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飞龙,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亲王深吸一口气,眼睛里隐约有点波澜。
可能是因为年轻时在骑兵中任职过,他是出了名的喜欢好马和各类稀有坐骑。
“一种冰原飞龙,南下过冬的时候被我派人捉住了,正好用来组建空骑兵。”
“这样的巨兽,诱捕起来一定特别困难吧?”
“也不费事,用原木支起一个巨大的箩筐,然后在下面摆点牛羊肉,猎手牵着绳子埋伏起来。”领主大人有鼻子有眼地描述着,“等飞龙降落下来吃肉,就一扯绳子用箩筐把它们扣住。”
“那得多大一个筐才够用啊!”施密特亲王看着那些保守估计翼展也有十刃多的飞龙,不禁发出感慨。
“……”李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反正很大,非常大!”
“小小开拓领,居然胆敢组建空骑兵,这完全是逾制!”施密特亲王身后,一个头发花白还带秃斑的干瘦老头忽然说道,强烈的口臭差点把李察顶个跟头。
“高山堡应该立刻解散编制,把所有飞龙坐骑移交给军部。”
“您是?”领主大人挺客气地侧身问道。
“弗罗斯特,弗罗斯特侯爵。”这货挺着胸膛,分明很自豪。
“弗罗斯特……”李察装模作样地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没听说过。”
“李察你怎么这样。”安妮今天一身宝蓝色晚礼服分外窈窕迷人,捂嘴窃笑着轻轻打了他胳膊一下,“弗罗斯特家可是著名的英雄后代。”
“哦,英雄后代。”领主大人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眼神中再赤裸裸不过地写着——你也配?
“你!”弗罗斯特侯爵差点忍不住要发作。
“禁止地方贵族建立空骑兵是尼禄时代的老规矩,我们庞贝并没有继承,逾制更无从谈起。”施密特亲王打断了他,“宴会要开始了,我忍不住想尝尝高山堡著名的特色菜,弗罗斯特大人您呢?”
“哈哈哈,开个玩笑别在意。”李察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干巴老头挤挤眼,“时候不早了,各位大人请随我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 你若撒泼
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长条案上铺着雪白桌布,陈列着精美的金银托盘。
一边坐着施密特亲王以及全部随员,另一边是领主大人和高山堡家臣。
等双方落座后,侍者们掀开托盘盖,宴会就此开始。
亲王和很多豪门出身的人一样,并不习惯边吃饭边说正事。李察也就尊重客人,整场宴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施密特见识广阔,说起各地风情物产都随手拈来,倒真是很健谈的人。
品尝甜点时,甚至对用糖这种小细节都能说上两句,“南方的糖和北方的糖就不一样,口味细腻的人能尝得出区别,因为分别来自甘蔗和甜菜两种不同的植物。”
要知道这种冷门知识,一般厨子都够呛能知道。
“今天的甜点用的是什么糖?”李察明知故问。
“圣荷西运来的密西西比玫瑰糖,最好也最贵的货色,价钱接近等重量的黄金。”施密特往嘴里塞了个泡芙,微微挑眉笑着说道,“我尝出了奢侈的味道,而且是极端奢侈。”
“厉害。”领主大人佩服死这些名门公子哥从小培养出的敏锐胃口。
“短短几年就能让密西西比玫瑰糖流向荒野,您才是真正的厉害。”这位实权王室成员也很给面子。
按理说如果双方首脑互相存在默契,宴会的气氛应该很波澜不惊才对。但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有点古怪。
因为弗罗斯特侯爵自从上桌开始,眼睛就一直黏在伊丽莎白身上没挪过地方。
虽说登峰造极的美丽注定要吸引眼球,但这毕竟是在高山堡的地盘上。何况对面那些家臣个个暴力特征明显一看就不好惹,其他人顶多偷偷瞥两眼生怕失态丢人。
而弗罗斯特表现得实在太明显,坐在椅子上连菜也顾不上吃。一脸失魂落魄不说喉头还不断剧烈吞咽,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这货几次试图搭话,但伊丽莎白对陌生人向来比较冷漠。直接当成了耳边苍蝇乱叫,压根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场面非常尴尬。
“李察大人,在拂里士艺术品拍卖市场上,我曾经花五千金币购置过一幅肖像。”弗罗斯特突然又转而对李察说道,“叫做《花丛中的少女》,是加西亚女士的杰作。”
“五千金币买一幅画,真是好大手笔。”领主大人似笑非笑,“不过那是未经伊丽莎白允许而流出的盗版,我们谨慎保留向加西亚女士追诉的权利。”
“我曾经一度认为那份惊心动魄应该只存在于画中,没想到原来真人还要更美貌百倍!”这个满脑袋秃斑的干巴老头似乎自我感觉还挺良好,捂着心口一阵矫揉做作的长吁短叹:“啊~我的繆丝女神,啊~我的惆怅和幽怨。”
“这货作诗水平明显不如我吧?”阿布自以为小声地向周围人问道。
“确实。”连冈瑟都难得跟阿布达成统一。
“伊丽莎白是我的追随者。”李察面无表情看着他。
满桌饭菜还很诱人,冒着热气正适合入口,味道引人垂涎,但已经没谁还有心情去碰一下。
连正在熊熊燃烧的牛油蜡烛,也仿佛抵抗不住迅速冰冷下去的气氛,火焰变得飘摇不定起来。
“请您把她嫁给我。”
“弗罗斯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施密特亲王猛地把刀叉拍在桌子上,脸色已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我在追求人间最纯澈的真爱!真爱无罪!”这货居然还挺振振有词,“何况是个谎报战绩的卑鄙小人,居然敢说击毙三名泰坦巨人,简直滑稽!”
“哦?”李察直接被气笑,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自己宰掉三个泰坦是胡吹牛皮?”
伊丽莎白这时突然捂嘴扑哧一笑——作为亲自和泰坦交过手的参与者,她会笑也没什么好奇怪。
但本来有点心虚的弗罗斯特好像理解错了,顿时因这笑容而平添无数信心,干脆气势汹汹地发问:“难道不是吗?”
“你说的真对,都是吹牛。”卡洛斯皮笑肉不笑地竖起大拇指。
“被我戳到痛处了吧。”
“好,很好,或许这玩意能让你学会什么叫冷静。”李察冷笑着一挥手,三颗比磨盘还大的头颅凭空出现在身侧。
越是高阶魔法生物的尸骸越不容易腐败,这三颗头颅除了眼睛紧闭外,简直栩栩如生。临终前最后一刻的恐惧和不甘,被完整保存下来。
再一挥手,头颅消失不见。
只有地面上残留的些许猩红血迹,还能提醒那并不是幻觉。
倘若让时间就此暂停,将会在随员们脸上看到纷繁复杂的众生相。
恐惧、震撼、敬畏、意外、悚然……不一而足。但可以确定的是,弗罗斯特脸上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一般来说我很少跟瘪三计较,但今天你中奖了。”李察面无表情,“冈瑟。”
“头儿,我在。”冈蛮子推开餐盘站起来,就算穿着一身笔挺燕尾服,也还是掩饰不住那呼之欲出的暴徒气息。
他随手捏了捏拳头,骨节哔啵作响,眼睛里凶光爆射。
“教教这位弗罗斯特侯爵做人的道理,顺便拿马桶刷子给他仔细制制口臭。”
“得令!”
“君上,我也去。”德古拉摘下领口的雪白餐巾,伸出物五指隔空罩住弗罗斯特。
“救命,救……”
五根鲜红的丝线从德古拉指间不断涌出,结结实实把他捆成粽子,漂浮起来跟在小德身后。这货试图叫喊过,但很快连嘴巴也被死死塞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脚步声渐行渐远,谁也不知道弗罗斯特会被带到哪里。
宴会显然没办法继续下去,李察左手托着腮帮,右手搓了个榧子一指厅门。
一阵桌椅乱响,高山堡的人站起来集体退场。紧接着施密特亲王带来的随员们也会意,纷纷站起来鱼贯离开——他们明明不必照做,却下意识也选择遵从。
短暂的嘈杂很快归于平静,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高山堡领主和施密特亲王两个人相对而坐。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滩浑水
“靠,老兄。”领主大人叉起一根煎香肠塞进嘴里猛嚼,油滋滋的肉泥在唇齿间翻涌,“这瘪三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施密特亲王风尘仆仆赶来是为了故意带人恶心自己。
倒不是说李察那么天真,轻率信任交往不深的外人。
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背叛和阴谋起码构成了贵族世界一半内容。但凡敢拿以往的默契当做今后的保证,这种傻卵在历史书里都绝对活不过三页。
如今世道说来讽刺——自诩高贵者,真正高贵之人寥寥无几,倒是肚子里坏水多半比普通人来得丰盈。
不过一个人无论立场怎么改变,行事风格往往都根深蒂固,很难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凭当初在梵蒂斯圣城留下的印象,李察也不相信他会使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再说也压根没必要——作为荒野上奇迹般崛起的地方实力派,高山堡跟任何豪门几乎都没有牵扯,干净得像是张白纸。
这种名利场上的新玩家只要没彻底选边站队,绝对是左右逢源坐吃红利,怎么也不可能遭受刻意打压。
所以领主大人心里有数,那个蠢货应该只是色令智昏的个人行为。
话又说回来,就凭伊丽莎白的美貌一旦暴露在世人眼中,不招蜂引蝶才是咄咄怪事。
“你还真是冲动,说打就打,不怕得罪人?”施密特亲王不急不忙切着盘子里的小牛排。
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熊熊燃烧,一时间整个宴会厅安静到只能听见刀叉碰撞瓷器的轻响。
李察一撇嘴,“凭高山堡现在的实力,收拾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瘪三还用得着操心后果?”
“狂妄到理所当然,这种话真的很难从别人嘴里听到。”施密特拈起餐巾沾了沾唇角,“知道吗--最近两年,庞贝上层变动太频繁也太剧烈了,所有人都有点没法适应。”
“权利的斗争永远惊心动魄!”他的嘴唇在烛火照耀下闪烁着一层油光,“放弃冰雪女神迎立圣光,意味着改革派对保守派的彻底胜利。胜利者需要战利品、失败者也需要舔舐伤口,所以得清算、驱逐一些人、再拥立、扶持一些人。”
“能理解。”领主大人虽然不曾体验政治倾轧的滋味,但他观察过放牧。
高山堡的畜群规模相当庞大,有足足几万头那么多。为了保证日常运转不出问题,常年维持着一支百多人的牛倌队伍。
拉帮结伙是智慧生命最根源的本能之一,放牛郎也不例外。
他们不但明里暗里分成了大大小小好几派,而且互相间斗得你死我活、刀光剑影。
放牧时难免遇到些问题,比如畜生吃了不该吃的野草,或者幼崽被狼群叼了去。甚至偶尔碰上狂风暴雨,走丢一些也不稀罕。
一旦发生损失,到底定性成人为失误还是客观原因,基本由畜牧主管一言而决。
结果为了提升在畜牧主管心目中的地位和好感,每个放牛郎都在拼命掩饰自己派系的失误,同时拼命揭发对立派系的问题。
内里种种连横合众、欲擒故纵,兼用阴谋背叛、文惩武斗。稍微整理编成话剧演上一个月绰绰有余,肯定巨精彩。
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不是一度到了要械斗闹出人命的地步,李察这个向来不管事的甩手掌柜还真未必会知道。
刚开始他以为是这些人有问题,直接来了个清仓大换血。结果一连三四波人走马观花,给他来了个换汤不换药,该有的问题一样不见少。
说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上擒巨龙下斩泰坦纵横无敌的高山堡领主,居然愣是被难住了——他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把所有人集体送上断头台。
最后还是巴克兰搞出一套划分牧区唯产量考核的办法,才终于让牛倌们偃旗息鼓,开始认真勤恳照料起畜生来。
这件事给领主大人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原来有时候就算你强大到能毁灭世界,也未必能摸透纷繁复杂的人心!
说句题外话——开膛手内部还以此事为课题开战兵棋推演,试图提升军官团的战略素养。
结果很令人遗憾,打起架来一个能顶十个的战士们论玩心眼,在牛倌们面前就是一群未开化土鸡瓦狗。已经不能用溃不成军来形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战争失利、调停胜利、亡灵之祸爆发、萨格雷陛下遇刺,都会造成新一轮斗争,有些外国势力也趁机插一脚。”橘黄烛光照耀下,施密特亲王笑容异常苦涩,“老话说权力永不眠没错,但闹腾到这个地步也实属罕见。”
“宫廷里现在情况不太好?”李察从冰桶里抽出酒瓶一指头弹掉塞子,给自己和对方分别满上。
“不好,动荡的局面滋生了太多投机分子。”施密特亲王接过水晶杯,愣愣看着里面琥珀般瑰丽的酒液,“在露出真面目前,几乎没法分辨谁才是那个膨胀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唔,看来今天起码甄别出一个。”领主大人仰头哈哈大笑,继续问道:“贝克最近干得怎么样?”
“贝克那孩子倒是很努力,经常熬夜到凌晨,但他毕竟才刚开始接触政务。”施密特轻轻摇晃着酒杯,“但这么复杂的局面,就算让圣荷西那位以多智闻名的尼奥陛下来,处理起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赌气似的一口饮尽杯中酒。
“所以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关于泰坦的那部分情报到底准不准确!”