出,最后一眼看到的仍然是黑暗。洞穴保护了人,又最后埋葬人。

伤兵绊住了牛岛的脚。他们不知道是军长,骂骂咧咧。几个女学生护士已经被折磨得忘掉了自己是女性,倒头依偎着伤兵就睡着了。一个好色之徒垂危之际还动手动脚。牛岛很伤心,一批批怀着青春梦幻的青年人跟随他成为他乡之鬼。美丽的少女,再也不能唱歌,不能恋爱,不能生儿育女,却握着冰冷的手榴弹,准备结束自己刚刚开始的生命。

他终于走到了岩洞口。

天真蓝哪!

他很久没见到天空了。天空的动人之处全部展现出来。久雨初霁,天空中只挂着高高的卷云。天空显得高远、博大、深邃、带着永恒的迷惑,把阴晴、云雨、霜雪、3雷统统博爱地收在自己的胸怀中。但是天空立刻将不属于他了,也不属于他的三十二军所剩无几的官兵了。

海面也是宁静的。

它从洞口的悬崖下,一直铺展到目力难及的天边,延伸到地球曲面下极远的海岸。深蓝色的波浪镶着间断的白边。岛礁、波涛、迷雾、冰山。台3、海啸、潮汐和涌,都容纳在海的怀抱中。珊瑚、鱼虾、海藻都生息在蓝色的大陆上。这片曾经是别人的海,被曰本帝国占据了,现在又被迫从嘴里吐出来。曰本人从海上冲杀过去,打败了亚洲人、俄国人、欧洲人、澳洲人和美洲人。现在,他们又从蓝色大陆的尽头反攻回来,把曰本人赶回老家。牛岛对美国人丝毫不抱幻想。他知道美国占领军会象曰本占领军一样,肢解、强、蹂躏、消化、同化、毁灭这个民族和国家。相反,他倒是宁愿相信中国人,因为中国人在儒家思想的长期熏陶下,总是喜欢搞什么以德报怨,只要他们还忘不了这种思想,即使是在曰本对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人神共愤的坏事,他们也不见得会对曰本采取什么报复措施。

于是,海在牛岛眼里也变成丑恶的了。数不尽的各种各样舰船,被大西洋和太平洋沿岸的船坞造出来,它们挂着星条旗,打不完,撞不尽。一个民族同另一个民族在海洋上作战。海上强权臣服于更大的海上强权,一个造船业输给另一个更强的造船业。几乎所有的帝国都在海洋上进行自己的征服,希腊人,迦太基人,罗马人。撒克逊人,北欧海盗、拜占廷人、阿拉伯人和奥斯曼人、荷兰人和伊比里亚人,最后是曰本人和美国人。曰本人野性赢得了海洋,美国人工厂加野性打败了曰本人。

海已经变成了敌人的海,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牛岛满中将走回岩洞、周围飞窜着五O机枪子弹和火箭弹,炮弹把珊瑚岩碎屑崩起来,各种声音使他的耳鼓麻木了;八原博通大佐从上面退入岩洞。他负了伤,肩上渗出大片的血迹。

八原参谋对牛岛说:“司令官阁下,快到洞深处去吧。八七高地和八九高地都失守了。我要组织洞口的防御。”

牛岛未置可否,人却往洞里走去。爆炸的震动摇撼着灯,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在石钟乳的乱影上,活象地狱里的精怪。

他昏昏沉沉,重新迈过伤兵(有些已经是尸体了)。弹药箱、机枪架和散乱的器材把他的腿撞疼了。

牛岛模摸索索,找到一只衣箱。从首里坑道中撤退的时候,所有的书籍、杂物和私人物品都丢弃了,文件和信件也烧光了,仅仅留下了这只箱子。

他打开箱子,里面仅有一套礼服,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领章钉得极标准。礼服的左胸前有八枚勋章,大正五年他从陆大毕业以来,这些勋章记录了他的戎马生涯。他穿上礼服,在前胸又别上另外的两枚勋章,在右胸衣袋下别上一枚特大的勋章。那是曰本军人的最高荣誉——金鸢勋章。

他在东京羽田机场赴任前,同夫人君子作了诀别,按太平洋岛屿战争的一贯成例,司令官必然与海岛共存亡。他简短说了一句:“军人出趟家门,任何事也不要分心。夫人的任务是抚养孩子们,别的方面就不要担忧了吧。”

他坐下来,向冲绳县民发了一封明码电报,并在电台上做了广播。他感谢冲绳人对他的帮助和付出的巨大牺牲。牺牲是真的,“帮助”却是被迫的。实际上冲绳岛的大部分居民对日军的态度非常冷漠。

他又向被困守在几个孤立阵地上的日军发出了最后的命令,他也不知道有谁能收到他的电文:“出于全军将士三个月的奋勇战斗,我军任务遂己完成……但是,目前我军刀折矢尽,全军危在旦夕,部队间通讯联络全部断绝,军司令部已无法指挥。今后在各局部地区的部队和幸存士兵各自为战,到最后时刻希发扬敢斗精神和永生的大义。”

电报员发完电报以后,将抄收到的一份敌人电报递给牛岛。电文密级很低,竟然很容易就被破译出来,原来是敌军美国第十集团军司令巴克纳中将在六月十七日已经阵亡,中国第49集团军司令刘建业受伤。牛岛对到了这样的时候还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感到几分满意。

他接着向大本营和第十方面军司令兼台湾总督安藤利吉大将发电,陈述战斗已到最后关头:“今冲绳已陷敌寇之手,吾实愧对天皇陛下及全体国民。我虽死魂犹系大和,谨在此向上司和同僚的情谊表示感谢。”

他下令陆军医院解散;下令铁血勤皇队解散;下令各部队残部向北突围,然后用游击战拖住美军。可是一切都晚了。进攻到附近的中国军队已经在用喷火器逐一焚烧摩文仁洞穴群,条原军医部长、铃木中佐等数十人都在洞穴里被烧死了。

第三部 第三百一十章 冰山(十二)

六月二十二口夜晚,摩文仁坑道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阳光了。

日军台湾方面军第三十二军司令部的幸存者集结在一个炮弹箱做成的桌子周围,成一圆圈坐在石地上。

他们是参谋长长勇中将、经理部长佐藤大佐、高级副官葛野中佐、电报班长大野少佐、吉村中尉、正木少尉、高桥兵长和军属大迫、根吕铭。

八原高级参谋不在。他利用昨天的暗夜,已经潜入敌人的防线。如果他运气好,或许能透过战线,深入敌后,在某个岩洞中找到一只小船,然后逃回倭国。

牛岛不让八原与服他同死,他认为冲绳之战实践了八原的战略战术思想的正确性,他的学问和经验对于未来的倭国本土防御战将是无价之宝。

清冈永一大佐也不在。还在向摩文仁村撤退中,他就失踪了。他也许被一枚炮弹打死了吧,雨夜中,多少人成了阴鬼。

战场上的炮声突然出现了暂时的平静。气灯不再摇曳了,把一群人影定格在岩壁上。他们的表情都很宁静,没有死前的冲动,也没有辞世的绝望。八十二天的苦战超出了凡人的忍受限,他们盼着有个解脱。牛岛让冲绳人比嘉给他理了最后

一次发。在最后的解脱之前,牛岛中将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好一些的形象。

佐藤经理长把备好的酒端上来。长勇的病似乎全好了。不知从哪里产生了一般气力,他开始大声唱起歌来,唱的是他最得意的民谣调《观音经》。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此时的长勇中将居然吐字朗朗,把凝滞的岩洞潮气搅动得颇为不安。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激动得近乎癫狂了。

唱着唱着,长勇的眼泪流了下来,最后难于自已。这里不是东京皇宫前的广场,中国人的机枪就在洞口狂嚣,破坏了气氛,快点儿动手吧。

长勇参谋长不唱了。他也没有抹去泪水,呷了一口酒,对牛岛中将说:“军司令官阁下,阁下之死是接近了极乐世界。而我,由于积恶太多,身体恐怕得下地狱,在三途河边,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分手啦。”

他说完,破涕为笑,笑得失去了控制。

牛岛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哪里哪里,自从芦沟桥事变以来,我的部下多已丧生,此次冲绳决战,又造成部队极大的死伤,让我们一块儿去地狱吧。”

长勇收住了笑声:“既然如此,那我在三途河边继续给阁下当参谋长罗。”

这时候,长勇中将的副官坂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也凑上了一句:“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还给两位将军继续牵马缀镫了。”

突然,大家都不吭声了。连开玩笑的时间也没有了。再迟,恐怕中国人的火焰喷射器和炸药就会把山洞封死,那时候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快了。

佐藤经理部长打破了沉默:“我们年长一辈的,就先走一步啦。”

人们纷纷让开,在岩洞面对大海的出口处准备了三个自决的位置。正中是牛岛、右手是长勇,左手是佐藤。在座位面前,铺好了白布。

佐藤二话没说,坐上座位,抽出手枪,干净利落地自杀了。

佐藤的尸体被撤下去了。该轮到剩下的两位中将。他们俩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静思,准备离开这个养育他们的尘世。

牛岛是不是有些后悔呢?

也许,他本来可以打赢“天一号”作战的。如果精锐的第九师团不调往台湾;如果他听八原的话不发动二次反攻;如

果“菊水”作战中神3机的命中率能提高一倍;如果“大和”舰冲上白沙海滩;如果庆良间列岛的特攻艇发挥了作用;如

果铁血勤皇队彻底破坏了读谷机场和嘉手纳机场;如果这个台3季节的3暴象往常一样可怕(直到十月份那场可怕的台风才席卷冲绳);如果雨季早来十天半月;如果给他运兵运弹药的船躲过了美军潜艇的狼牙;如果……他就能打赢,他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武士。有时候,战场上的胜负之间就象纸一样薄。

其实,即使这些“如果”都实现了,即使美军输掉了“冰山”、倭国早晚也要失败。盟国的铁拳迟早会把它砸烂。

最大的“如果”,就是不要发动这场战争,不要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在中国东北沈阳附近一个叫“柳条湖”的

地方自己炸坏自己的一段铁路。因为自从那天之后,一切都象推石头下山,不可收拾了。

然而这一切,牛岛那灌满了军国主义思想的头脑压根儿就不会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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