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南门外黄土岭、乌岭冲、太乙寺一带阵地的暂编35师第704团戈团长告急,毛师长亲自往南门口督战。
第三师团得到第六师团的部分增援,很想挽回颓势。丰岛师团长下令发起猛攻,主力仍然指向第704团防守的修械所一带的高地。双方进行激烈的争夺,一天之内拉锯战十一次,满山遍野躺满了尸体。为了守住这片高地,毛师长派出了师部的警卫营和工兵营。到夜晚,第704团阵地巍然未动。
同一天,丰岛师团长想另辟蹊径,寻找突破口,命令右翼的石井联队转攻浏阳门。日军敢死队扑向城门,第198师段师长站在城墙上指挥反击。两军短兵相接,白刃战极为惨烈,经过血腥战斗,消灭了日军敢死队一百多人。日军敢死队以外的伤亡,也有七百多人。日军另一个联队和大部队失去联系,盲目行动,被中国守军消灭。
日军第一线的横田大队,于3日6点半一度进抵距南门大约一公里的东瓜山,横田大队长被守军击毙,部队也被击溃。激战一天,日军伤亡惨重。守军指挥部向全体参战将士发布军委会命令,第704团戈团长晋升少将军阶。
在这一天,只有新编14师第52团守卫的小吴门没有出现危急难支的局面。该团陈团长曾毕业于黄埔军校工兵科,长于阵地守卫战。他在日军进攻之前,就在小吴门外的十字路口构筑了严密的工事,组成了强大的交叉火力网,封锁了敌人攻城的惟一通道;在其他支路道口,他也都砍伐街树、推倒危房、堆放了许多桌椅门窗,密密层层地加以堵塞。有些必经之路,洒上了大片粪便和污泥浊水,使敌人望而却步,无法包抄掩袭。所以,当各处告急时,惟独该团从容不迫,三挫敌人攻势。
第二部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炉(八)
战至下午,日军没能取得更大的进展,双方仍处于胶着状态。
此时,战场上突然传来了最高统帅于2日午夜签发给新20军全体官兵的一份热情洋溢的电报。
最高统帅此时给新20军发来电报自是别有一番深意。12月25日,日军攻占了香港;1月2日,日军又攻陷了菲律宾的首都马尼拉。驻守香港、马尼拉的英、美军队在日军的进攻面前,节节败退,不堪一击,一触即溃;相比之下,第9战区的军队却顶住了日军的进攻已近半月,特别是在1日和2日这两天的长沙保卫战中,新20军官兵死守阵地、敢打硬拼的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更是令最高统帅感到欣慰、自豪与振奋。因此,在得知马尼拉陷落的同时,他便马上给正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血战几十个小时,死守长沙城的新20军发了一份长长的专电。电文如下:
长沙薛长官、刘军长建业、邱师长行香、段师长金锁、毛师长邦柱、方师长先觉并转全体官兵均鉴:
我新编20军全体官兵,两日来坚守阵地,奋勇歼敌,致堪嘉慰。此次长沙会战之成败,全视我新编20军之能否长期固守长沙,以待友军围歼敌人,此种光荣重大任务,全国军民均瞩目于我新编20军之能否完成,亦即我新编20军全体官兵成功成仁之良机。敌人悬军深入,后方断绝,同时我主力正向敌人四面围击,我新编20军如能抱定与长沙共存亡之决心,必能摧破强敌,获得无上光荣。望激励所分部,完成使命,无负本委员长及国人所期为要。
最高统帅的这份电文在新编20军中一级一级地向下传达后,它对于两天来因连续作战而伤亡惨重、筋疲力尽、几乎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士兵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当这些普通而平凡的士兵们,突然听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受到最高统帅和全国军民的注意与重视时,他们就好像一下子看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与自身的价值。各个阵地的据点、战壕里,顿时群情鼎沸,一片欢呼,一度低沉的士气重新又高涨起来。而从这种振奋中所焕发出的精神力量是难以估量的。就象有一句话说得那样,老兵永远不死,他们只会慢慢消失。士兵们并不害怕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他们只是害怕自己的血战,得不到人们的理解和重视,这会让他们的心理产生巨大的失落。这种失落感,往往比死亡的威胁,更加打击官兵们的士气。
据日方记载,当天第3师团的战斗情况是:进攻长沙东门的石井部队仍在城墙附近与守军进行肉搏战,“但由于弹药极端缺乏,有的士兵在和重庆兵拼刺刀中战死”。进攻南门的野部队于早晨6时30分占领南门外的东瓜山阵地,但大队长横田庄三郎被击毙,而且“重庆军凭据附近一带的无数掩蔽工事,进行顽强抵抗,毫无退却的征兆,兵力愈加增多,事先已经储备好的大批弹药发挥了作用,反复逆袭达数十次”;“横田大队的左侧面已暴露在岳麓山的重炮阵地之下。从正面又受到了优势兵力的反攻,终日在反复地死斗中。正在第一线联络的联队副官神野一郎大尉战死,第5中队全体干部负伤。此时,弹药已经全部用尽”。
第6师团的战斗情况是:“3日拂晓,各部队进入长沙城东北侧,一齐开始攻击。特别是步兵第23联队第12中队急袭了长沙城北侧阵地,在13时左右很快地挺进到湘江畔。另外第2大队占领了长沙城外的阵地。重庆军从湘江对岸的岳麓山,以重炮(15榴)应战,猛烈轰击。下午各部队虽继续在城墙外围,竭力攻击,但战斗陷入胶着,由于重炮(15榴)的集中轰击,我方不断伤亡。”
下午15时,丰岛房太郎师团长给阿南惟畿写了一份战况报告:“敌有四道防线,在街道上设有碉堡,同时又凭据房屋防御极为顽强。目前在师团右翼方面,已展开巷战,不久,可以取得战果。”
此时的丰岛房太郎师团长仍在做着攻占长沙的美梦。
殊不知,此时第9战区的大军正迅速向长沙外围合拢。至傍晚时分,第4、第79、第78、第26、第37、第20、第58军等已全部进入第一次攻击到达线。至此,第9战区就形成了以3个军(第10、第73、新20军)固守长沙、岳麓山,4个军(第26、第79、第4、第74)分别进占长沙以南、以东的金盆岭、朗梨市一带,5个军(第20、第58、第37、第99、第73)分布于汨水、捞刀河之间地区,控制着日军退却路线这样一种从东南、东北、西面及北面对日军的包围圈。
薛长官见围攻日军的态势已经形成,于是通令各部,限于1月4日晚全部进入第二次攻击到达线。
4日拂晓,日军发起全线进攻,动用空军助战。中国守军全靠炮兵密切配合,官兵沉着迎战,等到日军进入火网,才用机步枪猛射,随后投掷集束手榴弹,炮火也不停止,打死打伤大量的日军,日军后续部队也被炮火封锁,很难前进。
驻扎在岳麓山的炮兵,只要步兵有要求,不出一分钟,就可射出炮弹,准确性极高。天空中甚至出现一个奇迹:日机空投的一只给养箱,被守军火炮击中!这场景鼓舞了中国官兵的斗志,他们拼杀更为勇猛。日军的炮弹似乎已经用完,炮兵不再回击。丰岛下令肉搏,日军冒着刺骨严寒,赤背袒胸,向前猛冲。但是,血肉之躯,怎能挡住猛烈的火力!频繁的炮射,呼啸声和爆炸声,使日军心惊胆战,武士道精神大打折扣。这一场残酷的搏斗,日军伤亡不下一千人。下午,日军的冲击变得软弱无力,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日军后方人员忽前忽后,一片慌乱,他们的情况必定发生了变化。
原来,丰岛和神田指望青木成一的第40师团能够快速开到长沙增援,可是青木师团的先头部队进抵金井时,被中国守军的外围部队从东、西、北三方合围,无法突出。等到增援部队赶来,四百名日军只剩下二十名,几乎是全军覆灭,大队长和两名中队长都被击毙。
日军池之上旅团,更是没有消息。丰岛和神田两位师团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围攻长沙城的部队粮弹将尽,死伤惨重,攻势屡遭顿挫,且处于被中国军队包围状态下,部队的士气已经低落,无心再战,处境危殆。
到了晚上,前方的枪声由紧密而稀疏,最后沉寂。半夜,新20军指挥部收到长官部的通报:“第四军、第七十九军、第七十八军、第二十六军、第三十七军、第二十军和第五十八军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开始行动,日军后路已断。”
这样的局面,阿南惟畿在其军伍生涯中还是第一次面对。他不甘心,但他不得不发布撤退的命令。当然,为了给自己的被迫撤退掩饰一下,多少保留一些颜面,他在撤退命令里写道:“我军将敌军牵制在长沙方面,已达到策应华南我第23军之目的,并且扫荡了长沙市内大部地区。我军自今停止扫荡长沙,于1月4日夜开始反转,应击溃残敌,先向汨水一线前进。”
第二部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炉(九)
这正像在朝鲜战场上,美军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师长史密斯将军为了保留自己部队的颜面,在向记者描述海军陆战一师从长津湖地区被中国志愿军部队一路追着屁股逃向元山港的行为时候说的话,“我们是在向另一个方向前进。”
这个时候,对于长沙城下的日军第三和第六两个师团来说,能否攻下长沙已不重要了,还是保命要紧。所以,一接到阿南将军下达的撤退命令,两个师团的日军便准备开溜。一些被缠住的无法脱身的日军,则是想尽办法脱离战场。担任掩护撤退任务的日军此时只能恨自己倒霉,落得了这么一个坏差事。至1月5日7时左右,围城的日军已经全部撤走。长沙城四郊,战声尽息,一片寂寥。
日军第3、第6师团从长沙城下仓惶撤退时,首先遇到的就是第9战区的主力军、曾以“铁军”著称的第4军的堵击。不过,该军围歼的重点是日军第3师团。
日军第3师团非作战部队于4日日落后开始集结,准备向东山军用桥退却。师团长丰岛房太郎中将率第3师团战斗指挥所先行撤退。第68联队跟着撤退。可是,当其退到雨花亭北侧时即被第59师包围。的野宪三郎联队长拔刀保护军旗,命令第2大队从后面冲上来担任前卫,才杀出一条生路。5日2时,其独立山炮兵第52大队在澜泥冲也被第59师包围,后由第1大队救出。至5日晨,该联队才跌跌撞撞地到达东山镇。第18联队最后撤退。当其退到妹子山、阿弥岭时即受到第102师与第3师的夹击,继而又在东山附近遭到第79军第98师第293团的阻击。日军第3师团在这一夜之间的撤退路上就丢下了1000多具尸体。
5日凌晨,好不容易到达浏阳河畔东山镇的第3师团,却又遭到对岸第98师两个团猛烈的炮火袭击,而河上的桥梁早已被毁,第4军正由背后追来。丰岛房太郎见此处已无法渡河,只好命令部队沿浏阳河南岸从磨盘洲附近徒涉。
可是,当其18联队先头部队刚到达磨盘洲附近,对岸第98师第292团便枪炮齐发,一阵猛打。一些正在渡河的日军掉头就往回跑,跑得慢的当场被击毙;有部分胆大的不顾死活仍往前冲,倒还真是过去了一部分人。
而此时后面追击的第4军也已逐渐逼了过来,丰岛房太郎师团长赶紧把身边仅有的一些参谋、勤杂人员组织起来进行阻击。幸亏其后继部队第68联队及时赶到,才救了丰岛房太郎一命。
丰岛房太郎见磨盘洲对岸也已有所准备,大部队无法从这里渡河,便留下一部在此强渡,其他人员向朗梨市转进。因为他已得知,第6师团已于上午从朗梨市渡过了浏阳河,此时正在对岸休整。原来,在长沙城东北一线的日军第6师团,趁着第3师团在长沙东南部与第4军激战突围时,撤到了朗梨市一带,并在朗梨市边的浏阳河上架好了渡河的军用便桥。
丰岛房太郎为了保命,丢下大部队,自己带着几个侍从利用堤坎的掩护,徒步跑到了高桥。
后来,第3师团的大部队在第6师团的接应下,从朗梨市军桥撤过了浏阳河。
而在磨盘洲附近的日军战至黄昏后,已无力再战,又与主力失去了联络,手足失措之余,乃集结残众,竖起了白旗,示意投降。不料,第292团官兵战兴正酣,且暮色苍苍,仓促中没有理解这是日军投降的信号,还以为日军在耍什么花样,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对其进行了一番猛烈扫射。此股日军最后乘夜暗向东山、谷塘、永安等方向逃窜。
第二天,第292团清扫战场时,仅在磨盘洲一带鏖战过的地方,即发现日军尸体300余具,师长王甲本集尸葬之,并立碑“倭寇万人冢”以志。
1月6日,日军第3、第6师团离开朗梨市,向北退去。由欧军长率领的第4军和由萧军长率领的第26军紧追不放。丰岛房太郎和神田正种此时都不敢恋战,两个师团排成长长的并列队形,继续向枫林港一带撤退。
在日军第3、第6师团北撤的同时,在金井附近的日军第40师团则奉命开始南下,其主力于6日黄昏进到春华山以北地区,掩护第3、第6师团的撤退。而该师团的龟川部队仍留在金井附近,担负掩护全军侧背的任务。
第9战区在第三次长沙会战战斗要报中这样总结这一阶段的作战:
1月4日夜,自长沙外围败残之敌,溃逃至东山、朗梨市、长桥、石灰嘴地带。我第4军由东屯渡,第73军由湖迹渡衔尾猛烈追击。第79军向东山、朗梨市,第26军向长桥,第78军向滨墈,自东向西猛烈截击。第99军向石灰嘴、白茅铺,自西向东,猛烈截击,形成第一次追击包围战,痛歼两昼夜,斩获甚众。
在一阶段的追歼战中,由于第9战区的主要目标是日军第3师团,所以该师团的损失要比第6、第40师团严重得多。但在接来的撤退中,第6、第40师团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时,中国第九战区的部队,从东南面、东面、东北面、西北面和西面对长沙的日军发起向心攻击,实施合围。前有兵堵,后有尾追,侧面也有打击。第三次长沙会战,终于到了熔炉升到最高温度的时候——聚歼日军。
“弟兄们,快加速前进,跟紧前面的人,别掉队。”
“旁边的人拉一把,别让自己的弟兄掉了队。”
“弟兄们,我们一定要抢在小鬼子前面抢占金井。围歼狗娘养的第六师团。”
这是刘建业站在行军路边给自己部下的弟兄们鼓劲打气。
自从1月4日下午,当小鬼子的进攻变得有气无力,城外的便衣队也不时汇报日军辎重部队正在到处搜罗骡马,准备大车的时候,刘建业就感觉小鬼子肯定是想以最后的一次进攻来作为撤退前的掩护行动。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的就溜掉了。中国的土地可不是他们自家的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建业想到这里,马上向薛长官汇报眼前的日军有异动,很可能会要放弃进攻,转而溜走。
可是,夜半后,新20军军部接到了长官部传来的通报:“我王、杨、罗诸兵团皆以到达指定位置开始行动,敌后路已断,长沙地区的敌人有溃逃模样。敌如溃逃,你军责在守城,无追击任务。”
如果是在一般时候,刘建业接到这样的命令,很可能就会把悬着的心放下来,浑身也会感到难以形容得轻松。可是,这个时候的刘建业可是对长官部的命令深感失望。
日军第六师团,这支臭名昭著的野兽部队,南京大屠杀的元凶部队;第三师团,南京大屠杀也有他们的份。作为后世在南京这座苦难深重的城市里出生长大的人,刘建业对于给这座城市带来前所未有的浩劫的日军部队从来就恨之入骨。每一次看到在江东门的大屠杀纪念馆里的森森白骨,每年的12月13日听着城市上空回绕着凄厉的空袭警报声,刘建业就会对在整个抗战里中国军队没有能够成建制的消灭任何一支曾经参与过大屠杀的部队而感到深深的遗憾。眼前,这两只日军部队已经是粮弹匮乏,供给断绝,伤员众多,士气低落,无心恋战。如果在这种大好形势下,不能抓住有利时机成建制的消灭一支日军,那简直就是浪费上天赐给的大好机会。
但是,长官部的命令也是不能不遵守的,同时,这连日以来的血战,也让刘建业属下的新20军损失相当严重,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如此。如果让部队去追击敌人,部队是不是还能有士气和体力上的保证?刘建业也不清楚答案。
“各位,这里是长官部传来的通报。你们看看吧。”坐在桌前,刘建业把通报交给本军的各位主要军官和临时配属自己部队的预备第十师方师长传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